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小豬之墓

  我的家鄉幾乎每家都要養一頭豬，有的農家甚至要養好幾頭豬。豬，於是乎成了我最為熟悉的動物之一。


  有一年，父親在早春就去鄉里的集市上買了一頭小豬。從小豬來到了我家之後，我和弟弟就把它當成了寵物。其實小豬還是蠻可愛的，它有豐富的思想，只是不善「言談」。由於那個時節天氣還是有點冷，太陽出來后我們就把小豬放出來，讓它也晒晒太陽。


  它跑出來后往往不是那麼安分，總是低著個腦袋到處亂拱。弟弟在場地的一頭，我堵在這一頭。小豬就在我和弟弟的中間來回奔跑，但豬就是豬，它跑起來不像馬兒那樣有風度，也不像猴子那樣敏捷。它是一邊兒跑，一邊拱地，就好像一個地質勘探員一樣，一邊走，一邊還要琢磨一下，這地下有什麼岩層一樣。當然，地質勘探員是人類的功臣，而小豬的這樣的舉動，註定就要成為人類美味佳肴中的一道菜。


  不幸的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那頭小豬就得上了一種病，已經記不清是怎樣一種病了。小豬開始與病魔展開生死較量，儘管獸醫給它不斷打針，但是，它的病情開始惡化，走起路來開始左右打擺子。


  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沒有放棄活著的念頭，依然掙扎著到處亂跑，然而，最後它還是被病魔所屈服。


  它死了！

  雖然它不那麼可愛，但是畢竟陪著我們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我和弟弟有些悲傷。它的葬禮很簡單，父親在一塊空地里挖了一個坑，我和弟弟抬著它的屍體，把它扔在了挖好的坑裡。沒有悲樂，也沒有儀式，就這樣它結束了短暫的生命。


  我站在它的葬身之地，許久沉默，突然有種難捨難分的情分，不是因為它的可愛，而是因為它陪我們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


  突發奇想的我就悄悄跑到家裡，找了一塊紙板子。拿出寫大楷的毛筆和墨，彎彎扭扭的在紙板子寫了「小豬之墓」幾個大字。作為同謀的弟弟知道這事，我鬼鬼祟祟的給弟弟說，只要此事不要聲張，有的是好處。當時也沒說有啥好處給弟弟，弟弟就連連點頭。


  不到第二天晚上，父親就氣沖沖的跑到家裡，問這個事是誰幹的。其實父親又何須多問，這個事不是我干，難道還有別人嗎？


  面對父親的嚴厲訓斥，我羞愧難當，更是感到無地自容。我還是勇敢的站了出來，承認了我就是這件事的主謀。父親責令我去把那幾個滿含深情的大字摘掉。我低著頭來到小豬的葬身地前，小心翼翼的踏在覆蓋在它的黃土上，摘下那四個大字。


  在摘掉我的書法的時候，我的心裡還是沒有真正的認識到錯誤。我面對著小豬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三個躬，以示我對它的懷念與不舍之情。


  想起這個片段，我在內心深處淡淡笑了。那個時候的我們居然那麼多情，滿腦子的生離死別。對我小時候當時做出的行為，感到十分驚訝。居然比言情劇的主人公還要誇張。不過我不得不欣賞那個時候的我，感情多麼純粹。


  給小豬立碑確實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但是也說明一個少年對小動物的同情與熱愛。小豬在那個少年的心中，遠遠超出了一隻小豬的價值。它是朋友，也是夥伴。


  當然，父親當時對我的訓斥也是對的，他的出發點又是人類強勢的一面，作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怎麼可以為一隻小動物而立碑呢！


  小孩子的世界是美好的，只是因為他們的心靈是美好的，他們沒有世俗的觀念，也沒有任何道德束縛。在他們的心目中，甚至沒有善惡之分。只要你給他一顆糖，哪怕前面是火坑，他也願意跳進去一試。


  我們長大了，卻喪失了靈魂中最善良的一面。再也不可能為一隻小豬去立碑，沒有那個情懷，更沒有那個心思。


  由小豬的往事，讓我又聯想起另外一種可愛的動物，小的時候我還飼養了幾隻兔子，看著它們毛絨絨的樣子，就像天使派來的精靈，喜愛之情難以言表。


  直到有一天，要把它放上餐桌的時候，心如刀割。看著棍子一棒一棒的落在它頭上，聽見它凄慘的哭聲，頓時沒了對兔子肉的食慾。


  再多的憐憫與同情，也無法扭轉人類主宰世界的事實。現實註定讓我們一次次放下憐愛，拿起主宰者的屠刀，砍向那些美好的靈魂。


  後來，我發現我的心靈已經麻木，對於小動物的屠殺，已經全然無感。並且認為他們被屠殺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不再為它們流淚哭泣。


  如果真有輪迴，我希望我可以變成那隻小豬，或者變成被我吃掉的那隻兔子。讓規則重新洗牌，讓它們也體會一下主宰世界的感覺。


  假如真是那樣，沒有機會訴說，也沒有機會哭泣，更沒有機會寫文章。除了奔跑，就是被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