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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覲見

  第四章人有私心親人也分先後


  自打大周朝立國以來,平陽伯府的爵位已經承襲了三代。雖說歷代都放出去不少家人,可也架不住府里不斷的添丁進口。那排沿著老宅後街所建的下人房,漸漸也就不夠住了。


  不過,因李大生前伺弄馬匹盡心,甚得羅老爺的賞識,故而他家倒是得了座位置不錯好宅子。因此,李媽媽出了后角門,只又拐了兩個彎,便到了李大家。


  剛到李大家門口,李媽媽就是一愣。


  才剛她聽到消息急匆匆趕回上房時,棺材鋪的夥計正好送來棺木,她想著入殮諸事總是要再折騰一番的,這才抽著空離開了一會兒。卻不想等她回來時,那李大雖說是已經裝殮妥當,可這李家門前卻是冷冷清清。從敞開的大門望進去,除了跪在棺材旁的李大老婆和女兒李滿兒,竟是連一個上門弔唁的都沒有。


  「咦?人呢?!」


  李媽媽問。


  李滿兒正擔心著她娘,忽然聽到有人問話,就抬起頭來。見是嬸婆,不由兩眼一紅,道:「因他們來人說,這裡離著府里近,不讓請和尚道士,榮華叔就領著我姥姥去找葉管家理論了。」


  「什麼?!」李媽媽一聽就火了,「這是哪裡的話?!前兒東邊的劉老栓死了娘,不也請了和尚道士?!那會兒怎麼沒聽他們放一個屁?!顯見著是看人欺負呢!」


  說著,李媽媽轉身要走。


  李滿兒忙放開扶著她娘的手,膝行到李媽媽跟前,拉著李媽媽哭道:「嬸婆別走,快看看我媽吧,我媽看上去不好呢。」


  李媽媽這才想起來,李大家的還有著七個月的身子。待轉回身,就只見那李大家的臉色青白地倚靠著棺材,已經哭得似神智不清了。


  想著那李大從小死了爹娘,好歹也算是在她膝下長大,且天性最是老實本分,這李大家的也是稟性柔弱,想著這個家以後的艱難,李媽媽不由跟著一陣揪心。她嘆了口氣,道:「你媽這個情況也不適宜再呆在這裡。我且扶她進去,你一個人在這裡守靈可使得?」


  李滿兒此時也不過七八歲年紀,雖說心裡怕著棺材里的人,卻又想到那是自己的親爹,便向李媽媽磕了個頭,道:「有勞嬸婆幫著照應我媽了。」


  李媽媽看看這孩子,暗自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


  這邊,李媽媽剛安置好李大家的,那邊滿兒姥姥和李榮華就氣沖沖地進了門。


  「怎麼說?」李媽媽問兒子。


  「別提了,那姓葉的一早就躲出去了,王八蛋!」李榮華罵道:「倒是底下人透了句話,說是這宅子離府門近,若是想請和尚道士,只要搬到後面去不礙著人的眼就成。聽聽,定是有人眼紅這宅子,要逼著他們孤兒寡母給人搬家騰房子呢!他娘的,老爺太太都什麼還沒說,他們倒狐假虎威作威作福起來!」


  李媽媽一聽,也氣壞了,道:「他葉二不就是仗著二姨娘在老太太跟前有些體面嘛,竟敢這麼明目張胆地欺負人?!不行,我要去找文大管家,倒要看看那姓葉的能怎麼說!」


  她一轉身,差點跟老伴李全福撞了個滿懷。


  「你給我站住!」李全福一把拉住李媽媽,沉著臉喝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你這火爆脾氣?!」


  他瞪了李媽媽一眼,又轉向滿兒姥姥道:「論理,這裡確實是不讓喧嘩的,只是老爺太太仁厚,向來不管而已。如今他們抓著這一條,卻是叫我們也沒處理論,說出去,倒全是我們的不是。」


  「難道就這麼算了不成?!」李媽媽氣哼哼地道。


  李全福看了李媽媽一眼,又對滿兒姥姥道:「請和尚道士在廟觀里做法事也是一樣。」


  李媽媽還待要講什麼,卻被李全福又瞪了一眼。李全福把她拉到一邊,問:「才剛你上去,太太那邊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一提這話,李媽媽又是一肚子的氣,道:「太太那裡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已經被冷了心腸。只怕就算被欺負到頭上,她還只覺著是替上一輩子還債呢!」


  頓了頓,她壓低聲音又道:「太太叫我們只管打理好她的嫁妝,其他的事,不問也罷。只是你瞧瞧,這還是你的親侄兒呢,就被欺負成這樣了,若是再叫他們得了勢,還不知會怎樣!」


  李全福剛要接話,一扭頭,只見李滿兒和她姥姥都在那邊望著他們,他忙住了口,轉身對滿兒道:「和尚道士的事,我讓你榮華叔替你去辦。其他的事你也別管,只好好守著你的孝就是。」又對滿兒姥姥道:「我跟她嬸婆,還有他榮華叔身上都有著差事,只怕也不能時常照應她們母女,往後這個家裡的事,怕是要姥姥多費心了。」


