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邶威
觸目紅花紛謝,柳綿日少,青杏初結,普天芳草。
半壕春水一城花,若是有煙雨,便暗千家。
若是世人得知天下聞名的,以鐵血手段著稱的邶威府便在江南,不知會不會贊一聲鐵漢柔情?
此時,白起正在對一路上披著甲的弟子們回禮,有好奇大膽的女弟子問他:「白起師兄,你背上這姑娘是?」
「哦,半路救下的婦孺。」白起笑笑,並沒有深述第五露華的身份,「你將這個盒子帶給長老們,說陳德昂長老還在東海龍宮觀禮,我提前帶來了北冥冰魄。北冥冰魄需要取出搗碎了敷在火毒上,就可以拔出毒素了,師父拔出毒素之後,靜養就可以了。」
「啊,」那個少女披著輕甲,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眉眼不是多好看,可是整個人生機勃勃卻又從容不迫,讓人覺得異常舒服,她驚訝的看著白起,隨後歡呼起來,「白起師兄帶回了北冥冰魄!府主有救了!」
登時邶威府上下一片歡呼,正在演武場上訓練的弟子們紛紛跑過去找自己的師父報喜,邶威府多年以來上下一心,此時弟子們得知平日里德高望重為人嚴肅的老府主有救,立刻就一片沸騰。
「安靜。」白起笑著呵斥了一聲,背著第五露華去了自己的院子,「我要替這位姑娘看一下,你們莫要吵到老府主,拔完火毒讓他好好休息。對了,簌簌你過來,幫她換一下衣服。」
「好嘞,」那個名字叫簌簌的少女,其實是陳德昂的唯一的徒弟,她同白起素日里是最好的,因此跟著白起就去了。
所以當第五露華從昏迷之中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圓臉的披甲少女關切的看著她,「你醒了啊,喝點水喝點水。」隨後一個裝滿了清水的黑陶粗碗便遞到了第五露華的嘴邊,「來,喝點水,昏迷了那麼久,嗓子肯定是不好受的。」
「.……這兒是哪兒?」第五露華沒有去接她的水,反而是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簡單素凈的房間,側邊書架上擺著幾本兵法和修鍊法決,書籍碼的整齊劃一,而博古架上則是簡單的幾樣擺設,窗台上是幾盆色澤夢幻的紫陽花,花朵開的正盛,而身子底下的被褥則散發著淡淡的皂角清香。
「邶威府?」第五露華皺眉,自己怎會在這種地方?她沖著簌簌說:「你幫我換得衣服,可是,是誰把我帶了回來?」
「是白起師兄。」簌簌將水遞到第五露華的唇邊,「你先喝水好不好?」
望著簌簌純凈的臉,第五露華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嗓子大抵是干啞的緊了,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於是便就著少女的手,喝了兩口水,感覺自己好過了一點,又換了個姿勢,將黑陶碗里的水都喝完了。
「你真漂亮。」看到第五露華喝完了水,簌簌才驚異的瞪大了眼,凝視著第五露華,「邶威府里從來沒有你那麼……」她想了一下,沒有找到什麼形容詞,「那麼好看的女子。」
「簌簌,」白起趕到房間,他聽說自己房間里那個女子醒了,內心一緊,毫不避諱的沖著簌簌親昵開口,語調卻帶著淡淡的威嚴,「回演武場練功去。」
簌簌沖著第五露華吐了吐舌頭,「漂亮姐姐你和我師兄先聊著,我出去練功去了。」
第五露華卻一反平日里討厭正道弟子的樣子,伸出手來摸了摸簌簌的頭,「去吧。」
白起只聽聞過第五露華的狠毒與乖戾,何嘗見過她如此溫柔?一時倒是愣在了原地,「你醒了?」
「多謝搭救。」第五露華見簌簌走遠,沖著白起冷淡一笑,她身上是白起的衣服,而白起本人則是偏瘦,褐色短打緊緊繃住她胸前的渾圓,下擺則是微微收攏,愈發的凸顯出她的腰肢纖細,一頭墨染似得長發散在後面,比起平日里的打扮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姿態。
白起望了她這副樣子,不由得臉上微紅,好在他常年在邶威府外奔波歷練,皮膚要稍微黑一些,一時之間他的羞澀第五露華竟然是沒有察覺。
「不客氣。」白起點了點頭,「露華姑娘可以在我的院子里暫住,我同別人去擠上一晚。」
第五露華的臉色一下子轉冷,「邶威府這是想要留住我?」
