第4章:一點神機,半坡雨
從來就不信神仙,也從來不相信救世主,他只相信自己。
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雖然太陽照耀著每一個人,雖然耳邊聽著眾生平等,聽著生而平等自由,可是他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的夢幻的泡沫,有的人沉醉其中,有的人發現了,卻無能為力,只能催眠相信這些。
當然也有人奮力戳破這個虛幻的氣泡,然後走出去。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要想別人對自己好,自己就要足夠的強大,足夠的優秀,然後足夠讓那些人相信他能行。
可是,自己的起點……
當別人拿著雪糕和速食麵炫耀的時候,他只能冷漠地看著,強迫自己不流出口水,內心告訴自己,自己會有比他更好的,知道多年以後,他真的吃了一個星期的泡麵,直到聞到泡麵都會吐。
是的,他那時候告訴自己,自己想要的都會實現。
雖然他是貧窮子弟,雖然他其貌不揚,可是,他的心足夠堅強。
從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他都是班長,名副其實的精英,他不是那種當了班長就沾沾自喜的人,他從來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足夠強大,足夠優秀,足夠的堅強。
可是,在他以為,自己將要告別一切的時候,在以為,自己將要伸手摘掉貧窮的時候,命運給了他一盆冰水,透徹骨髓的冰水,讓他渾身戰慄,讓他從所有的自以為是中醒了過來。
低頭,屈服。
他不是沒有過,他的出身註定了他要比那些人屈服的更多,只是,他比大多說人聰明,懂的取捨,懂得那些事情可以低頭,那些不可以,這是他人生的必修課,他早就學會了,所以低頭也好,屈服也好,他做的更不露痕迹,更體面而已。
他以為自己是聰明人,精明人,那些讓他低頭的,屈服的,內心曾有的不甘,曾有的憤怒,都很好的隱藏了,直到有一天,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勢力,有了恰當的時機,他都會還回去的,一如他對待泡麵的態度。
可是,有的事情,有的人的命運,不,應該是他這樣的人的命運,註定不在自己的手裡。
原本,他會有一個漂亮賢惠的妻子,一份在銀行穩定的工作,然後在這個城市安家落戶,通過自己的努力,向上走,五年,十年,甚至用不了十年,他會穿著雪白襯衫,筆直的褲子,光亮的皮鞋,打著領帶,坐在一個八十平米的辦公室辦公,會在某個夜晚,站在高樓,向下俯瞰著城市的車水馬龍,會端著咖啡,沉思過往的苦難,然後會心一笑,他的出身,他的困難,那時候註定成了他人生的光輝點,如果,晚年時間足夠的話,他也想著立德、立言,出本書之類的。
他想相信自己能,因為他的能力足夠,他的閱歷足夠,還因為,他已經在萬人競選中拔得頭籌,已經得到了通知,只有畢業證一拿到,一切都會好的。
他記得,那天,他和相戀三年的女友一起吃了飯,給她買了哈根達斯。女朋友抱怨他太奢侈,太浪費了。他笑著說,明天的一切,一切都會很美好,用不了多久,他會給她買一冰箱的哈根達斯。她笑著說,想要胖死我啊。那天,他們牽著手,走過了熟悉的街道,燈火正好,剪影相依。
可是,就在他去銀行報道的那天傍晚,他想告訴她,我們在這裡安家吧。可是,電話打不通,人也見不到,直到第二天,他看到了衣衫凌亂的她,臉上有淚痕她,那個滿眼驚嚇,不再笑,不再說話的她。
然後有一個人跑了出來,說,他會負責,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如重鎚擊在胸腔,讓他氣悶,讓他憋屈,讓他想要發瘋。他衝上去,扯著那人的的胸口,想要動手,可是那人只一句話,他想要揮出去的拳頭便停在半空。
「你知道我是誰,對嗎?」
是的,他知道,他是誰,他的家庭,讓多少人羨慕,他的家族,在這裡是個傳說。
「你這是犯罪!」
「是嗎,若是小穎嫁給我,我們只是婚前性行為而已。」
他的心在顫抖,他的心在滴血,可是面對這個人,他終究揮不出拳頭,發不出怒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那是和他相處三年的人,那是在他心情鬱悶時,包容他的女孩,那是他想要對待一生,珍惜一生的女孩,可是…
事情與自己有關,也與他無關。
小穎的父母來了,沒有憤怒,只有以匍匐的姿態接受那個人卑微的施捨。他找過小穎的父母,可是看著那個老人滿眼血紅,壓抑著慢慢地怒嚎,說出:「你想讓我們一家陪葬嗎?」
他明白,眼前人比他更不甘,更讓他難受,可是那滔天的權勢,讓他們膽怯,懦弱,讓自己也只能在背地裡痛苦,酒醉。
小穎還是走了,在事情發生后的第六天。
那天,他記得,天很晴,有風。那天,他已經從這打擊中走了過來,然後想要以新的姿態去見她,告訴她,過去的就過去吧。
可是,過去的,再也過不去。
她一身白袍,從六樓飛了下來,那一刻,他正好抬頭,她翩若驚鴻,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心裡,刻在過去、現在、未來一生的時光里。
人死了,恨不消,他要等自己足夠強大,可是那些人比他更精明,更狠。
他的工作,他從上萬人中拼殺來的工作,別人一句話就沒有了,他從十幾萬中拼殺來的面試,別人一句話,就沒了,他不甘心,可是,那巨大陰影卻籠罩了他的人生。
原本以為自己足夠的成熟,在別人面前卻是如此的幼稚。
一次次抗爭,一次次的失敗,直到某一天,他在街上驚鴻的一剎那,看到了一個人會被車撞到,然後發生了,一次,兩次…然後他醒了。
他是李昊,也是朱武。
他終於變得足夠強了,足夠的能開始撕扯那團籠罩在人生的陰影了。
這個世界沒有救世主,也沒有神佛,要有的話,那只有——魔鬼。
正當他高興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看到了一個人,舉著金色的手掌,讓自己魂飛魄散。
好不容易有了力量,好不容覺醒,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要主宰自己的命運,誰如果敢阻攔,那就先死吧!於是他靠著那一點神機,找了昔日的戰友、兄弟,也找到了那個威脅他的人。
槍聲響過,劃破夜空。
朱武豁然睜開眼睛,看向前方。臉上有淚,刻骨的痛,就不要忘記,一遍遍回想,讓他刻進骨髓里,刻在心裡,流淌在每個細胞里。
槍響了,看來自己的神機沒有錯。想要殺那個人的,不只是他一個。
沒有後顧之憂,那就放手殺吧!
