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兄妹同行羈縻山 老祖贈刀無禪寺
羈縻山,無禪寺便傍谷依峽,隱沒於羈縻山的疊翠煙瘴中,三人一路南行已近十日了,這一路上,由於荊襄義軍與朝廷大軍連連交戰,三人有時不得不繞路而行,秦白露卻如一隻高飛的雲雀般,一路嘰嘰喳喳忽高忽低,逢鎮過城,翻山踏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已然是按耐不住、無法遮掩了。
這日,行到羈縻山下的石橋鎮,眼見天已晌午,三人牽馬進城,尋了一家名作醉客居的酒肆,駐馬歇息吃些飯食,酒保滿面堆笑的把三人迎進來,熟練的擦了擦本就乾淨的桌子,引三人落座后便先放了一壺茶,殷勤的問道:「三位客官用些什麼飯菜?」
秦白露率先回道:「看你這酒肆也算寬敞,可有什麼特色些的酒菜?」
酒保笑道:「三位客官好眼力,我們這家酒肆在本鎮可算是最好的一家了,特色飯食自然是有的,最好的當屬竹林神仙雞,還有一品江魚,三位客官可要品嘗一下?」
「好啊」秦白露喜道:「這兩道都要,另外再上兩樣素食,上好的青竹酒來上一壇。」
酒保得話,望后高喝一聲,便請稍等后徑自去了。
秦元庚有些無奈,苦笑著對自己這個寶貝妹妹道:「自出家門以來,且不談你可是比在家裡還要頑劣幾分,單說這幾日里,你可是越發的比在家裡能吃了啊!」
「哎呀大哥,小妹第一次出遠門,品嘗些地方小食又有什麼,家裡的飯菜翻來覆去也不過是那麼些,十幾年還吃不膩才是怪事」
秦元庚看著翻著白眼反駁自己的妹妹耍笑道:「小心吃的越發的肥胖,將來找不到婆家,可是要把爹爹愁壞的!」
秦白露揮著拳頭瞪著大哥道:「一出門你就欺負我,當著葉哥哥的面竟這樣耍笑小妹,看我回去不去爹爹那邊告狀。」
秦元庚馬上裝作求饒:「好了好了,是大哥不好,不該那麼說你,我們白露最是乖巧了,一定會找到一個如意郎君的。」
「誰要你管了」秦白露惡惡的道,轉頭裝作不經意的目光從葉知秋笑意盈盈的臉上掃過。
這幾日里妹妹沒心沒肺的玩鬧,對葉知秋的掛懷卻時不時的有所流露,小丫頭心思,自是無法瞞過秦元庚這個做大哥的,幾日相處下來,秦元庚對葉知秋也頗多好感,也樂得見此,自然不會捅破,只是呵呵地帶著點心思的笑著喝茶。
三人說笑著等著飯食,卻忽見門口進來一個小乞兒,一身明顯的大人體型的破襖用繩子系在身上,頭戴一頂破帽,露出亂蓬蓬的頭髮,臉上也儘是炭灰,兩隻眼睛卻閃閃發亮。
「小丐爺來了」
一聲頗為怪誕的喊聲響起,食客們紛紛回頭,卻見竟是櫃檯後面的掌柜喊出的那一聲,眾人頓覺驚詫不已。
只見那掌柜已經出了櫃檯,迎了上去,卻見那小乞兒大大咧咧的自尋了一個空桌坐下,將一條腿放在了凳子上,露出一隻破了腳跟的棉靴,也不管周圍眾食客的目光,自顧自的道:「掌柜的,還是老三樣一壺酒,快點做,裝了食盒帶走。」
「好」掌柜親切一笑,隨即吩咐了下去。
「葉大哥,可知這是怎麼回事?」秦白露忍不住問道
葉知秋搖搖頭:「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我們且不去管,自吃飽喝足趕路便是,過了石橋鎮便是羈縻山,進山一個時辰便可到無禪寺了。」
說話間酒菜已上得桌來,秦白露向那酒保問道:「小二哥,可知那是怎麼回事?」
酒保見秦白露目光詫異的看著小乞兒,笑著解釋道:「您說那位小丐爺,呵呵,在本鎮也算是一號人物了,不管到了鎮子上的誰家,都不用討飯,想吃什麼,往那一坐自有人奉上。」
秦元庚奇怪道:「這卻是為何?」
「客官不是本鎮人,有所不知,這小丐爺的師父有大恩與我家老掌柜,老掌柜乃是本鎮錢姓家主,錢姓輩分最高,本鎮十有八九又都是錢姓,所以老掌柜發話許以供養,莫不遵從,呵呵,這次前來討酒食,必是他師父饞店裡的神仙雞了」
「瞧那小乞丐,倒也天真自在!」葉知秋道。
三人解了疑惑,卻被飯食的香味吸引,那神仙雞鮮嫩無匹,那魚肉更是爽口,咬一塊滿口生香,果然比家裡做的美味至極。
幾人正吃的大塊朵頤,贊口不絕之時,卻聽門口一陣嘈雜,進來幾個人,身穿深綠盤領袍,腳下皂色快靴,卻是官面人物的打扮,幾人斜挎著腰刀,徑直進來,把路人全部推攔在邊上,把住街道站定。
隨後進來三人,中間是一身薄裘的年輕公子,細眉細眼麵皮白凈,帶著笑意,眼神卻是有些陰沉;旁邊一人哈腰前傾,為那華服公子引路,另一人則三十餘歲,一身輕裘黑衣,眼神冷漠,一言不發,腰上卻是插了兩把短刀。
