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仙君
半年前,東海濱秘境之中。
蘇行雲自修行之後第一次下山歷練,心中激動自是無復以加。她十二歲被人發現冰靈根,早早的拜入明華宗玉棠君座下修行,山中修鍊本就枯燥,這次玉棠君終於允了她下山歷練,哪怕是她平日再謹慎持重,也難免會較平日活潑一些。
她拉著李御錦的衣角,聽他講一些修真界的瑣碎勢力。
李御錦是明華宗執法長老卿微君的嫡傳,亦是明華宗首席弟子,修為在築基期九層左右,深受宗門長老的重視。
如無意外,自己以後的雙修道侶就是她了。李御錦不動聲色的打量蘇行雲,宗門之中只有此女才能配得上他。自己御劍飛行了一路,對她也頗多照顧,希望能夠給她留下個不錯的印象。
「散修之中,實力最強的當是東海碧游宮的宮主,墨軒君謝授衣。他上一次出山還是四十年前抗擊魔道的時候,化神初期硬是以一敵二的壓制住了另外兩位老祖,不過此人亦正亦邪,每年折在他手上的修者不在少數。」李御錦含笑向她介紹東海之濱的勢力構成。
「而且這墨軒君實力高強不說,還俊雅溫潤。不知道有多少道尊仙子對他神女有夢呢。」蘇映雪掩嘴偷笑,向蘇行雲說了一句。
「你是女子,怎可如此輕浮妄言。」蘇行雲提點了一句蘇映雪,而後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此人能夠及得上玉棠君一半風姿?」
她待在自家師父身邊久了,便對世間絕大部分男子不屑一顧。
蘇映雪聽她提到玉棠君,眼中的嫉恨悄無聲息的一沒而過,微微側過頭生怕蘇行雲看到,「和玉棠君並列天下第一呢。修真界人人都說,明華宗芝蘭高潔,碧游宮玉樹粲然。」
「哼,」蘇行雲冷笑,怕是人云亦云吧,她可不信世間有能夠和師父比較的人,因此忍不住出言譏諷了一句,「怕是那種金玉其外之輩,敗絮其中之徒吧?」
蘇行雲話音落下沒多久,頭頂便有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我到底怎麼招惹到你了,你這般詆毀於我,小姑娘。」
眾人眼前一花,原本空蕩的沙灘之上突然多了一人,他著黑色滾銀邊的直裾,內襯著雪白的中衣,手中拿著一柄閉合的竹骨摺扇,而更讓人矚目的,則是他的長相。
極為白皙的肌膚像上好的和田玉一樣光澤溫潤,五官精緻卻有些偏女氣,但這人周身氣質則讓人忽略了他所有長相上的不足。
「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蘇行雲只望了他一眼,便想起了《詩經》中的句子。
「行雲一時腦熱,口出惡言,得罪了墨軒君,還望墨軒君大人大量,莫要責怪行雲。」蘇行雲從回憶中抽出思緒,向墨軒君謝授衣拱手施了一禮,她本就是極為聰慧之人,立刻反應過來,能夠在自己的自爆之中及時救人下來的,也只有眼前這位仙君能夠做到了。
那麼他大抵是沒有惡意的了。
「莫要多禮,」墨軒君謝授衣伸手虛扶,蘇行雲只覺得一道溫熱的氣流趁機進入她的經脈修復她被心魔反噬出來的傷。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相對無言許久,墨軒君謝授衣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喚行雲?」
「我出生在凡人界,家父賜名澈,字行雲。」蘇行雲恭敬的答道,若是一開始她還防備著墨軒君謝授衣,此時卻已經放下了警惕——一來是墨軒君謝授衣好歹對她有救命之恩,二來,化神期的仙君要殺她,用不著那麼多彎彎繞繞,隨手給她一掌,立刻就是個心脈斷絕,五臟破裂的下場。