  那滿兒姥姥是老經世故的,因丈夫死得早,又只有滿兒娘這一個女兒,這才依附著女婿過活。如今女婿去了,見女婿的親叔叔也不過是這個態度,便知道事無可為,只得謙卑地笑道:「倒叫她叔公費心了。日後還望看著走了的人的份上,多疼顧著些滿兒。」


  一句話說得李媽媽又心酸起來,便一時嘴快,應承道:「你們家只李大身上有差事,如今他這一走,倒是艱難得很。好在府裡頭四姨娘和六姨娘都有了身子,將來總是要用奶娘的,等滿兒娘生下肚子里的這一個,我且看看有沒有機會讓她進府當個奶娘吧。」


  那滿兒姥姥一聽,不由就是兩眼一亮,千恩萬謝地送那夫婦二人出了門,又送李榮華去了廟觀,這才回裡屋去看滿兒娘。


  望著女兒那青白的臉色,老人家流著淚嘆了聲:「苦命的兒。」抬眼間,又看到前幾日李大拿回家的那匹紅錦鍛——卻是老爺賭馬贏來,賞給女婿的。想著當日還說著要怎麼給滿兒和肚子里的那個裁衣裳,只轉眼的功夫人就沒了,只剩下這些個死物件,老太太一時也悲從中來。


  —*—


  李媽媽跟在李全福身後往家走。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她一眼就看出老頭兒心緒不好,便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李全福停住腳,白了她一眼,「說話做事之前,好歹也要先用心想一想!今兒要不榮華運氣好沒遇見人,我也來得巧,豈不是要叫你們娘兒倆闖出禍事來?!」


  「這是怎麼說的?」李媽媽一頭霧水。


  李全福又睨了她一眼,轉身一邊慢悠悠地走著,一邊搖頭嘆道:「現如今這府里,太太顯見著是不願意管事了。且就算我們硬頂著太太出面,終究也強不過老太太去,只怕這二姨娘當家,該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時候你又何苦去得罪葉二?再說,我們手上有太太的嫁妝,總也吃不了什麼虧。倒是榮華,他的將來要好好打算打算。太太生大姐兒時傷了身子,怕是將來也就只大姐兒一個了。我想著,將來大姐兒出門,定是不會叫我們兩個老的跟著,可若是叫榮華接了我的班,倒叫我倆臨老沒了送終的人。所以我正想著,要怎麼往文大管家那裡使勁,叫榮華能往老爺跟前去才好。如今你們若是為了這點小事得罪了葉二,別的不好說,他暗地裡使兩個絆子,你說虧也不虧?」


  李媽媽一愣,想了想,道:「可是,太太跟二姨娘,又哪裡是會善終的事……」


  「笨!」李全福打斷她,又白了她一眼,「二姨娘是什麼樣的人?那可是表面功夫做到了骨子裡的人,又哪能做出那種會跟太太撕破臉的事?只要我們不多事,她也不會來煩難我們。就算葉二霸道些,只要我們不擋著他的道,他又何苦來碾壓我們。」


  「可是,」李媽媽緊跟上兩步,「那到底是你的親侄兒親侄媳婦,難道就眼看著他們被人欺負?」


  「這又哪裡算得上是欺負了?姓葉的話雖說得難聽,可理上卻是挑不出一絲的錯。如今大小子也沒了,他媳婦又是個外聘的,那房子原也不該他們能住。也就只是搬個家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若是把這事鬧到文大管家那裡,傷了葉二的臉面不說,我們跟大管家也就那麼點子交情,叫你用來幫了她們母女,卻是就幫不了我們榮華了。你心裡且掂量掂量,這孰輕孰重?再者說,肚子里的那個,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若是個小子,我這做叔公的能不接濟著?要是還是一個丫頭,將來也只是再給一份嫁妝的事。我們好歹也不會看著她們娘兒幾個過不下日子去不是?何況,你也答應了,將來有機會把滿兒娘弄進府,只不虧了她們就是……」


  這夫妻二人閑話著,卻是沒留神身後綴著個滿兒。


  —*—


  滿兒懷裡抱著用青包袱皮包著的紅錦鍛,愣愣地站在那裡望著叔公和嬸婆遠去。原是姥姥說,家裡守著孝,這東西是用不上了,且拿去還了叔公家的人情,卻沒想叫她聽了這麼一番話。


  滿兒抱著包袱回到冷冷清清的家裡,見她娘又出來了,正跪在靈前,一臉獃滯地望著那具棺材。她姥姥似是勸不住她娘,也只得在一旁陪著。


  望著那僅有的兩個親人,滿兒一撇嘴,扔下手裡的包袱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她這一哭,倒是把滿兒娘從混沌中哭醒了過來。滿兒姥姥也忙上前拉過滿兒,細問究竟。


  待滿兒哭著將事由說了一遍,滿兒姥姥含著淚道:「傻孩子,你憑什麼要你叔公嬸婆對你如同對你榮華叔一樣?你又不是他們親生的兒。人有私心是常情。你嬸婆有心薦你媽進府,就已經是在照顧我們了,我們原該感恩,怎可因此反生了怨氣?我們心裡總該承著他們的情才是。再說,這人走茶涼,世情如此。」