架勢不小,酒保反倒不好上前去了,那帶路之人正諂媚將那年輕公子望樓上邊引邊講:「李大人樓上請,這家醉客居的酒食甚是地道,雖比不得大城豪樓,卻自有滋味,是我鎮錢姓家主所開,與小人乃是同宗。」
那李公子卻略皺了眉頭,斜目輕道:「錢通,如你說的如此這般之好,怎會有乞丐在此落座?」
那錢通一愣,順著李公子目光望去,卻見到那小乞丐正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頓時臉皮發紅有些惱怒,喚過酒保怒道:「還不將這乞丐趕出去?」
酒保趕緊上前賠笑道:「三爺,您也是錢姓本宗,自是知道這小丐爺的情況,家主發過話,小的我可不敢開罪。」
錢通聞言一瞪眼,低聲怒道:「你開罪不得這小乞丐,難道就開罪得我么?你可知道這位公子是誰,這位可是湖廣總兵李大人的公子,是朝廷的錦衣千戶,伺候不好小心將你這酒樓拆了,還不將這小叫花趕出去!」
「錢通」忽聞一聲輕喝:「你在外面飛黃騰達做了官,是不是就要回來欺辱鄉鄰?」
眾人齊目望去,卻是那掌柜由後面進來,喝住了錢通。
錢通一見此人,氣勢不由得低了三分,想到那李公子在旁,便硬著頭皮回道:「錢林,我何時欺辱鄉鄰了?」
「哼」掌柜錢林一指酒保:「錢通,我問你,他可是我錢姓族人?」
錢通一滯,辯道:「非我欺辱他,但你這酒樓內卻有乞丐,今日我特請李公子前來,這般卻成何體統?」
錢林聞言,擰眉厲聲道「錢通,我且問你,你可是錢姓族人?難道不知道小丐爺是什麼人么?難道不知曉家主之令么?」
錢通聞言又是一滯,一時竟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小丐爺?」那位李公子忽然笑了,輕謾道:「一個小叫花子,你們竟然也尊稱爺?」
「錢通,既然你受制於族人,本公子自己處置便是」,言畢輕喝道:「把這個小叫花子扔出去。」
兩個護衛聞言而動,向小乞丐欺身過去,卻見那小乞丐只是斜眼冷觀,蠻不在乎之狀。
「誰敢動他?」錢掌柜見狀一聲斷喝,竟與酒保二人同時上前欲阻攔那兩名護衛。
兩名護衛覺察不對,馬上回身,將刀半抽出鞘,緊盯著掌柜與酒保,但得自家公子發話,便要惡行相向。
那李公子大怒:「莫非你等要造反不成?」
葉知秋幾人與其餘食客俱覺得那李公子一行欺壓良善,免不了不平心起,葉知秋已然準備出手相救了。
「都別動,都別動」卻見那小乞丐徑自站起,攔住掌柜與酒保,對掌柜揖道:「掌柜的,我自走便是,何必鬧的大家都吃不了飯,浪費了你這裡的美味佳肴,我師父勞煩掌柜與老掌柜帶個問候,我這便走就是。」
不待掌柜搭話,便又到那李公子身邊作揖道:「小叫花礙了公子的眼,擾了公子的興,實在是不該,給公子賠罪了,不勞公子費力,小人這就滾!」
說完便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向外走去。
沒走幾步,卻見那輕裘短刀的黑衣人橫擺一步,立在門前,兀自擋住了小乞丐的去路。
小乞丐一愣:「這位大爺,究竟是要小人走還是留?」
那黑衣人並未理會,只是沉聲說道:「公子,你的金牌。」
那李公子一愣,手向腰間摸去,心中一驚,隨即明白過來,怒喝道:「小叫花子,想死?將金牌交出來。」
只見那小乞丐反應極快,反手一甩,一物已從袖中向上拋出,隨即就地一滾,欲從那黑衣人身下滑過逃出。
不想那黑衣人並未理會那拋出的東西,伸腿一掃,便已將小乞丐攔下,那小乞丐身形瘦小,一拳沖向黑衣人肋下,卻被那黑衣人隨意化解,伸指一點,直取小乞丐頸后,這一指看著指骨錚錚,剛烈無匹,若點中小乞丐頸后要害,勢必性命難保。
眾食客見狀輕聲驚呼,眼看已經要點中小乞丐,卻見一物激射向那黑衣人,那黑衣人聞得耳後風聲作急,急忙抽臂回身,一指點去,那激射之物空中碎裂,卻見是一個茶碗。
那小乞丐卻是已經機靈的躍回了掌柜錢林身旁。
眾人都被這一幕變化驚呆之際,只聽得頑笑聲起:「嘻嘻,葉哥哥,你把筷子放下吧,本女俠打頭陣了!」
葉知秋看看手中還未拋出的筷子苦笑一聲,那黑衣人陰沉沉的掃過三人:「你們是何人,要為這小叫花子出頭?」
秦白露率先出手,並未答話,卻回了黑衣人一個大大的白眼。
