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衣
“李成功變得越來越會花錢了，”李彤彤坐在椅子上，跟隔壁的思若姐姐講她的煩惱。
“這樣不好嗎？你們過得更好了呀。”思若正在整理房間，她前幾日在擬錄取名單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即將退租奔赴國都讀研，這幾日在打包整理。今天整理了整理自個兒以前做的簪子頭箍和發圈，叫了李彤彤來打算送給她一些。
“老師說節約是傳統良好美德，”李彤彤很認真地講：“我們要存一點錢，萬一生病了呢！生病好花錢的！”
“那也許……到時候李成功賺得更多了呢，”思若說道。她知道隔壁的鄰居生活有點兒困難，他們剛搬來的時候小孩穿著一件起球的毛線衫，下擺線頭都冒出來了。可即便穿得不夠體麵，小孩倒是懂事又有禮貌。
她早上出門和小孩上學時間差不多，樓道上常常遇見，每次都聽李彤彤叫一聲“姐姐好”，誰能不心軟呢？
思若自己做簪娘，做了好些小首飾，一開始她是出於心血來潮的好意給小孩紮了個頭，送了她一個毛茸茸發圈，結果小孩第二天回送了一罐醬蘿卜，很炫耀地跟她說這是李成功做的。再後來小孩跟她借書，問她作業，一來二去地，她就和李彤彤熟悉起來，也知道了她有個侄子叫李成功。
思若考研選兒童文學方向，自個人也喜歡小孩，和李彤彤聊聊天，她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她自個兒家庭條件不算差，父母給的零花還能支持她做簪娘的喜好，第一次知道李彤彤家裏隻有她和李成功時她是非常驚訝的，一個未成年帶著另一個未成年，怎麽能讓她不驚訝呢？
她還問過“李成功有沒有讀完書”這樣的蠢問題。世界上的悲喜並不相通，在這之前她是沒有想到還會有人連九年製義務教育都沒完成。
“李成功他不要讀書了，”李彤彤年紀太小了，她並不知道那句不要讀書背後是沒有退路的無可奈何。若說以前的李成功叛逆逃學不知道讀書的重要，如今的李成功卻是想回去也沒了機會。
“那可真可惜，讀書很重要的，”彼時的思若這樣說著，未曾深入思索過底層人的無奈——他們的生活太難也太狹窄了，很少有人能夠意識到讀書是他們所能接觸到的改變階級的最輕易方式。
“李成功現在是酒樓的學徒嗎？”幾個月前的思若這樣問過，她不曾見過李成功——也不算沒見過，樓道裏遇見的黃毛令人印象深刻，隻是她並不知道那是李彤彤口中的侄子。
“嗯！他說等他學出來後可以開飯店！”幾個月前的李彤彤這樣回答，誰知道幾個月後李成功的人生就有了奇異的轉折奔赴了另一個賽道。
“我討厭死他現在的老板了，”李彤彤皺起眉頭跟思若說：“那個人把嘴巴塗得紅紅的，像《平平奇奇》裏邊的恐龍大媽。”《平平奇奇曆險記》是李彤彤最近看的故事書，講平平奇奇在捉迷藏時誤入了奇跡森林經曆了一次神奇的冒險，而恐龍大媽是奇跡森林裏的反派，她張著血盆大口說要把平平奇奇給吃了。
兒童故事書，勇敢又聰明的主角們自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做了壞事的反派當然得到了懲罰。恐龍大媽最後被獵人抓住了，獵人剖開了她的肚子，把之前被她吃了的小夥伴全部解救了出來。
可現實不是童話書，更沒有善良的獵人去解救受難的小夥伴。李茹菲依舊出現在李彤彤的生活中，而跟著李茹菲的李成功也變得越來越陌生。
“他說他現在叫李承，”李彤彤晃著腳說最近的李成功：“他現在買的衣服都很貴很貴，然後天天去拍照、唱歌。”
“那是藝名吧，”思若知道娛樂圈的明星都有藝名，當知道李彤彤的侄子去做了練習生，她有些意外。平常總覺得娛樂圈和現實有壁，聽說自己認識的人去做了練習生，感受還挺奇特的。
“那應該是工作吧，”想了想自個兒看到過的娛樂圈消息，思若說道。
“可是他賺得還不夠一件衣服的錢，”李彤彤非常苦悶：“我上次看到了，他的衣服要好幾個零，把我們賣了都買不起，他還說衣服是公司裏發的。”
“啊？”思若不追星，對於娛樂圈的了解也僅限於網上的一點兒八卦，她想了想說：“也許是包裝需要？”想想娛樂圈裏的帥哥美女，想想他們走紅毯都是一身名牌，或許這就是娛樂圈的方式？
