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後一次
從醫院回到家已是當天下午的事情,那一天誠沒有聽課,沒有搭理任何人。即使是擔心他的剎那,誠也只是用一個「讓我安靜一下」的眼神讓她離開了!
受不了世界的聒噪,也受不了剎那淡淡地傷感視線。
中午,誠一個人在樓頂隨便吃了點麵包后就在那裡躺倒了午休結束。
上課立刻請了病假,到保健室一直睡到了放學。
那天,誠又做夢了!
雖然自懂事以來,只要睡覺就一定會做夢,十多年來至少七千個以上的夢中,第一次有了例外——夢醒后,他完全不記得起夢裡到底發生什麼。
十幾年的人生,誠第一次有了發自內心地恐懼和不安!
醒來的時候,剎那正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投來擔心的目光。
「這也算是不安的一種嗎?」
誠不知道,也不會想要找他人請教!對人對事,人各有異,是謂法則最是不容。
在誠看來比起接受不屬於自己的他人的答案,還不如放任不管。總有一天,自己會得到自己的答案!只屬於自己的答案。
仔細想來,在經歷七千多個夢的過程中,身心漸漸變得越發的冷淡,對時間的流逝開始忽視起來。感嘆現實世界,短暫的同時,卻也更加用心關注。
然而越是用心就越是失望。越是付諸情感就越發的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存在的價值。
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雖然一如既往地專心在「看」,卻已經沒有了絲毫情感!只是觀察,默默地、淡淡地,注視著……
隨著觀察的不斷深入,不知不覺間就連「看」也在不知到是什麼時候被省略了!只留下了淡淡的容顏……
等誠回過神來的時候它早已化為了他時常掛在臉上的淡淡地微笑。
沒有絲毫情感,也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動作,或者說是在不知不覺中養成的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習慣!
雖然經歷了那麼多,將在七千多個的夢中渡過的時間加起來的話,誠至少也是三千歲左右的年齡了吧!
然而在這七千多個夢中的他雖然是同一個人卻都有著不同經歷。會有不同的身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所經歷的是時間也不同。
短的有半小時或幾個小時,普通的是一天到五天,出現頻率最高的是半個月到幾個月,最長的為數年或數十年,而且很容易就會經歷整整一個從無到有的人生而它頻率卻是緊貼著(出現頻率最高的)第一。
知道是夢,夢就會醒。而在這七千多個夢中,直到夢醒為止誠都在努力做到最好,可是這七千多次的努力卻全都化為了泡影。
這樣的無力,無奈,錯愕及空虛也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會懂!
不斷地重複,在活著的每一天,宛如行屍走肉……
而夢境也並非完全是虛幻,夢裡的自己會有絕對的實感。會痛,會笑,會傷心,還會做夢……
或許誠的人生就從未真正開始過吧!
世間無數人追求長生不老、不死不滅,而誠卻一心只想儘早趕快消失!雖然不至於會輕生或是自殘,但他卻無時無刻不真心渴求著能夠早日解脫。
或許正因為如此吧!
悲劇,才會重複,不斷的,一次……又一次……
「回家吧!」從床上坐起,誠伸出手,等待剎那的應答。
「嗯!」
等待僅有一瞬,不是因為猶豫,只是一切都太過突然。
搭上誠的手,靠在他的右肩。看著剎那臉上洋溢著喜悅的微笑,不禁覺得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不需要太多言語,也不需要耗費很多時間,哪怕就僅僅只是順便……
只要能呆在自己心愛的人的身邊!對於她們來說——那就足夠了!
愛因為自私而被體現!
——然而,自私的人通常得不到真愛。
——即使幸運天降,也只會是曇花一現。
——當出現「只屬於」的想法,不論做什麼,離愛的距離也只會越來越遙遠。
所以,看不清面紗背後的容顏。
風中飄蕩著絲絲淡淡地香氣,兩個人手牽著手,肩並著肩,靜靜地踩著白色公路地地面,沒有交談。
「伊藤呢?」
「什麼?」
「所以說學園祭啊!」
「什麼也不做!」
「什麼也不做……什麼的,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明顯感覺到氣氛變微妙了,有個頭上頂著呆毛的少女正對著誠怒吼。瘦小蘿莉的眼神也有些微怒,平胸少女的眼神令他有點看不懂,就只有扎著可愛髮型的少女看起來沒什麼太大改變。
「你看,既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想參觀的興趣。估計,會在這兒睡上一整天吧!」
「今天還真是冷呢!」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是有點冷呢!明天要不要再穿厚點呢!」
「在說什麼呢?」
看著泰介和世界的一唱一和,小光用有些複雜眼神看著世界。
難道還沒有跟泰介告白嗎?小光還真是有夠慢呢!不,是慢過頭了!