秦白露本來就俏皮可愛,這一下白眼卻是顯得愈發的惹人,眾人不由得呆了一下,而那黑衣人卻是心中一滯,更加氣結,眼神一冷,便欺身向前,不想腳步剛動,葉知秋手中的筷子已然激射過來,「嗤」的一聲,斜刺入黑衣人腳下的地面,只露了半根在外。
那黑衣人一愣,卻見葉知秋道:「我們三人只是過路之人,本不欲多管閑事,只是這位兄台對一個小乞丐下此重手,有違武道,恐怕不妥,所以才出手攔下,並無它意。」
黑衣人看了看腳下插著的筷子,伸手抽出了身上的兩柄短刀,抬頭陰冷的望著葉知秋,並不答話。
那李公子已接過護衛送來的金牌收好,隨即輕咳一聲,對那黑衣人道:「常山,把刀收起來,大家行走江湖,見面即是緣分,談笑一番,交個朋友豈不更好!?」
轉頭面帶笑意對秦白露道:「姑娘,在下的金牌被這小叫花偷走,若不阻攔,如何尋回?只是這金牌干係重大,非是我等難為這小叫花!」
結果又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那李公子並不在意的一笑:「姑娘,在下李文城,家父乃是湖廣總兵行都司指揮使,此次我奉朝廷之命前來討賊平叛,不想在此處遇到姑娘,方才這一番爭執,也是緣分,敢問姑娘芳名?」
眾人望著李文城,明眼都識得,這是看上這個小姑娘了,眾人心中都暗暗鄙夷,卻又有些替這小姑娘擔心,湖廣行都司都指揮使乃是朝廷大員,手握數萬重兵,實在是惹不得。
李文城見秦白露故意不理不睬,也不管秦白露身旁的秦元庚和葉知秋已在皺眉冷眼,又耐了下性子,剛要再問,不想旁邊秦白露眼珠滴溜亂轉,隨即面色微紅,伸手挎住了葉知秋的胳膊,頑劣道:「葉哥哥,他怎麼那麼討厭?」
秦元庚見妹妹如此,怒氣只余也是暗贊秦白露機靈。
李文城卻是眼神一冷,恨恨的盯著葉知秋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難道是流賊同夥么?」
葉知秋還未答話,旁邊秦元庚聞言竟豎眉低喝一聲:「滾!」
原來秦元庚也不欲把事情鬧大,不想這李文城竟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妹妹身上,又污為流賊,逆鱗被掀,如何不怒。
眾人聞言心中一陣喝彩,心中驚皆道,這三個人什麼路數,如何連統領湖廣地方軍務,手握數萬兵馬的湖廣行都司都不放在眼中?
「常山,給我擒下他們」李文城臉上再也掛將不住,對黑衣人命道。
黑衣人常山身形還未動,秦元庚卻掏出一塊玉牌晃了一下,放回身上厲聲對李文城道:「再不滾打斷你的腿。」
李文城尚未反應回來,黑衣人常山卻臉色陰鬱的輕聲道:「公子,是鎮西府秦家的人,都是高手。」
李文城聞言已知今日無法沾了便宜,一臉的陰晴不定,片刻恨聲道:「我們走!」
幾人擁簇著隱怒不發的李文城向外走去,那錢通也忐忑不安的跟在後面。
如此戲劇逆轉,直看得眾食客雲山霧罩,紛紛猜不透如何回事,只猜得葉知秋三位來頭不小,起碼連湖廣都司府都要避讓三分。
那一行人出了酒樓,李文城恨恨問道:「常山,留不下他們嗎?」
「公子,單是那個丫頭扔碗那一招,武功已不差我幾分了,另兩人絕不會比那丫頭弱,尤其那擲出筷子之人,」常山頓了下,握刀的手不由得多了幾分力道,眯著眼睛道:「公子,酒樓地面乃是青石鋪成,你看他擲出的筷子已然插入一半,乃極速所致,筷子穿青石而不碎,是加了內力在上,僅這一招,我便接不下來。」
常山又停頓片刻,復道:「是高手!」
「如果只是普通江湖兒女,哪怕是名門大派之後,便是調遣兵力,也要留下他們,只是沒想到會是秦家的人,秦家乃是本朝功勛,太祖敕封,朝中頗有聲名;若調兵強行留下,必會傳出風聲,一旦秦家知曉,則後患無窮啊!」
常山繼續道:「公子,不若我安排人盯住他們,再尋機會可好?」
思索片刻,李文成道:「不用了」他臉色陰沉的擺擺手:「既然已經知曉是秦家的人,遲早找回來便是……」
說罷森森的瞄了忐忑不安的錢通一眼,陰測測一笑,徑自往鎮外走去。
卻說醉客居里,眾食客已然看完了熱鬧,紛紛坐下,邊嘗菜品酒,邊悄然議論方才的事情。
三人也重新落座吃喝,但周圍食客剛經歷了那一場跌宕變化的好戲,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倒是讓三人感覺許多不自在了。
這時,掌柜錢林走過來,抱拳先謝過剛才援手之舉,憂心對三人道:「三位少俠,剛才雖然鎮退了他們,但他們可是都司府的人,只怕這時已然在調遣手下尋仇了,三位少俠當速走才是。」