“是白送的嗎？”李彤彤眨眨眼，問。
這麽貴的衣服會白送嗎？思若怔了一下，意識到了不對勁。李彤彤她侄子確實挺帥，然後有一個很看好他願意當司機的女老板，再加上他去當練習生想要進娛樂圈……種種種種就很容易讓人想歪，不過想到李成功未成年，思若在心裏呸呸了兩聲唾棄了一下自個兒的黃色廢腦。
“那個老板不懷好意！”思若斷定道。
“那個人就是壞人！”聽到思若讚同她的觀點，李彤彤一下子挺直了背，有人撐腰她又有信心了。等晚上李成功回來她就去跟他說，李彤彤心想。
養個練習生花費都這麽大，想想娛樂公司好多練習生，那公司靠什麽賺錢？老板又圖什麽呢？思若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她可不是李成功這種被忽悠一下就信以為真的少年，年歲大一點，見得也多一點，她覺得維樂娛樂這公司有點貓膩，難不成還真是看中隔壁小孩想花大價錢培養？思若覺得這幾率挺低的，約等於零。
並非她潑冷水，而是這麽多年的娛樂圈八卦看下來，紅是一種玄學，有些人砸錢砸資源怎麽捧都捧不紅，有些人一個鏡頭就能出圈出名，誰知道下一個紅的又是誰？隔壁小孩隻是個剛簽約的練習生，真有老板會如此善良地付出大量金錢和時間去培養一個誰也不知道能不能紅的練習生？
“你得讓李成功小心一點，”思若告訴李彤彤。
李彤彤使勁地點了點頭。她把這件事記在心上，記得很重要。
這天晚上李成功拍完照片回來就見李彤彤十分端正地坐到他麵前跟他說“你要小心一點，不要被騙了。”
李成功：“？？？”
“那個叫李茹菲的女的不是好人！”李彤彤非常嚴肅。
李成功後仰了一下，靜靜地看了她一陣，然後笑出了聲：“然後呢？”
“啊？”李彤彤覺得李成功的表現很奇怪，為什麽他笑得這麽開心。
“你讀你的書，別管太多，”李成功彈她額頭。
“可是……可是……”李彤彤急了，他現在的老板是個壞人，他怎麽能不放在心上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李成功隨口應付，拿了衣服進衛生間洗澡去了，關上門之前他說等下個月他去找間更好的屋子。
李彤彤睜大了眼睛，她現在懷疑李成功的錢是怎麽來的了。他之前還說過他一次工作三四百，一個月每天三四百才多少錢，而且他不一定每次都有這麽高的工作價錢，更不是每天都有工作，他哪裏來的錢？
想想就急，李彤彤蹦下地直衝衛生間要找李成功說道。
“你幹嘛？”李成功正在脫衣服，小鬼一下子闖進來，嚇得他趕緊把上卷的套頭衫套回去。
“你現在的錢哪來的？”李彤彤表情非常嚴肅，她還怕李成功做出什麽違法犯罪的事。她還記得李成功以前上學的時候是個什麽樣的人，萬一真的違法犯罪了，她要不要打110呢，李彤彤痛苦地糾結。
“賺的呀，”李成功趕她：“你快出去出去！我脫衣服呢！”
“可是你收入沒這麽高啊！”李彤彤的數學可好了，她會算這個月支出了多少。李成功自己的衣服，她的衣服，她的文具，叫的外賣，還有林林總總各種花費，算來算去支出大大超過了收入，怕自己算錯了，她還叫思若姐姐看了呢。他們家的收入和支出確實不對勁。
看小鬼一副你犯法我就大義滅親的模樣，李成功簡直哭笑不得。
“我把衣服和飾品賣了二手，”李成功把人推出去：“行了行了！趕緊出去！我可沒犯法。”
“啊？”李彤彤懵懵懂懂地被推出門。她想起來了，李成功的那件雪山刺繡的毛衣不見了，當初從老家回來的時候看他穿著還挺好看的呢。也不止那一件，還有好多衣服，她確實記得李成功隻穿過一兩次，原來是賣了嗎？
舊衣服也能賣這麽多錢？李彤彤不大明白。
因為是名牌，買的人還挺多。
李成功現在懂這個了。
維樂娛樂之前和他一起參加選秀的那五個練習生，打交道多了，李成功和人熟悉起來，還加了微信。因著這段時間李茹菲一直在他身上投資，什麽衣服飾品買了不少，然後某天其中一人就問他衣服二手賣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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