隨後她望了望手足無措但是目光堅定的白起,「若是這樣,我不介意在邶威府大開殺戒。」
「並沒有這個意思,露華姑娘多慮了,」白起搖搖頭,「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如果貿貿然的離開邶威府,我怕你遇到危險。」
「修士的院子里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相信別人就算是與你再親密無間,也不會希望你過去打擾的,你留下來睡地上吧。」第五露華看出白起沒有惡意之後,口氣稍微軟了一些,隨後她挑起細長的眉毛:「你們邶威府只要不犯上囚靈之淵的大門,我便不會對邶威府的弟子出手,權當是謝了你的救命之恩。」
東海,龍宮。
卿微君剛剛問了問墨軒君謝授衣自己那個徒弟杜思閱的情況,得知第五露華因為蒸骨的效果過了,自行被東海濱龍宮秘境傳送出去,自然而然的放下了心。
於是開心的對墨軒君謝授衣說:「那麼下次再見面,就是玉棠君的合籍大典上了。」
墨軒君謝授衣搖著描金山河扇,淡然而笑,溫文爾雅,原本他就和玉棠君春桃秋蘭各有千秋,這一笑更是端方溫潤,「多謝邀請,碧游宮自然會選人過去。」
蘇行雲被玉棠君扯到房間里,幾乎扯了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她哀聲道,「師父,可是我答應了……」
「不許,我到時候親自去汴梁蘇府提親,你膽敢下山一步,我便不認你這個徒弟了。」玉棠君薄唇微抿。
他又如何不禁錮的住她呢?得到了另外的十幾卦之後,他擔心的要死,於是又用新學到的幾卦推衍了一遍蘇行雲的命格——
禍亂之人,天下之災,會為世間帶來災禍。其道侶親手除之。
他如何能夠下的了手?
什麼宸星君在我體內下了禁制,什麼保住她,都是假的!卦象上一開始就是要她的命!玉棠君想著自己成了她的道侶,或許能夠保得她的命,才如此催促她合籍,可是她呢?又要去一趟巫咸國。
若是這卦象一日不除,自己就一日不得安生。
玉棠君的睫毛陰影被燈火映照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斑斑駁駁的嫵媚,他無法對蘇行雲說實話,這樣的真相對於她來說太過於殘酷。
於是玉棠君漏出一口細密的糯米牙,笑了起來,「若是你走,這合籍大典照樣可以舉行,修真界有的是道尊仙子仰慕我。」
蘇行雲眉毛一跳,望向玉棠君,玉棠君卻轉過頭去,並不想與她說話的樣子。
「那好吧,聽師父的安排。」蘇行雲將稱呼又變了回去,「師父若是沒有什麼事,我便去耳房睡了。」
「嗯。」玉棠君微微頷首,「去吧。」
只是當蘇行雲只著中衣坐在榻上的時候,窗外卻跳進來一個人,不動聲色的隔絕了玉棠君的禁制。
「你可是在東海濱龍宮秘境答應了別人什麼?」墨軒君謝授衣手中一揮描金山河扇,清雅的聲音讓人聽之忘俗。
「我可以幫你。」見蘇行雲閉目不答,墨軒君謝授衣又冒出來一句話,眼中本來是宛如盛世桃花的光芒突然泯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足夠妖異又足夠魅惑的光。
蘇行雲聽到這句話,豁然抬頭。
「授衣,幫我。我要去一趟巴蜀巫咸之國,找一個叫做巫心的女子。」蘇行雲終於向他開口,「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哦?是嗎?」墨軒君謝授衣一搖描金山河扇,呵,可愛的獵物上當了。
要什麼都可以。
如果我要的是玉棠君的心上人呢?
一想起那張素來清高孤冷的臉上可能露出來的種種表情,他全身的血液,就興奮起來了呢。
他同玉棠君的舊仇,就用眼前的這個姑娘來抵押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這個如同君子一樣風度謙謙的人,終於絲毫不再掩飾對玉棠君的厭惡。而他所有的圖謀,所有的心思,都很好的隱藏在了描金山河扇的後面,至少此時此刻的蘇行雲,是不知道的。
「來,抓緊我的手,」墨軒君謝授衣笑道,描金山河扇可以破開空間不著痕迹的帶走別人,這是他的本命法寶之一。
蘇行雲鬼使神差的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