「錢掌柜莫慌」秦元庚笑道:「無妨,他們不會回來。」
「這.……」
見錢林仍舊有些憂心,秦元庚繼續道:「錢掌柜,放心就是,我們自有把握,那幾人決然是不會回來尋仇。」
錢林見秦元庚說的自信,這才心下稍定,施禮道:「如此便好,在下想請幾位樓上一坐,以略表謝意!」
三人看了看,周圍食客看得他們頗不自在,便謝過錢掌柜隨他上樓尋了雅間坐下,那掌柜錢林方表過謝意后,問道:「三位少俠路過此處,卻不知要去往哪裡?」
「我等要上無禪寺!」葉知秋道。
「哦,無禪寺在羈縻山深處,雲遮林密,況且路途皆峭壁危崖,甚是難尋,不過,那小丐爺倒便是住在羈縻山中,不若你們隨他前往,也走的方便些,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卻不料門外接話道:「幾位隨我進山便是,我自小便在羈縻山,路熟的很,阿苦自然將幾位帶到!」
隨著聲音進來一個髒兮兮的小腦袋,自是那小乞丐。
葉知秋微微一笑,喚他過來坐下,輕聲問道:「你叫阿苦?」
小乞丐點頭承認。
「那好,你且隨我們吃飽喝足,然後我們隨你進山,可好?」
阿苦自是應允,錢掌柜吩咐重新上了酒食,幾人吃喝完畢,錢掌柜卻是如何都不肯收下飯資銀錢,眾人只好作罷,辭別了錢掌柜,隨阿苦進山去了。
一路上果然山道艱難,小徑或沒在石中,或隱於林間,雖然艱辛難行,但勝在風景別緻;雲霧流光、白雪覆嶺、奇石嶙峋、怪木突兀,山澗水瀑清澈無比,偶有野兔臨望,山鵲驚飛,只惹的秦白露歡笑連連。
阿苦本欲在前頭帶路,但葉知秋怕山道難行,則走在了前頭,白露自是要和葉大哥一起的,這下反倒是阿苦與秦元庚走在了後面,阿苦本是孩子心性,一路行來,哥哥姐姐的喊著,不多時倒也越發的熟絡起來。
阿苦心中奇怪問道:「葉大哥,你可不似第一次進這山,看路也是很熟啊!」
葉知秋輕笑道:「嗯,以前跟我師父來過兩次。」
白露卻是接話道:「阿苦,你與你師父寄居無禪寺,定然知道心木大師吧,葉哥哥可是心木大師的師侄呢」言語間頗有些賣弄。
阿苦聞言啊的一聲,思索了一下,臉色便愁了下去,真的是一副苦臉了:「那……葉大哥豈不是方丈大師的師弟了?」
頓了一下,皺著臉道:「我師父與方丈平輩而論,我豈不是要把葉大哥喊作葉師叔才是」
眾人聞言皆笑,想來以阿苦的年紀,若喊方丈為師伯的話,在寺中的中年僧眾便可稱師兄,青年僧眾便已然是他的後輩了,卻不想這葉知秋竟然輩分如此之高,以致阿苦心中鬱悶了很多。
秦元庚指指葉知秋,對阿苦戲道:「小阿苦,大可不必掛懷,即便寺中多了一個年輕長輩,以你的輩分,在寺中還是很高的嘛。」
眾人又是一陣歡笑。
約莫行了一個多時辰,前方山道一彎,忽然一掛懸階出現在眾人眼前,階前立有一座簡陋木牌坊,上刻無禪寺三個大字,赫然便是無禪寺的山門了。
山門後面的懸階十數丈長,垂懸於兩座山崖之間,階下又數十丈深,一條河流從階下流淌而過,懸階後面,便可看到寺中院落房舍,山門前,則立著兩名和尚,應是當值知客僧,葉知秋正要上前打問,卻見阿苦幾步邁出眾人前面,對兩位知客僧人笑道:「覺靜、覺安兩位世侄,已然在這裡等師叔我了啊」
覺安淡淡的看了看阿苦,神情不忿,轉眼卻看向葉知秋三人,並不與阿苦答話。
覺靜卻苦笑道:「阿苦,休要胡鬧了,你師父還在等著你呢!」
覺安並不理會阿苦,倒則對葉知秋三人施禮道:「不知幾位施主如何稱呼,駕臨敝寺何事,小僧也好通報?」
葉知秋笑道:「覺安師傅,可還記得葉知秋?」
覺安看看葉知秋,又看看覺靜,打量片刻,啊的一聲猛然驚道:「師叔祖……」
阿苦和葉知秋聞言皆是一臉沒奈何的苦笑,秦家兄妹一怔,然後秦白露便咯咯的顫笑開了,好像對年紀輕輕的葉知秋有這樣一個稱呼太過滑稽一般。
覺靜此時在後面也認得葉知秋出來,便與覺安一起施禮,而後道:「覺安師兄先自招待,我這就去通報方丈!」言罷又是一禮,便快步向寺中去了。
葉知秋撇了撇嘴,無奈道:「覺安,多年不見,你還是如此性子,你我年紀相仿,我亦非佛門中人,何必如此稱呼」
覺安垂手恭道:「師叔祖乃是心燈老祖的座下,理當如此才是,否則怠慢了,方丈必不予我干休。」
見如此,眾人無奈,便也隨他去了,當下便由覺安帶路,往寺中行去。
離寺門還有數十丈的時候,卻見寺門大開,七八位僧人快步行出,為首一人約六十餘歲,黑色僧袍,身形瘦長,正是無禪寺方丈成法大師,葉知秋快步迎上拜下:「見過方丈師兄!」