「並沒有什麼!」對於誠的話,世界又開始鬧彆扭了。
「哦!」
「哦……我說你啊,伊藤,班級活動怎麼辦?」
「不去!那麼無聊的活動,去了也是浪費時間!」
「你不準備幫忙嗎?」
「不幫!」
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為什麼?」大概只是下意識地想稍微探究一下吧。
「第一,沒有工錢,我從來就沒有義務勞動的精神;第二,沒有必要,全班那麼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第三,沒有心情,我可是從來不會有集體意識的,要我浪費時間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行。」
「另外你們知道嗎?自古以來就有『不勞不食』的說法。雖然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句話是強調『不勞動,就不能吃飯』這個表面意思。我卻認為它實際上應該反過來解釋『不食不勞』,即對於不吃飯的人來說就不必勞動。懂嗎?我又不去享受,又沒什麼獲利點,為什麼要幫忙?」
「伊藤,你小心死後下地獄哦!」小光擺出一副沒救了的臉龐看著誠。
「曲解先人明言,會被老師罵的哦!」乙女也有些沒勁地說著意義不明的話。
「居然能想出這樣的借口,你就那麼討厭學園祭嗎?」世界也兩眼瞪大地看著他。
「伊藤,當天隨便逛逛吧!反正也沒什麼實際損失。」只有剎那還對他如舊。
「我並不是討厭學園祭。嘛,之前也沒有過什麼愉快的回憶。怎麼說呢?嗯,算了!到時候看情況,就聽從剎那的建議隨便逛逛吧!泰介怎麼樣,到時候要不要一起?」
「我到沒什麼,但是兩個男人一起啊……」啃著麵包的泰介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那麼,你和小光一起怎麼樣?」
「咳,咳,咳~~」
「怎麼了,黑田。」泰介歪過頭看著坐在身邊突然咳起來的小光。
「來,水。」泰介將水遞給了小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在是難受得厲害,小光想也沒想就喝了下去。
「啊~謝了,泰介。已經好多了。」將瓶子還給泰介,小光紅著臉小聲地感謝。
接過水瓶,泰介將它放在自己面前,開口道:「不,不,沒事就好!但是你到底怎麼了,突然毫無徵兆地就咳了起來。」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
「那麼泰介跟小光一起就行了吧!」看著令人糾結,誠直接插了進去。
話說言葉……
「要是黑田不介意的話,我到是沒問題。」某種意義上泰介的表現很是欠揍。只要是對上黑田光,這傢伙的腦袋裡似乎就總是少根筋。
「我也並沒有什麼事情,稍微陪一下的話也可以!」
這傢伙也是,只要對上澤永泰介,立馬就變成了扭扭捏捏地清純少女。一直磨磨蹭蹭的,有時都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泰介。
話說他們倆似乎都沒注意到剛才有過間接接吻,雖然誠並不在意就是了。
算了,就算是他多事了!
「那麼就這麼定了!」
「那伊藤怎麼辦?」
「我的話完全不要緊,倒不如這樣更好,畢竟一直都是一個人。」
「是那樣嗎?」
「那麼到時候玩個盡興吧!」
「話說離學園祭還有多久?黑田知道嗎?」好像是突然才想起來,泰介扭頭看向小光。
「不算今天的話,好像還有十天!」
小光想了一下后,回答了泰介。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但是事後回想起來卻會覺得很久。而在不久之後,卻只能以「短暫」形容。
學院祭嗎?的確是沒有留下過什麼美好的回憶呢!
今天是雙休日的最後一天,如今距離學院祭正好還有五天。今天是一個與往常不太一樣的早晨,誠早上起床,正做著早飯的時候迎來了意外的客人。
雖然說是意外的客人,其實也只是對於她的出現感到意外而已。
八雲嵐香,那個初次見面就給了誠一條和他的私密儲藏物里的一模一樣的吊墜的「神秘少女」。一個與誠有著說不清、道不明關係的少女。而且被她叫做「誠君」,印象中似乎是第一次聽到被人這麼叫。
「今天到我家來是有什麼事嗎?」
在邀請八雲嵐香一同吃過早飯,收拾好餐具,上了茶點之後,誠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好喝!」
八雲嵐香喝了口誠泡的紅茶后,評價道。
誠對於自己的技術還是很清楚的,也不會聽不出客套話。不過,看著八雲嵐香的反應總覺得那就是她真正的感想。
未免失禮,保險起見誠還是對她的讚賞表示感謝。
「謝謝!」
八雲嵐香端起茶杯淺嘗了一口后將茶杯放下,但是卻並沒有將它放在桌子上放茶杯的碟子里。她用右手握住茶杯的把手,左手放在下面當作杯墊。她專註地凝視著杯中的紅茶,久久不語。
看見她那個樣子,誠也不好打擾她。無奈只能邊喝紅茶邊等待。
「僅限今天,可以允許我再叫你『誠君』嗎?」
在誠杯里的紅茶喝到還剩一小半的時候,八雲嵐香開口了。雖然開口了,卻並沒有抬起頭,她的雙目仍然凝視著杯中的紅茶。
誠並不明白八雲嵐香執著於「誠君」這個稱呼的理由,雖然跟她也不是熟人,卻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拒絕她。
而且,聽八雲嵐香說話的語氣,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只是今天的話,可以!」
