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父愛無邊
兒子與父親是一對天敵,我跟父親之間的父子情感,讓我感到啼笑皆非。我知道父親是非常疼愛我的,我也很清楚我是非常熱愛父親的。但同樣都是長子的我們,我有自己的威嚴,父親也有他自己的信條。兩種迥然不同的威嚴相互遇見后,難免會爆發一種緊張局勢。
那一年我高二,父親在工程隊受了重傷,頭著地,據說當時只是撿了一條命。當時我只知道母親有事去了省城,但不知道母親是去幹了什麼。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姥姥幫母親照看家務。姥姥可能無法承受隱瞞帶給她的煎熬,於是把父親受傷、母親去陪護的事情告訴了我。我聽完后,半天沒有說話,腦子裡瞬間亂了。
母親給家打了個電話,電話是我接的。我聽見母親平和的聲音,既親切又生氣。
「你為什麼不給我說我爸受傷的事情?」我哭著問道。只聽見母親那邊一直在安慰我,母親對我說:「給你說了也沒用,我想著你爸好了再給你說!」瞬間的難過讓我一下子變得泣不成聲,姥姥接過聽筒繼續跟母親說,我坐在一旁痛哭。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在父親受重傷的時候沒有一點點的能力去照顧。
當我見到父親的時候,父親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父親的臉上依然有很多淤青還沒有下去,父親見到我們后,會心的笑了笑。我站在父親面前,不知道說什麼,眼眶裡的淚水在打轉。能看到父親以那樣的狀態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已經很滿足了。在父親受傷的那段時間,幼小的心靈一直在擔心著父親的傷勢。我擔心會失去父親,沒有父親的孩子是可憐的、無助的。
自從父親受了傷后,他的脾氣變得異常暴躁。跟以前的他判若兩人,以前父親脾氣雖然不好,但不致於一點就著。父親的傷勢雖然從外表上看起來恢復的較好,但那次受傷對他的神經傷害很大,有時候哪怕你跟他說一句很平常的事情,他也能大發雷霆。然後年少的我過於幼稚,總是覺得父親過於無理。於是很多時候對著跟父親干,父親只要有錯,我很不留情的就當面頂回去。
後來良知喚醒了我,我開始意識到父親之所以那樣容易動怒,並不是他願意那樣,而是身體機能使他情不自禁的要發怒。我開始嘗試著寬容,給身邊的很多親人做思想工作,告訴他們要對父親的「壞脾氣」要能夠體諒,不要總是責怪他。儘管我時常在母親面前開導她,但那段時間聽到最多的是母親反覆的抱怨聲,她總說父親的這種脾氣她已經受夠了。對於母親的抱怨,我是能理解的,但我責怪過母親,我責怪她不夠耐心,我是在想母親的這種抱怨與父親的對立對父親的恢復是沒有一點好處的。我的這種清醒是站著說話腰不疼,因為在父親面前,我自己都沒有做好寬容與耐心,更何況母親一直陪伴著父親左右,就算母親有過錯,但最偉大的人,還是她。
父親的受傷,讓他承受了很多壓力,有生活給他帶來的心理負擔,也有病魔給他造成的困擾。但是他的無奈與痛楚沒人能夠理解,他只能靠自己慢慢恢復。作為一個中年男人,他是孤獨無助的,他的兒子年幼,不懂他,他的父母年長,不能體諒他。
我高三那一年,母親出去打工,把父親留在了家裡。在母親去打工的那段時間,父親不但沒有輕鬆下來,反而他承擔的更多,他不但要做好家務,還要顧及地里的農活,更要承擔起我們母親的角色。
父親騎著摩托車給我送吃的,在毛毛細雨中,他渾身都濕透了。我站在宿舍門口看見父親臉上的疲憊與憔悴,突然感覺好心疼,父親雖然脾氣不如以前了,但他對我的愛一點也沒有減弱。那時候我很不希望在學校再看到父親,因為每次看到父親為我付出,我就會心痛、難過。
這幾年父親變了,他變得比以前柔和了很多。已經當了爺爺的他,比以前更為樂觀。但是他肩上的擔子依然沒有卸下,還在為我和弟弟奔波著。上次給他理髮的時候,我發現父親的兩鬢頭髮白了,我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對父親說頭髮的事情。父親只是淡淡一笑,他說,也該到白的時候了。
父親漸漸上了年齡,也許還會不如從前。我們做子女的,應該多一些理解與寬容,讓父母的脾氣能夠有地方發泄,沒必要非要跟他們較真。然後努力工作,早一些把他們的擔子扛過來,讓他們好好享受天倫之樂,過上安穩開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