成法大師笑著扶起葉知秋,柔聲道:「數年不見,師弟已然是大人了。」
隨即又問:「後面這幾位可是你的朋友?」
待葉知秋一一介紹后,成法大師道:「我以為師伯也到了,怎不見心燈師伯,他現在何處?」
葉知秋目露悲慟:「我師父已於去年臘月圓寂了,我特前來無禪寺告知心木師叔!」
成法大師一怔,隨即高呼一聲佛號,身後眾僧也一起低頌一聲,成法轉頭對身邊一僧道:「成林師弟,去敲響往樂鍾,並稟告師父!」而後對葉知秋道:「師弟,先隨我入寺見你心木師叔!」
眾人入寺,卻見寺中並無高大建築,皆是石板鋪路,木舍竹院,甚是簡潔,只參天古樹比比皆是,只是寒冬時分,不甚蔥鬱罷了。
正行間,忽聞一聲鐘鳴響起,音長且悠重,疊盪心神,赫然已是往樂鐘敲響了。
眾僧及聞得此聲,皆駐足不前,低頭默誦佛號,就連寺中其它僧人,也全是如此,秦家兄妹及阿苦便也只好低頭不語。
鐘響九聲過後,成法大師高呼一聲佛號,便領眾繼續前行。
秦家兄妹及阿苦皆不知此鐘聲何意,覺安解釋道:「但有我寺高僧圓寂,便會敲響此鍾,九聲便是送高僧往九天極樂,故名往樂鍾」
幾人聞言暗自稱奇。
行至後院,但見一座木樓,成法大師帶著葉知秋等人以及成字輩的兩僧繼續前行,其它僧眾則立於後院門前,不再進去,阿苦欲跟葉知秋一同進去,卻被覺安一把拉住道:「此本寺老祖所居之處,只成字輩與貴客方可進入,你不便進去,且與我們在此稍待」
這下阿苦的臉便又苦了下來,瞪著覺安道:「我便不算貴客,只是寄居,你不讓我進,我便不進,待何時你不在了,我便偷著進去,看你卻奈何我?」
覺安輕笑一聲,只立在門前,並不答話,阿苦無奈,哼了一聲,賭氣道:「我倒不想呆在這裡,先去給師父送吃食去!」言罷便跑去了。
成法大師帶人進得木樓中,大堂站定,成林已然在了,合掌道:「方丈師兄,我已稟告過師父,師父有請葉師弟和秦家幾位施主相見!」
言畢,便前面領路,轉至後堂,卻見後堂禪床上打坐一位老僧,身著素舊僧袍,眉須如雪,雖面容枯槁,卻感覺氣勁綿長,雙目精厲暗隱,正是無禪寺心字輩唯一在世高僧心木老祖,秦家兄妹得見武林聲望極高名宿,不由得凝重起來,便是頑皮笑鬧的秦白露,此時也是神情肅然。
心木老祖見得葉知秋進來,隨即面容緩和、目露慈悲,葉知秋得見心木師叔,心中感念師恩,頓時悲慟不已,納頭跪倒,言語哽咽中,竟無法成言。
秦家兄妹見及此,心中也是悲傷不已,卻見心木老祖輕抬一手,葉知秋已然被一股綿密氣勁托起,心木老祖緩聲道:「秋兒,不必如此悲痛,先告知師叔,你師父是如何去的!」
葉知秋站定后,收住悲心道:「師父無病無妄,乃是正寢圓寂,遺身我業已遵照師父遺命火化,並安置於千佛窟內!」
心木老祖神情稍定:「如此便好,我方外之人,萬般皆空,舍卻一副皮囊,當成魂游靈台,你也不必過於悲傷!」
稍停片刻,神情有些蕭索,輕嘆道:「無禪寺心字輩,如今便只剩老衲一人了!」
「秋兒,這些年你可還好么?」
「稟師叔,我與師父自八年前離開無禪寺后,便一直行至西域千佛窟,並隱居於此,這些年,師父替往來客旅醫病往生,與西域僧人交流佛法,並與我授業傳功,直至圓寂,未曾離開千佛窟。」
心木老祖閉目點頭道:「嗯,千佛開碑掌法、天龍舞身法,迦葉刀法,是你師父三種絕技,你今後要勤加練習,切莫荒廢,斷了你師父的傳承!」
「是」葉知秋答道:「今後還望師叔指教與我!」
心木老祖卻笑道:「秋兒你卻不知,你師父三種絕技皆是他自創,並非我無禪寺功法,雖有淵源,卻非一脈,我所學乃無禪寺一脈,卻是無法指導與你!」
眾人聞言皆是怪異,心燈大師乃是無禪寺心木老祖的師兄,居然所學卻非無禪寺一脈。
心木老祖輕輕搖頭道:「此事淵源頗深,休要再提就是,若你但有功法不通之時,我自可指點一二!」
隨即望向秦家兄妹,秦家兄妹趕緊見禮,心木老祖道:「你二人既是解刀山莊秦莊主的子女,我師兄心燈與你秦家淵源頗深,便非外人,此次你們與秋兒一同上山,當互相扶助,不斷了這份情誼才是!」
秦元庚施禮道:「大師所言極是,我兄妹與葉賢弟一見如故,自當如此。」
又自談了一陣,心木老祖便命成法方丈安頓眾人,成法便帶著眾人去了
無禪寺成字輩共有四位高僧,除成法方丈外,成林大師也見過了,再見了成空,成悟幾位師兄,一陣寒暄安頓后,天色已然近晚。
晚上用過齋飯,月色如水,映在雪上,將夜晚照的如同白晝,葉知秋與秦家兄妹向覺安問明阿苦住處,卻是在緊鄰寺外一座小嶺,於是三人便去尋阿苦,帶路之情自當感謝一番。