「誠君!」幾乎是誠說出「可以」的下一個瞬間她就叫了出來。
「嗯!」
「誠君!」
「嗯。」
「誠君!」
「嗯……」
「誠君,有記起些關於我的事情嗎?」
八雲嵐香抬起了頭,雙眼泛著淚光,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誠。
誠完全不知道她的眼眶裡為什麼會有淚水。
「是我的原因嗎?」他這樣問自己。
——但是,確實是忘記了。看到血色吊墜之後的確是有夢見零星的宛如記憶般的片段,但是事實上有關「八雲嵐香」的事情,他完全想不起來。
「只有一點兒。」回望向八雲嵐香,誠讓自己的語氣盡量保持平靜。
「又撒謊了呢!雖然是為了她好,但是真的可以嗎?」誠不由自主地自問,但也只是將自慰以別樣的方式體現出來罷了。
「謝謝!」
只是兩個字,一句常用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感謝話語。此刻,卻給了誠不一樣的感受。
精緻臉蛋上不斷墜下細小的晶瑩液體。滑動到下巴,形成乾癟的小水珠。一滴一滴,一點一點,液體不斷匯聚,小水珠越來越飽滿。又一滴液體趕來,小水珠終於因為負荷過重脫離了稚嫩的肌膚,掉了下來。
「滴叮~~」
掉進了紅茶里,擊起了一圈圈波紋,濺起了些許白色的水花,混入了紅茶中。片刻后,八雲嵐香輕啄一口,這滴淚最終又被她吞回了腹中。
「來,嵐香,給你!」遞上桌上的紙巾,耳邊忽然響起了溫柔的聲音。那是誠從未聽過的聲音,它是如此得柔和。即便是誠,也不禁為它所動容。一瞬間,同樣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從口中發出。
「誠!」八雲嵐香左手捂面,大聲哭了出來。
「抱歉,對不起!」
八雲嵐香低下了頭。
「誠,那天晚上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不知不覺中,稱呼變了。
「我,本來不想那麼做的……」
「但是!」
「但是,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我……我……我……」
八雲嵐香彎下了腰,她兩手抱頭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呼喊,她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發出撕心裂肺哭聲,以及伴隨著懊悔與自責地懺悔和悲鳴。
雖然開始的時候誠還感覺莫名其妙,但傾聽著那悲鳴和懺悔中凄歷地哀傷,他漸漸地總覺得就明白了。可遺憾的是,他卻並不明白自己到底明白了什麼。
——誠只是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
——沒有淡淡地笑容,沒有淡淡地表情,更沒有投入淡淡地目光。
——誠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也許過了兩個小時,也許過了一個小時,也許僅過了短短的十分鐘。悲痛中,八雲嵐香失去了意識。誠將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為她擦拭臉上長長的淚痕。
絕望,自責,慚愧,無地自容,悲傷,困惑,喜悅……各種各樣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融合成了一個怪異地微笑。雙唇微開,似是有話要說,卻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是救贖,被救贖之後卻無法接受!
所以,糾結!
所以,困惑!
爬上床,躺在八雲嵐香的身側,撫摸著她此刻令人痛心的笑容,呼吸著她身上淡淡地幽香。光滑柔軟,卻讓人寸步難移!淡而清幽,迴轉令人迷戀!
面對這樣的她,誠的雙手很自然地將她擁抱在了懷裡。兩人都只穿著單薄的內衣,彼此肌膚間接觸僅僅只隔了兩層微不足道地薄布。擁抱著八雲嵐香,彼此的身體緊緊地接觸在一起,閉上眼感受著她的身體,心跳不止。
那份感覺是悸動,因為抱著嬌美少女,那是作為男人的正常激動!
那份感覺是懷念,因為抱著的嬌柔身軀是如此得熟悉,那是作為異性的理所應當地顫動!
那份感覺是內疚,因為抱著的少女並非是自己名副其實的戀人,那是作為生命虛偽地自我安慰!
——但是,誠確信:「遙遠」的曾經,她曾是自己認可了的將會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忘記吧,傷心的事情!」
「忘記吧,所有關於我的事情!」
「忘記吧,你所得到的救贖!」
「離開我,希望你會過得更好……」
「謝謝你,伊藤君!幸好是遇到了你,真是太幸運了!那麼,再見了!」
上午十一點多,陰沉地天氣包裹著整座城市,誠將八雲嵐香送到到了樓下,在一小段寒蟬之後,他們揮手道別。
八雲嵐香如誠所願地遺失了一部分「微不足道」的記憶,而這將成為誠最後的任性。
她告別了誠,轉身離開了那裡。今生今世,誠都不再會主動進入她的生活。
就像是從未相識,過去的事情誠也不再追究!
就讓彼此都回到最初的地方!回到還未相見,回到還未相識……
寒風吹舞著少女的黑髮,仿若嬉戲般撫弄著她長長的秀髮。黑髮隨風搖擺,在髮絲與髮絲的間隙之下,隱約可見一朵猩紅地血染櫻花。
葉不落,秋風吹盡破;心即朔,天涯息相合!
黑絮柳,櫻花染血托;少女情,兩尺轉地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