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在電廠的日子
在沒畢業時,我們在稀里糊塗中與一個新疆的企業簽了合同,據說那紙合同價值二十萬。那時候不知道二十萬意味著什麼,就用一紙合同給自己的學業畫上了一個句號。
那個企業為了讓我們一群學生娃都能勝任崗位,委託了烏魯木齊的一個電廠讓我們去學習。
於是,載著我們的大巴車穿過濃霧,這麼大的霧之前還沒有見過。大巴車把我們放到了電廠門口,我們下了車。
我望著眼前那個高高的煙囪,心裡或多或少的有些失落,加上天氣比較寒冷,已經有些想家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來到了這裡,既來之,則安之。
前面在軍營的半個月對我的意志鍛煉很大,至少感受了一下軍營的氛圍,給我一直想當兵又沒有當成的遺憾有一些彌補。
第二天,我們在電廠公司的會議室里集合。安全部的一個人給我們進行安全教育,他嚴肅的給我們講了很多事故案例,每一個案例後面,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安全事故與傷亡數字。
他又給我們放了一個安全教育視頻,視頻里是一個個觸目驚心的電力行業工亡事故。一張張慘不忍睹的照片,一個個活生生的安全小視頻,在觀看的時候我們顯得異常安靜,大家都被這一個個事故案例給嚇住了。
我當時已經有些懷疑自己的這個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這麼危險的行業還有沒有勇氣繼續挑戰呢?
安全教育結束后,一部分人毅然選擇了離開,我前思後想,覺得就這樣離開有點遺憾,於是堅決的要留下來。
班裡的兩個同學擔心他們要偷偷逃跑的事情泄露出去,在我們大家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電廠,踏上了回家的火車。當時我的心裡是有點鄙視他們的,這又不是上前線,一個安全教育就把他們給嚇跑了。
我被分到了儀錶班,進了儀錶班的有四個學員。一個是我的老鄉,一個是我的同學,另一個是本地的一位學員。
分到班裡的第一天,我們都不知道要該幹什麼,就傻傻的坐在班裡的椅子上看著班裡的師傅們忙裡忙外。無聊的時候就拿出手機玩一玩,擔心玩手機影響我們的形象,只是偷偷玩一會會就揣在兜里。
安全員給我們一人找了一份試卷,他漫不經心的對我們說:「這是答案,你們就按照答案抄上,不能答滿分。答完就把內容背下來,我隨時抽查!」
後來,他也沒抽查。他只是問了一下:「你們背會了沒?」我們笑著回答:「基本背會了!」
他笑了一下,再沒有說話。
緊接著班長給我們一人安排了一個師傅,我的師傅是班裡最年輕的陳師傅。
我走到陳師傅的辦公桌前,問了句:「師傅!」
他放下自己的蘋果手機,對我禮貌性的微笑了一下。他說:「別叫我師傅,叫我陳哥就行了!共同學習!」
我說:「那怎麼行,還是叫師傅比較好!」
他說:「行吧!叫師傅也行!」
從此,我的電廠學習生活就開始了。
每天早上,班長給我們開完班前會。我就背上師傅的檢修工具,跟著師傅的步伐走向設備現場。
我準備了很多問題,但是不好意思一個一個的全部問完。師傅給我說:「你有啥問題就問我,我會把知道的告訴你!別不好意思。」
師傅雖然年輕,但是技術很好,知道的東西也很多。能跟著他學習,我感到非常驕傲。
有一次我們接到檢修任務,去油庫檢修。他給我找了一件棉衣,我們倆穿著棉衣,戴著棉安全帽,在一個黑白相加的世界慢悠悠的走著。
他指著幾個油罐對我說:「看,那幾個罐,去年三月份發生了一起事故,幾個工人焊接時爆炸了,全部死了!」
我驚訝的問:「裡面值班的人也死了嗎?」
師傅回答:「都死了!」
在進油庫之前,他轉過身,表情嚴肅的說:「把手機關機了!」
我問:「師傅,必須要關機么?」
他點了點頭,對我說:「這裡有規定,必須要關機!」
我們要檢修的是油庫對面的攝像頭,我站在房頂上,看著對面的幾個油罐,我想象著當時爆炸的場景,在一片火海中,冒著滾滾濃煙,幾個掙扎的人在火海里奔跑著。
「小馬,收拾工具,收工!」師傅在我背後說道。收拾完工具,師傅跑到房頂上一片白茫茫的雪中,他順勢躺在雪上,閉上眼睛,好像享受著這種愜意。
師傅睜開眼叫我:「小馬,先放下工具,在雪地里躺下。擁抱一下大自然!」
我跑過去,扔下工具包,躺在他的旁邊。
我陶醉的喊道:「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
躺在雪地里的時候,我又想起前不久這裡發生的那起事故。瞬間對這裡的一切產生了敬畏,我問師傅:「師傅,你說這裡好端端的不會爆炸吧?」
他依然閉著雙眼,回答道:「放心吧!只要不動火,炸不了!」
我說道:「真是一個悲劇!他們難道不知道在油罐上焊接會爆炸嗎?值班的人是怎麼監護的?他們不知道?」
師傅輕蔑的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對我說:「問題就在這兒,明知道會爆炸,還是去幹了,然後就炸了!」
我們站起來后,欣賞著剛剛躺下后留下的痕迹,彼此微笑了一下。
「走!回家!」師傅說。
那段日子裡,我每天感覺特別充實。有很多想學習的知識,有很多想搞懂的原理。
煙囪60米處,我們抬著儀器從早上出發,經過艱難的攀登,中午才達到設備的位置。
幹完活,我們幾個圍坐在煙囪旁邊的鐵架上,看著咯咯吱吱作響的鋼筋,大家討論著各種熱門的話題。
再站起來看一下下面深不見底的鋼架,拿著一塊小石子隨手扔了下去,沒有任何動靜。
師傅說道:「不能扔東西,一個小石子扔下去就可能把人的頭砸一個大窟窿!」
又是一個經驗。
下午,又慢悠悠的抬著儀器往下走。
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去的時候更費事,注視著每一個台階,擔心一腳踩空,就會粉身碎骨。
下到地面的時候,我瞬間癱坐了下來。
對著上面喊道:「終於下來了!」
師傅又說:「此地不可久留!不安全!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