如水月色下,三人踏著如銀雪路,轉過一座山崖,即看到一座竹屋,便是覺安所說的阿苦的住處了。
走到近前,卻聽得屋內聲音嘈雜,正是阿苦與一老者的聲音,細聽來,但聞阿苦的聲音嚷道:「老要飯的,我辛苦下山帶酒肉與你,每次你都只剩雞頭雞爪給我,下次我再也不去了!」
「嘿嘿」一蒼老嘶啞的笑聲響起:「傻小子,下次你多帶幾個不就得了,省的老的不夠吃,小的吃不著,再說了,誰知道你小子在錢家酒樓里是不是已經吃的飽飽的了!」
竟是師徒二人在搶奪酒食鬥嘴,直把秦元庚和葉知秋聽的面面相覷,秦白露則捂嘴偷笑了起來。
笑聲一漏,屋內嘶啞聲響起:「誰?」
葉知秋剛要答話,卻見一道勁風猛地透門,從門縫激射出來,秦白露一聲驚呼,葉知秋手腕一翻,兩指間已是夾住激射之物,赫然竟是一塊雞骨頭。
此時門也已然開了,阿苦眼睛一亮,隨即一把拽住了自己那魯莽師父,怒吼道:「要飯的住手,他們是我的朋友!」
只見阿苦師父手裡還拎著一塊雞骨頭,滿臉疑惑的看看葉知秋三人,再看看自己的徒弟:「朋友?傻小子你什麼時候有朋友了?」
阿苦怒道:「我怎麼就不能有朋友了?這幾位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在鎮子上救了我的人!」
「哦……」阿苦師父恍然大悟間,阿苦已然把三人請進了屋子,阿苦師父趕忙扔掉手中雞骨,往身上胡亂擦了一把,抱拳道:「老朽李遂,人稱玄指老丐,多謝三位小友今日在鎮子上搭救劣徒!」
阿苦聞言眼睛一瞪,嚷道:「老要飯的,誰是劣徒,你就這麼一個徒弟,還是劣徒了,難道好徒弟都不跟你嗎?」
李遂不以為意,呵呵一笑,對三人道:「管教無方,讓小友見笑了,我聽小徒說你們之中有心木老祖的師侄,不知道卻是哪位?」
葉知秋抱拳見禮:「在下葉知秋!」
李遂哦了一聲,打量一番又對秦家兄妹笑道:「那這兩位必是解刀山莊的少莊主和小姐了!」
秦元庚道:「我三人深夜造訪,是為了感謝阿苦小兄弟為我等帶路進山,不想叨擾了前輩,有些冒昧了。」
「哪裡說得上感謝,分明是你們救下了阿苦,理當小老兒我感謝才是,再說我這邊難得來了客人,得好好招待你們才對。」李遂指指桌子上一堆吃剩的酒食,卻是笑道:「這些自然待不得客,各位稍等,我去外面弄些回來,需好好暢飲一番才是!」
三人慾要推辭,卻聽李遂道:「若不嫌棄我師徒二人,當我們做朋友,就勿再推辭了,再說你們剛才也聽到了,我這徒弟還餓著跟我要吃的呢,哈哈!」
話已至此,三人只好作罷,李遂喜道:「阿苦準備下,待我回來!」
言罷身形往門外一閃,幾個跳躍便不見了身影,幾人嘆道,這份輕功也端得厲害的緊。
葉知秋對阿苦問道:「你師父這是……?
阿苦卻是收拾了桌椅,道:「別管這老要飯的,他弄吃食去了!」
聞言三人皆是忍笑,心道這師徒二人道頗有一番意思。
阿苦請三人坐下,又取出酒來燙上,便在門外空地上點了一把乾柴,只少頃,李遂便已回來,手中卻是拎著一隻野兔、一隻野雞,居然還有兩條魚,儼然剛是打獵去了。
阿苦見師父回來,便把桌椅也一併搬了出來,擱置在火堆近旁,請三人重新坐下,自行取出一把匕首,極是迅速的將野兔和魚洗剝乾淨,架上了火堆。
還有一隻野雞,只是開膛破肚后,塞了些葯料進去,並未拔毛,只在火堆旁邊用匕首取了被火消融的泥土,用雪水和成泥后,將那隻野雞包裹嚴實,直接扔進了火堆里。
三人與李遂坐在桌旁,看著阿苦做的極是熟練,不由大為驚奇,尤其秦白露,第一次出門,看到新奇事物極是好奇,不由得問道:「李老伯,這烤魚烤兔子我倒見過,但這野雞連毛都不拔,直接包了泥巴扔進火堆之中燒,是個什麼做法呢?」
李遂呵呵笑道:「這便是江湖上所說的叫花雞,叫花子的做法,最是簡單,卻也最是原味至美,其實我並不喊做叫花雞,只叫做泥巴雞便是了。」
阿苦撇撇嘴,接話道:「我師父這老要飯的沒別的愛好,就是個貪吃愛酒。」
李遂卻並不以為意,哈哈笑了起來,看來這師徒二人倒是極有意思。秦元庚也笑道:「李老伯,我看阿苦一直喊你要飯的,剛才又見你武功身法如此高超,敢問可是與丐幫有所關聯?」
「哎,小老兒可不是丐幫中人」李遂擺擺手道:「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小老兒我卻是孤身一人,無門無派,只帶著阿苦這個臭小子行走江湖」言罷指了指正在翻動烤魚和野兔的阿苦。