  第五章舉手之勞正好為我所用


  一句「人走茶涼」,說得滿兒娘又哭了起來。


  滿兒也哭道:「可是,他們要趕我們走呢。」


  姥姥嘆道:「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忍一時海闊天高吧。何況,我們還要顧著你媽肚子里這個。」


  「我偏不!」滿兒倔強地一仰頭,「天底下總有說理的地方,我去找文爺爺去!」說著,不待姥姥伸手來抓她,就徑自跑得沒影了。


  「這孩子!」望著滿兒的背影,姥姥急得直跺腳,「這不是要惹出事端來嗎?!」


  「媽,且讓她去。」忽然,滿兒娘伸手抓住母親的手臂,哭道:「如今也就只剩下我們娘兒幾個了,滿兒若不再強硬些,就算肚子里的這個生下來,只怕也沒了我們母子的活路。且讓她憑著孩子氣去鬧一鬧,只怕這樣還沒人敢明著欺負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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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文大管家因是府里幾輩子的老人了,故而他家的宅院位置最好,正位於老宅後門的正對面。


  頂著個重孝的滿兒來到文大管家門上時,卻也是湊巧,平陽伯羅世康正好打算從後門溜進府去,便就這麼瞧見了她。


  要說堂堂平陽伯為什麼放著正門不走,非要偷偷摸摸從自家後門溜進府去,卻還要從老神仙說起。


  因羅老爺一直記著老神仙今兒上門的事,又知道那是塊撕不下來的狗皮膏藥,怕從正門進出被那牛鼻子撞個正著,故而打從山裡打獵回來后,乾脆就直接奔著後門來了。


  羅老爺剛一住了馬,就看到一個穿著重孝的小丫頭跪在文家門前,周圍還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丫頭小子,不由一陣好奇。


  「那是誰?」他用馬鞭指著滿兒問。


  旁邊,恰是長隨劉二。因和李大有著不錯的交情,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滿兒,便垂手應道:「那是李大的女兒,滿姐兒。」


  羅老爺立時就想起了今天輸掉的賭局,不由感念起李大來,道:「真是,果然是好人不常命啊。李大多好的手段,竟就這麼沒了。」


  聽著這話,最受寵的長隨林四不由一撇嘴,故意做出一副酸相,道:「老爺這話說的,倒是我們這些禍害該活千年了?」


  一句話逗得羅老爺哈哈大笑。


  「你個猴兒,就你嘴巧!」羅老爺沖著他虛揮了一下馬鞭,跳下馬來,又道:「走,我們也過去瞧瞧。這好好的不在家裡守孝,倒跑來別人家門前跪著,瞧著怪瘮人的。」


  羅老爺這麼說,那邊,文大管家的兒媳也在那裡對滿兒說著差不多的話,「你這叫什麼事?!穿這麼一身往我們家門前一跪,到底有個忌諱沒有?!」


  滿兒沖她磕了個頭,哭道:「嬸子休怪,只是滿兒也沒法子了,只能來求文爺爺給做個主。」


  這裡一陣亂鬨哄,加上老爺突然繞到後門回府,裡邊早有人去給文伯報了信。


  文伯氣喘噓噓地趕到後門,一眼就瞧見羅老爺伸長著脖子站在人群中,一臉興緻盎然地望著人堆里。


  「文爺爺來了。」


  不知是誰叫了一嗓子。人群忽地一分,就露出那個跪在他家門前的,惹是生非的瘦小身影來。


  看著那身重孝,文伯不由就是一陣皺眉。他偷眼看看躲進人堆里的羅老爺,知道那位爺是興起了玩性,不想露了身份,便也裝作沒瞧見的模樣,走到滿兒身邊,溫言問道:「你是李大的女兒吧?可是受了什麼委屈?你且起來,跟爺爺進去慢慢說。」


  那滿兒頂著一口氣跪在那裡,早就料想著要挨一頓罵,甚至一頓打的,卻沒想到文爺爺竟然是和顏悅色,那口氣頓時就塌了下去。說到底,她也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不由就扯著文伯的衣袍下擺,放聲大哭起來。


  他兒媳一看,便拉著個臉想要上來推開滿兒,一抬頭,卻見文伯沖她使著眼色,她只得一肚子疑惑地退了回去。


  那文伯抬手在滿兒頭上輕拍了兩記,溫言又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剛死了父親,心裡難受,只是,你該不是為了這個才來我家門上哭的吧?」


  那滿兒這才記起大事,便抽噎著將事情講了,卻是沒指名道姓地指責誰,又道:「我們斷不敢壞了府里的規矩,已經請了和尚道士在廟裡做法事。且我們也知道,我爹沒了,家裡又沒人在府里當差,斷不敢再賴著那房子不讓。只是我爹才剛死,我娘還懷著我弟弟,如今看著也有些不好,滿兒這是沒法子了,只得來求文爺爺做主給寬限些日子,等我弟弟下了地,我們再搬家。求文爺爺可憐,嗚嗚……」說著,又磕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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