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大風歌
別看安義輔一部屬於叛軍,但和尋常的叛軍不一樣,治軍極嚴,將令如山,和正規軍幾乎沒有區別。在他的命令下,叛軍眾人面面相覷,最後紛紛傳令下去,全軍撤退。
見到叛軍真的有後撤,上官秀深深看了安義輔一眼,而後,他對身邊的吳雨霏等人說道:「雨菲,傳令下去,叛軍即撤,我軍將士,不必追殺!」
「遵命!」吳雨霏沒有二話,示意周圍影旗的兄弟們立刻去傳達秀哥的命令。
這一場交戰,來得快,結束得也快。戰鬥由范弘中計開始,至安義輔被上官秀生擒結束。
在安義輔的命令下,叛軍開始後撤,而金川軍也沒有乘勝追殺,全軍將士搶救受困的興州軍。
不過,他們最終救出來的興州軍已然沒剩下多少人。原本的三千將士,到最後被活著救出火海的,連五百人都不到,范弘也很慘,在率軍突圍的時候,遭受到叛軍的集中箭射,身中十二箭之多,被手下將士抬出火海的時候,人已是昏迷不醒。
詹熊等人把范弘的幾名副帶到上官秀面前,得知眼前這位兩鬢銀髮青年就是金川縣新任縣尉上官秀,眾人齊齊單膝跪地,個個帶著哭腔,顫聲說道:「末將……末將多謝上官大人救命之恩……」
「各位將軍快快請起!」上官秀伸手相攙。細看眾人,一個比一個慘,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身上的衣服被燒得面目全非,不少人身上還帶著燒傷。他們是修靈者,有靈鎧護體尚且如此,下面沒有修鍊過靈武的兵卒也就可想而知了。
「上官大人,我們中了安義輔的毒計,三千兄弟,現在連五百人都不到了,就連縣尉大人也……也……」說道這裡,眾人已是泣不成聲。
上官秀眉頭大皺,看向詹熊,問道:「范大人傷勢如何?」
詹熊走到上官秀近前,緩緩搖頭,低聲說道:「秀哥,醫官說……說范大人恐怕是不行了。」
上官秀心頭一震,未在多問。說起來,范弘對他有提拔之恩,如果沒有范弘,他不會成為翼城的代城主,如果他沒有代城主的身份,也不可能爭取到金川縣縣尉的位置,就算強行得來,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范大人現在在哪?」
詹熊立刻回身,向後面揮揮手。這時候,幾名興州軍抬著由長矛編成的擔架走了過來,躺在擔架上的正是范弘。只見范弘的身上插著十多支箭矢,有些是弓箭的箭矢,有些是弩箭的箭矢,渾身上下全是血,人已是奄奄一息,氣若遊絲。
上官秀急忙快步上前,低頭細看,范弘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動也不動,只是小腹還在一上一下的起伏著。看罷,他對那幾名抬擔架的興州兵急聲說道:「立刻送范大人回城搶救!」
以上官秀為首的金川軍帶著不到五百人的興州軍,還有被俘的安義輔,急匆匆趕回興州城。
上官秀親自把重傷的范弘送到縣尉府。看到身上插滿鵰翎、性命垂危的范弘,范家人無不哭得泣不成聲。
范袁靈也在家眷之中,哭得如雨打的梨花,她步履蹣跚地走到上官秀近前,一把把上官秀的衣領子抓住,一邊質問一邊搖晃著他,哭喊道:「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救,是你把我大哥害成這樣的,是你害的……」
興州軍眾將見狀,急忙上前攔阻,眾人聲音哽咽地說道:「袁靈小姐誤會上官大人了。自叛軍入侵我北丘縣以來,范大人就沒想過有人會前來救援我們,只想憑我北丘縣一己之力,拚死一戰,盡忠報國,也從未向金川縣發書求援,是上官大人得知北丘縣戰事吃緊,不顧危險,毅然率領金川軍前來相助。從金州到興州,千里迢迢,上官大人能及時趕到已實屬不易,袁靈小姐怎還能責怪上官大人呢?」
眾人心裡都有數,在天下大亂的局面下,人人都想保存實力,人人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官秀在未接到己方求救書信的情況下,能率軍挺近北丘縣,與史凱文的叛軍交戰,這太不容易了,這得具備多大的心胸能讓上官秀做到這一點?