卻見葉知秋若有所思道:「老伯人稱玄指老丐,敢問與那江湖俠盜玄指神偷可有淵源?」
「哈哈」李遂笑道:「小老兒隱居於此,久不歷江湖,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那玄指神偷便也是我了!」
「啊?」阿苦聞言湊到李遂身邊道:「神偷?我只當你是個討飯的,沒想到卻是個小偷?」
李遂一巴掌拍在了阿苦後腦勺,佯怒道:「哪有這樣說師父的,你小子知道個屁。」
阿苦恨恨瞪了師父幾眼,便苦了臉繼續手中的活計,只惹得幾人又是一陣輕笑。
葉知秋倒也聽師父說過,只是未及聯繫起來,如此一聽,眾人才知曉這貌不驚人貪吃好酒的枯瘦老頭竟是江湖消失已久的玄指神偷,傳說此人極為俠義,輕功卓絕,一身盜術神乎其神,專偷豪門大戶,接濟窮苦,不由肅然生敬。
倒是秦白露有些不解:「玄指神偷?」
呆了片刻驚道:「啊呀,阿苦,你師父原來是小偷」
阿苦聞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眾人聞言卻是有些發矇。
秦元庚趕忙道:「白露,休要胡言亂語,什麼小偷,這是俠盜前輩,一生為人俠義,盜得豪門大戶,專門接濟窮苦人家。」
李遂卻開心大笑:「哈哈哈哈,還是小丫頭爽快,就是小偷嘛,不過,現在這把年紀,卻是老偷了,哈哈……」
正談笑間,已有一陣的香氣飄散開來,惹得幾人一陣胃動,卻見阿苦已經把烤魚放上了桌,野兔也已經撕開,李遂卻是撕下了一條兔腿,直接塞進了阿苦的嘴裡,然後把酒給幾位滿上,便喝邊談。
阿苦嘴裡啃著兔腿,隨即用木棍把那團泥巴從火中撥出,但見那一團泥巴已經燒的有些開裂,阿苦便將泥巴敲開,卻見那雞毛也隨著剝落的泥巴一併落下,只剩下裡面白嫩的雞肉,頓時香氣四溢,撲鼻而來,幾人食指大動,紛紛舉箸品嘗,果然入口香郁,嫩滑無比,惹得秦白露嘴裡一邊吃著,一邊不斷嘟囔著好吃。
眾人吃著野味,喝酒談笑,雖是冬夜,但幾人偎在火堆近旁,倒也不覺得冷,卻見天上明月皎潔,地下白雪皚皚,竟是置身如此美景之中,令人神往不已。
三人在無禪寺盤桓數日,每日除練功聽禪外,並向幾位高僧請教武學心得,心燈大師的武學雖非無禪一脈,但心木老祖對武學的理解卻非凡無匹,幾日下來,竟也功力見長,收穫頗豐。
今日,三人結伴進山游賞玩獵,但秦白露卻好像有些心事,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其實小姑娘的心裡早前幾日就已經盤算開了,她知道幾日里下來,他們秦家兄妹始終要回鎮西府的,卻不知道葉知秋是與他們一同回去,還是就留在無禪寺修習武學,因此連日來每每想到此,便有些得失索然,秦元庚自然是知曉這些,但又不知道如何與葉知秋說起。
卻說自那晚三人在阿苦那邊吃了那燒烤野味,便回味不已,幾人獵了幾隻野味,便欲回阿苦的住處與李遂一起燒烤喝酒,這幾日相處,才知道李遂居然是在無禪寺躲避仇家追殺,六年前身受重傷,帶著阿苦跑到了無禪寺,便一直住下了,寺中僧人雖有戒律,奈何成法方丈卻獨允許李遂喝酒吃肉,再者他們的居所算是在寺外,也難怪阿苦帶著酒肉上山,眾僧也不攔阻了。
正行間,忽聞無禪寺鐘聲響起,接連三聲,三人俱是一驚,晨鐘暮鼓每日都有時辰,這個時辰從未起鍾,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了,三人不敢耽擱,趕緊施起了輕功加速趕回
待進得寺中,成字輩四位高僧都已在佛堂聚齊,三人心中一驚,果然有事了,卻見成林大師已招呼他們進佛堂。
佛堂中,成字輩高僧坐在上首,對面站有兩位陌生面孔,一樣江湖人物緊身打扮,皆帶長劍,其中一人手中持有一個木匣,只是蠟封已經打開。
成法方丈輕輕揚了下手中一塊白色絹帛,正色道:「今日召集各位,是因本寺剛剛收到了鄭秋寒盟主的一封書信!」
然後對那兩位陌生人微微頜首,對眾人道:「這兩位是冰湖林鄭秋寒盟主的使者!」
那兩人對眾人抱拳行禮,道:「在下施正,這是施標,我二人皆是鄭盟主麾下,奉盟主令,前來貴寺送交書信!」
成法方丈道:「鄭盟主可有其它交代?」
施正道:「鄭盟主沒有任何交代,我們所有的使者都已經全部出發前往各派送信,但所為何事,卻是不知。」
成法方丈微微點頭,成林道:「方丈師兄,書信上究竟所為何事!」
成法方丈轉頭喚過一個觀字輩僧眾道:「兩位使者且先下去休息,容我們商議!」