「此事你打算如何?」墨軒君謝授衣又問一句,他口中的「此事」很明顯指的是先前被李清蘇流背叛之事。
「待行雲養傷回到宗門,回稟家師玉棠君。行雲只擅長修鍊,不擅長處理這種人際關係,也難免被庶妹嫉妒,鬧出此事,讓墨軒君見笑了。」蘇行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啊,無論怎麼樣,家醜不可外揚,蘇流做出這種事情來,只能悄悄的處罰。
「你手邊可有他們陷害你的證據?」墨軒君謝授衣凝視著蘇行雲,摺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手心。
「行雲沒有。但是行雲本身就是玉棠君嫡傳,和李清蘇流他們出去歷練,出事自爆,仙君長老們問責下來,他們也少不得一個保護同門不利的罪名,去刑堂領罰。」蘇行雲心裡想,回去有的是機會暗地裡收拾他們,逼得我蘇澈自爆,刑堂一頓鐵荊棘就可以收場了?笑話。
「處罰太輕。」墨軒君謝授衣出人意料的說了這麼一句。蘇行雲摸不清楚這位仙君的意思,只得微笑著搭了一句話:「那墨軒君意下如何?」
「我自會修書一封,你拿去給玉棠君看。有我這個證人,相信他們也不會不相信。」墨軒君謝授衣笑的光風霽月。
「墨軒君和家師玉棠君是.……」蘇行雲這話剛說出口就有點後悔,仙君們的事情,是她一個小小築基期可以打聽的嗎?修真界的修者,向來都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看來自己是在墨軒君謝授衣面前失言了,因此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若不是墨軒君聽力超群,真的是要錯過這句話了。
「我與玉棠君年少時有一段情誼,他的徒弟也是我的晚輩,你莫要害怕我。」墨軒君謝授衣安撫了一下蘇行雲,「你好好養傷,傷好后我親自送你回明華宗。」
「那門上的禁制……」蘇行雲詢問墨軒君謝授衣,她自從醒來就被困在這間擺設素雅的房間里,門上有禁制她出不去,等了兩天才等來墨軒君謝授衣,若不是她習慣於修鍊中的寂寞,早就鬧將起來了。
「我自會給你解。另外,蘇澈,歡迎來到碧游宮。」墨軒君廣袖一揮,自然而然的打開了門上的禁制,然後在蘇行雲額頭一點,一抹清光流轉進她的額頭,「你身上有了我的神念,碧游宮上下你隨意進出。」
「多謝墨軒君。」蘇行雲大喜,素聞東海碧游宮靈脈豐足,又在海底,對她的冰系單靈根修鍊極為有好處,她彎下腰去深施一禮,再抬頭時,墨軒君已經飄然離去。
蘇行雲表情柔和了那麼一瞬,這位仙君還真的是來去如風啊,隨即她的臉色就深深的沉了下去,玉棠君生性冷淡,飄渺出塵,宛如姑射神人,自己要不要用這種弟子之間的齷齪來打擾他清修呢?但是除了他之外,宗門另外幾位仙君長老都與自己不熟,哪怕是自己拿得出證據告狀,頂多也就是用「弟子之間的相互打鬧」來搪塞過去,李清和蘇流這兩個賤人至多去刑堂領一頓鐵荊棘,大不了血肉模糊的躺半個月,看著嚇人,可是修真者誰會真的在乎這種皮肉傷?不行,自己所受的委屈和背叛,絕對不能用這種方式草草收場皆大歡喜。
敢陷害我蘇澈的人,我定要他們身死魂消!蘇行雲的繡鞋踏上小院青石板,不急不慢的度向花圃,隨即她伸出手來,折下一朵素白的不知名小花。她笑著把花湊到鼻尖,輕嗅花香,然後手一甩,把花扔在了地上。
繡鞋毫不猶豫的踩了上去,蘇行雲衣裙迤邐,碾碎的花朵汁水微微沾染了她的裙擺。
墨軒君謝授衣在打坐的密室里用神念感知著這一切,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