對於興州軍眾將官的說詞,上官秀不置可否,他看著哭成一團的范袁靈,伸手扶住她的香肩,面露愧色地說道:「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
上官秀心裡的確有些自責,他有意識到叛軍的撤軍可能是個假象,暗中或許另有圖謀,但他只吩咐金川軍將士按兵不動,卻未能把消息及時通知給興州方面,他覺得這是自己最大的失誤。
范袁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當然清楚大哥的負傷和上官秀沒多大關係,上官秀能率軍來到北丘縣相助已經很不錯了,但她的心裡就是太難受了,需要找到一個發泄的渠道。
就在這時,人群中央的范弘悠悠轉醒,他睜開眼睛,向四周環視,看到自己已躺在縣尉府內,周圍跪著的都是家人和麾下的將士們,他咳嗽了幾聲,問道:「我們……我們脫困了嗎?」
「大人,您醒了?」興州軍眾將齊齊圍攏上前,人們胡亂地摸了摸臉上的淚痕,副將李淼顫聲說道:「大人,是……是金川軍及時趕到,打跑了叛軍,把我們救出火海的!」
「金……金川軍?」范弘面色煞白、嘴唇鐵青,目光獃滯地看著手下將官。
「是的,大人,是上官大人率領金川軍來助我們了,現在我們已不是孤立無援,我們北丘縣有救了啊,大人,大人……」李淼話到一半,已是泣不成聲,再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眾將也都是淚如雨下,一個個垂著頭,不斷地抹眼淚。
「上官大人……」范弘目光緩緩流轉,斷斷續續地問道:「上……上官大人……現在何在……」
「范大人,我在這裡!」上官秀走到范弘身側,跪坐在地。
范弘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注視他好一會才有了焦距。他嘴角稍微揚了揚,說道:「我……我早說過,金麟豈是池中物,現在,你已成為金川縣縣尉,當初,當初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說到這裡,他再次咳嗽起來,血水順著的嘴角不斷地流淌出來。
上官秀急急擺了下手,說道:「范大人歇歇,不要再說了。醫官?醫官現在哪裡?」
「別……不用叫醫官來了……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身為軍人,能死在兩軍陣前,此乃一大幸事。可嘆,我范弘死不足惜,卻連累數千兄弟,無辜喪命……」
「大人……」興州軍眾人跪地叩首。
范弘看著上官秀,問道:「你……我未向你救援,你為何率軍來助我,可是感念我當初的提攜之恩?」
「大人之提攜,此為小恩;唇亡齒寒,一損俱損,此為大義。秀雖不才,亦無法坐視史凱文將我貞西四縣逐一擊破。此番出征,我已立下誓言,在北丘縣與叛軍死戰到底,絕不後退半步!」
「好,好,說得好!」范弘連贊了三聲好,笑道:「若我貞西四縣能團結一致,同生死,共進退,區區叛軍,又有何懼?上官秀……」說著話,范弘緩緩抬起手來,伸向空中。
上官秀把他血跡斑斑的手牢牢握住,哽咽著說道:「我在。」
「我現在,拜託你兩件事……」
「范大人有話請講,只要上官秀能力所及,必會做到。」
「其一,我走後,你……你來接掌北丘縣縣尉一職,就算,就算不能把貞西四縣整合到一起,至少,北丘和金川二縣,要……要聯手一處,共御強敵……」
范弘推舉自己接任他的縣尉一職,這讓上官秀太意外了,他久久沒有回話。范弘顫聲問道:「你……你不願接手……嗎……」
「不,范大人,我……」
「你……不必擔心我北丘將士會不服你……」說著話,范弘目光流轉,看向周圍的將官,問道:「我的話,你們可有聽見……」
「大人,我等都聽見了!」
「你們以前如何輔佐我,以後,就如何輔佐上官大人,若有違令者,當……以軍法論處……」
「是!大人!」眾將官再次叩首大哭。
范弘微微點下頭,又道:「第二件事,我妹尚幼,平日受我嬌寵,刁蠻任性,上官秀,你可願代我,照顧她……」
上官秀心頭一酸,重重地點下頭,說道:「范大人放心,以後,秀必視袁靈為小妹……」
范弘笑了,眼中也露出一抹柔光,他舉目望天,喃喃說道:「范弘為官十餘年,深受皇恩,此番一戰,未能驅逐叛軍,實在愧對先皇,范弘又有何臉面去見陛下啊……陛下……」
他連叫了數聲陛下,伸向空中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圓睜的雙目也蒙起一層死灰。
「大人……」周圍眾人紛紛哀嚎一聲,跪伏於地,放聲大哭。
站於人群外的詹熊等金川軍眾將亦是紛紛單膝跪地,一個個眼圈通紅,默默地摘下自己的頭盔。
「國家有難,我當出征,馬革裹屍,壯我雄風!」當年,風國將士就是唱著這首《大風歌》捨生忘死,四處征戰,一統天下,現在,這首《大風歌》再次被人們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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