眾人神色一凝,佛堂只剩下了成字輩四位高僧及葉知秋三位,成法方丈輕嘆一聲:「武林難道又要經歷一場腥風血雨了么?」
成空卻是急性子,急問道:「師兄,為何言及於此?究竟是何事?」
成法緩緩道:「今日我把其他人都避開,只說與我們成字輩四人,葉師弟自不是外人,又與我等同輩,但聽無妨,至於秦家小友,剛才我問過冰湖林使者,解刀山莊同樣也有使者送信過去,所以說與你們知道也無不可!」
頓了頓,成法方丈展開了書信,上面只有一行字,看的眾人俱是面面相覷,心驚肉跳,信箋之上赫然寫著:「點蒼滅門,兇手未知,三月初一,冰湖速議」
點蒼派,位列武林九大門派,立派數百年,點蒼二老武功高絕,雖非武林巔峰人物,但也舉足輕重,門內三百餘弟子,高手如林,居然被慘遭滅門,而且偌大一個門派,滿門數百人被屠戮一空,居然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兇手該如何強大與可怕,看來鄭盟主為了怕影響太大,暫時封鎖了消息,只待武林英雄齊聚冰湖林,共同商議才是。
成林幾人俱是低呼一聲佛號,成空道:「怪不得方丈師兄說武林又要腥風血雨,唉,元滅明立,戰火連連,武林也連遭劫難,我朝新立數十載,已歷經數場浩劫,這次,怕真的是又要腥風血雨了!」
成法嘆口氣,點頭道:「成空師弟,鄭盟主擬定三月初一與冰湖林召集舞林大會,今日已是二月十九,你們分頭布置下去,挑選幾名強功弟子,你與我明日便下山前往冰湖林,成林與成悟兩位師弟留在寺中據守山門,我前去將此事稟告師父,看他有何示下」
成林成悟齊道:「有勞方丈師兄!」
成法方丈見到心木老祖,直將此事稟明,心木老祖卻也是一驚。成法方丈道:「弟子已安排下去,我與成空師弟率前往冰湖林,成林成悟二位師弟據守山門,還望師父示下!」
心木老祖閉目輕道:「去吧,我輩武林中人,當擔此任,只是諸事小心應付才是!」
成法方丈稱是,心木老祖又道:「我觀秋兒心思縝密,武功也是不輸與你多少了,隨心燈師兄江湖行走多年,你可帶他同去。」
成法方丈點頭道:「師弟武功自不必說,只是一直隨心燈師伯行游四海,性子倒是有些不受拘束,加之年紀尚輕,未免有些許衝動,弟子亦有此意帶他同去見識一番!」
心木老祖閉目思量片刻道:「成法,你且去準備,並將秋兒喚來見我!」
成法領命而去。
待葉知秋趕至木樓,心木老祖仍是盤坐床上,待葉知秋見禮后,心木老祖深深的望著葉知秋道:「秋兒,你隨你師父多年行走江湖,武功已有小成,此次武林又逢劫難,明日冰湖林之行,我已命成法帶你同去!」
心木呼出一口氣,臉色竟似有些不平靜,起身對葉知秋道:「秋兒,日後你行走江湖,需知俠義為先,我今日贈你一物,以後望你能善人善己。」
葉知秋聞言心裡一跳,只見心木老祖身從牆上取出一個古樸木匣,交遞到葉知秋手上,葉知秋趕緊雙手接過,心木老祖緩緩道:「秋兒,你且打開看看!」
葉知秋依言打開那木匣,卻見那匣中卻是放著一把連鞘長刀,刀長約兩尺余,闊有三指,待葉知秋抽出些許,卻只見那刀身並不甚明亮,倒泛些深青色,刀鋒魚鱗閃現,顯然極為鋒利。
葉知秋不知何意,望向心木老祖,卻聽心木說道:「秋兒,這把刀本是你師父的兵刃,名喚天龍刀,你的天龍刀法和天龍舞身法俱與此刀相輔相成,與此刀相承一脈,今日我便將此刀贈你,你用此刀隨成法前去冰湖林,或日後江湖行走,可為助力!」
葉知秋心下大為激動,磕頭謝過了心木老祖,問道:「師叔,師父身懷天龍刀法絕技,也曾傳授與我,但弟子卻從未見師父有刀,以前也問過師父,師父只是不答,不想原來師父真的以刀為兵刃,卻是為何在此棄之不用?」
但見此心木老祖嘆了口氣,輕道:「此刀已被你師父封存在此處近五十年了,現在,我將此刀替你師父傳與你,此刀最是配合你師父所授你的武技心法,你日後需勤勉練習,不可懈怠!」
言罷,心木便閉目不再言語,葉知秋見此,便只好告退而出。
待葉知秋出得門去,心木緩緩睜開眼睛,自語道:「師兄,我已將此刀傳了秋兒,斷不使你衣缽有失,只不知此舉.……」
話未說完,輕輕搖頭,片刻又失神道:「五十年間,兩場浩劫,或利或情,或恩或仇,人人只為心中執念,無正無邪,無是無非;百戰倖存之餘,難道又要經歷第三場了嗎?因果循環,天道不爽,老衲此身尚不知可完退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