突然,天空飄起來雨,一絲絲地,朱武豁然驚醒,看看四周,只有自己的方寸之地有雨。
「終於還是來了。」
……
山間公路上,三顆子彈瞬發而至,秋月抵擋住了楊春和陳達的攻擊,反手一刀,只聽的叮叮叮三聲脆響,子彈和單刀擊出火花,四散而去。
「果然還是不行,那個老頭說的沒錯,一般的武器,對你根本沒用啊。」
吳良風驚魂甫定,睜眼向出聲處看去。
不遠的樹梢上站著一個黑衣男子,此時手裡拿著手槍,一副惋惜的樣子。
「既然沒用,那就走吧。」
吳良風對著那人說那人搖頭。
「你也看到了,我的保鏢神刀無敵,你的槍對她沒用的,現在逃命還來得及。」
對面的黑衣男子呵呵地笑了起來,道:「嗯,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的不殺之恩呢?」
「不用,不用,我們來日方長。」
「怕是等不得來日了,你看看,你身邊又是蛇,又是虎的,我也答應那個老頭殺你了,怎麼可能讓你有來日呢。」
吳良風心裡暗罵:「這又是那個混蛋找的人,梁山的人找到自己頭上就算了,現在連殺手都來!」
「你也看到了,他們不是人,人說變猛獸就變了,你和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就不要參與了。」
那黑衣男子笑道:「是嗎?這樣是不是呢?」話未完,人縱身一躍,到了空中,隨即變成了一條巨大的蜈蚣,直接在空中飛了十幾米,落在山間公路上。
吳良風見狀,心中發苦,道:「又是哪來的妖怪。」看了看局面,青花蛇楊春和跳澗虎陳達在前,那個蜈蚣在後,形成了包圍之勢。
「秋月,怎麼樣?」
秋月皺了皺眉,道:「你危險了,不死也差不多,前後夾擊,我很難護你周全。」
「兩位,做一下自我介紹,俗名王大癩,原名『飛天蜈蚣』王道人,我呢,和你們梁山上的人有點過節,不過,這事以後再算,眼下先殺了這兩人如何?」
「哼哼,你倒是說,你和我梁山兄弟那一人有間隙?」
黑衣男子搖頭道:「不是嫌隙,是死仇,你讓那武松等著,我會找他慢慢算賬的。」
陳達和楊春聽后,哈哈笑了起來,道:「若是你能尋著我武兄弟,你自管去,恐怕你還是被殺的命。」
王道人奸笑道:「試過才知道,還以為跟前世一樣啊,我們都變了,你們沒發現嗎?好了,先解決那個男人,雖然我看不出他那裡厲害了。」
吳良風知道自己被鄙視,心道:「老子可是滅你們的真命之人,鄙視我,我完了第一個收拾你。」當然他知道這三人都是聽別人指揮的,看來覺醒了了不起的人啊,不然自己的疑兵之計一點用都沒有,被人半道劫殺。
青花蛇楊春和跳澗虎陳達相互點頭道:「我們纏住這個女娃,你殺人。」
飛天蜈蚣王道人笑道:「略施手段,讓他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青花蛇撲了上來,跳澗虎此時撲過來奪刀。
秋月氣勢凜冽,揮手斬出一刀,阻擋楊春和陳達的攻擊,而那巨頭蜈蚣卻是對著吳良風噴了一口氣,一團黑雲飛快地向兩人包圍過來。
吳良風知道蜈蚣有毒,可是見王道人噴那一大團黑霧,大叫道:「你太無恥了吧,還用毒!」
「我會讓你們死的很舒服的,不過可惜這個小姑娘了。」
秋月連揮三刀,逼退楊春和陳達的攻擊,一聲冷喝,手中的魔刀暴漲,一揮,便將那一團黑霧劈散,而此時楊春和陳達又撲了過來,秋月揮刀,堪堪抵住,卻是退了一步。
「有點實力,不過你能擋幾回呢。」
化作蜈蚣的王道人說完,又噴了一口黑霧,旁邊楊春和陳達蓄勢待擊。
吳良風知道,先前那個王道人自信自己的毒霧,沒有攻擊,這次恐怕是要趁機動手了,而秋月的情況看來也不太好啊。
「朱武,**的再不滾出來,你就等著給我收屍,等著後悔一輩子吧!」
夜色朦朧,沒有回聲。
「沒有我,你一百零八兄弟難聚,你敢殺我!」
聲音在山間回蕩,卻是沒有人應聲。
吳良風絕望了,知道自己沒有唬住那個朱武。
山上,朱武站在絲絲的細雨中,皺著眉,一句話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