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千年之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熙熙拿著樹枝，認真的在雪地中寫下了這幾個大字，歪歪扭扭，還有些生疏。
她不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但她很開心，因為她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臨溪坐在屋中，認真的縫著熙熙的衣服，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太好，原本幾天便能做好的衣服，到現在也才做了不到一半。
臨溪不時的轉頭，看向屋外一個人玩的開心的熙熙，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然而，臨溪終究沒能做完這件衣服。
她躺在床上，不舍的望著熙熙。
“奶奶，你怎麽了啊？”
“奶奶要離開了……”
“去哪？帶著熙熙一起呀！”
臨溪輕輕笑了笑，“熙熙，人都有生老病死，奶奶要去的，是另一個世界。”
她費力的抬起手，輕輕撫摸著熙熙柔順的銀色長發，“奶奶這一生所有的幸福，都是從遇見你之後開始的。”
“奶奶真的……很不放心留下你一個人。”
臨溪的手掌，落在熙熙的臉上，“熙熙，記得，永遠不要接近人類的村莊……”
……
寺廟中，慧寧突然淚流滿麵。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悲傷，隻是渾濁的眼睛中，淚水止不住的流出。
他每日坐在台階上，眺望著家的方向，回憶著與臨溪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想要回去，卻再也無顏回去。
洛憶是最能理解慧寧心情的人，他歎息一聲，慧寧此刻修為盡散，但身體畢竟被滋養過，即使老態龍鍾，一時也不可能死去。
漫天的飛雪中，院子裏的菩提樹，枝葉依舊綠意盎然，當初老和尚擔心死後無人送終，但慧寧最後的歸宿，很可能就是孤獨的死在樹下。
慧寧起身，輕輕撫摸著粗糙的樹皮，寺廟變得越來越破敗，這棵菩提樹倒是越來越旺盛，每日陪伴他的，也隻有這棵樹了。
每年的冬天似乎都會下一場大雪，山上的氣溫異常的冷，慧寧漸漸地也不再去院子裏，整日待在房間內發呆。
他每天所能做的，就是回憶……
他與世隔絕，不知道寺廟外發生的一切，洛憶也是。
憑借過往經驗，洛憶覺得，這個夢境，差不多該醒來了……
這一天，慧寧心有所感，他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多年來第一次走出熟悉的寺廟，站在寺廟門口，望著遠方。
視野開闊，漫天冰雪。
“真美啊……”
慧寧口中發出滄桑的感歎聲，隨即慢吞吞的坐在了地上。
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洛憶不由得再次歎息一聲，慧寧這一生，就是個悲劇……
“啊！”
空曠的山間突然響起了淒厲的嘶鳴，慧寧輕輕抬了抬疲憊的眼皮，洛憶卻是驟然驚起。
這聲音……
這聲音……
他的心髒仿佛被狠狠揪住，鼻尖充斥著酸澀。
“熙熙……”
洛憶瘋狂的掙紮著，一點點感受到了慧寧的身體。
慧寧似乎有所察覺，竟是緩緩閉上了眼睛，下一刻，洛憶終於成功掌控了這具身體。
他發瘋般的衝向山下，老態龍鍾的身體卻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洛憶毫無所覺，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速度越來越快，下一刻，後背竟是突然蔓延出一對兒虛幻的玄青色翅膀。
這是【玄字訣】的具象，洛憶現實中的能力，帶到了夢境之中。
空中一道青影飛速閃過，洛憶終於遠遠地看見了在火焰中不斷翻滾的巨大身影。
砰！
洛憶迅速墜地，衰老的身體，雙腿發出骨折的哢嚓聲。
麵前的巨大身影已經停止了掙紮，雪白的鱗片焦糊翻轉，洛憶感受不到她的聲息。
“不……”
“不行……”
這一刻，洛憶的身影，掙紮著從慧寧體內走出，他上前，輕輕撫摸著白蛇的腦袋，“熙、熙……”
轟！
洛憶一拳重重捶在自己胸口，周圍的一切在此時陷入靜止。
下一秒，周圍飄落的雪花，突然往天空倒飛而去，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間。
時間，在此時，倒流了一瞬。
洛憶重新感受到了熙熙的氣息，很微弱，卻無比真實。
他吐出一口鮮血，臉上帶著笑。
“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能力是什麽。”
“不是夢境、不是投影。”
“而是……時空！”
這一刻，洛憶的能力，正式覺醒至第二階段。
他伸出手，放在熙熙的腦袋之上。
氣流湧動，無數的玄青色氣息自他體內湧出，在空中具象為一串串經文，而所有的經文，又排列為一個巨大的陣盤。
“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救你。”
“我隻能借助佛家與道家的功法，將你封印。”
“【四字訣】可日日溫養你的軀體，【寧字訣】可夜夜溫養你的靈魂。”
“熙熙……”
“千年後，我們會再次相見。”
“那時候，我可能會惹你生氣，但……我不會再離開你。”
砰！
周圍的一切瞬間破碎，夢境在這一刻結束。
靜止的時間恢複流動，慧寧望著前方融化的冰雪，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用手扶著斷裂的雙腿，在原地盤膝而坐。
“謝謝你，陌生人。”
“若有來世，我必不負臨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