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識破
甘林跪地不起,揚著頭,大聲說道:「微臣一片赤誠,還請陛下成全,」
「甘愛卿……」唐凌舉棋不定,還是一旁的上官秀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香肩,唐凌明白他的意思,派甘林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作為使者,效果無疑是最好的,
上官秀目光深邃,沉吟片刻,說道:「甘大人之長子甘平,為人剛正不阿,且又才華出眾,現任帝國書院副使之職,實在是屈才了,我以為,甘大人之爵位,以及財政大臣之職,皆可由長子甘平來接任,陛下以為如何,」
派甘林出使,與叛軍議和,就是推著他去送死,現在讓上官秀去講什麼殺身成仁、忠君愛國等等的大仁大義,他講不出口,也沒那個臉去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甘林爭取到最大的實惠,為甘家爭取到最大的利益,在他成仁之時,沒有後顧之憂,
唐凌沒有猶豫,立刻應允道:「國公所言及時,朕也正有此意,」
甘林深深看了一眼上官秀,向前叩首,畢恭畢敬地說道:「微臣,謝陛下隆恩,謝殿下隆恩,」
說著,老頭子挺直腰身,舉目看向上官秀,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微臣現在並不多做它想,微臣只希望殿下能給微臣一個承諾,」
上官秀頷首說道:「甘大人有話請講,」
「微臣希望,殿下不管到什麼時候,都能善待陛下,」甘林說完話,再次向前叩首,這次,他跪拜的只是上官秀一人,腦門頂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
失去了都城,失去了皇宮,皇帝等於丟掉了根基,如同水中之浮萍,
如果說以前上官秀和唐凌的實力是五五對開的話,那麼從今以後,這種平衡的局面勢必會被打破,國公勢力對皇族勢力將會具備壓倒性的優勢,
在皇位唾手可得的情況下,誰又敢保證上官秀一定不會生出不臣之心呢,現在甘林最為顧慮的正是這一點,
他的話,讓唐凌吸氣,慢慢閉上眼睛,心如刀割,不是因為他的危言聳聽,而是因他的忠君愛國,也為自己即將失去這樣的一位忠良老臣而感傷,
在即將去赴死的情況下,甘林想到的都不是他自己的得與失,而是想著如何去約束上官秀,如何去確保唐凌以後的帝位不受動搖和威脅,
對於甘林這樣的大臣,上官秀也是打心眼裡佩服和敬重,他走下台階,來到甘林近前,彎下腰身,把他攙扶起來,說道:「老大人快請起吧,風國的基業,融入了上官家的血汗,秀雖不才,但也不敢辱沒先祖之英名,秀可承諾甘大人,謹記祖訓,絕不違背,」
上官家的祖輩,由上官元吉,到上官元讓、上官元武、上官元彪,可都忠君愛國之典範,上官家的祖訓,就算外人不甚清楚,但也能猜出大概是什麼內容,聽聞上官秀的話,甘林明顯鬆了口氣,老頭子欣慰道:「有殿下的這番話,微臣走也走得安心了,」說完話,他倒退兩步,先是向上官秀深深施了一禮,接著又向唐凌施叩拜大禮,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甘林的作為,讓在場的大臣們無不動容,也讓許多大臣羞愧的無地自容,蔡霄率先沖著甘林離去的背影拱手施禮,說道:「恭送甘大人,」
其餘眾人反應過來,也都齊齊拱手施禮,異口同聲道:「恭送甘大人,」
甘林作為使者,出皇宮,要求見唐鈺,這對於叛軍而言可不是件小事,也讓對皇宮久攻不下、心浮氣躁的叛軍將士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和上官秀料想的一樣,隨著甘林的出使,叛軍展緩了對皇宮的進攻,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上官秀把皇宮內的主要兵力,全部調派到西宮,
至於南宮、北宮、東宮,皆只留小股兵力鎮守,宮牆上,箭垛上,擺放了許多軍兵的頭盔和火銃,在宮外遠遠望去,彷彿宮牆上仍是站滿了人,正嚴陣以待的防備著,
寢宮,上官秀陪唐凌收拾細軟,皇宮裡的寶物,多如牛毛,數不勝數,但要問其中有沒有上官秀捨不得的東西,那還真沒有,若非要說有什麼是他捨不得的,大概也就是藏書閣里的那些書籍了,
在寢宮內,女官和宮女們神情慌張的進進出出,因為是要做突圍,帶不走太大的物件,只能把便於攜帶的金銀細軟拿走,
唐凌從床榻的一角抽出一隻小木匣,回頭對上官秀說道:「這個匣子我要帶上,」
依照上官秀的意思,其實什麼都不用帶,只需帶些換洗的衣物就好,他不認為他們再也回不來了,恰恰相反,他覺得他們會回來得很快,留在皇宮裡的東西,到最後還是他們的,
他走上前去,好奇地問道:「香兒,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只是一些小東西,」唐凌隨口說道,
「我看看,」上官秀接過木匣,打開,正如唐凌說的那樣,裡面裝的的確都是一些小物件、小玩意,比如玲瓏球、水晶球等等之類的,每一件都很精緻,價值不菲,但也沒到價值連城,非要帶走不可的地步,
很快,上官秀就辨認出來,這些都是他曾經送給唐凌的禮物,
玲瓏球是他在寧南作戰時繳獲的戰利品,覺得不錯,回國時送給了唐凌,水晶球是他在貝薩作戰時的戰利品,也是覺得不錯,唐凌可能會喜歡,便帶回了國,
以前,他沒發現唐凌有多喜歡這些小東西,也從未見她把玩過,更沒有擺放在明面上,沒想到,她都偷偷的收藏了起來,
「原來,這些小東西,香兒都還留著呢,」上官秀的隼目浮現出柔光,
唐凌小臉一紅,把木匣拿了回來,蓋好,嘀咕道:「看著挺喜歡的,就都放在一起了,」
她話才剛說完,人已進到上官秀的懷抱當中,他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肩窩,聞著她身上特有又迷人的芳香,上官秀舒適的眯縫起眼睛,臉上也難得的流露出一抹倦色,
他太累了,這段時間,除了征戰,就是在趕路,一刻也不得閑,現在擁著朝思暮想的人兒在懷中,他真的很想睡上一覺,哪怕是半個時辰、一刻鐘也好,可惜,他沒有那個時間,
在上官秀的懷中楞了一會,唐凌才反應過來,感覺自己被他抱得越來越緊,她不解地呢喃道:「阿秀,」
「有點……累了,」上官秀嗓音略帶沙啞地說道,
唐凌聞言,不由得心頭髮酸,淚珠不自覺的在眼眶中來回打轉,
在她印象當中,上官秀是個極為隱忍的人,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他不會喊一聲疼,不管有多苦多累,他也只是默默承認,從不會說出口,
這次,他只用一個月的時間,便從寧南的明水郡趕回到上京,又從上京城外殺進皇宮,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
唐凌抬手,輕輕撫摸著他消瘦的臉頰,哽咽著說道:「阿秀,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
上官秀笑了,打斷她的話,抓住她的小手,放到鼻下輕輕的嗅著,說道:「如果沒有香兒,哪怕是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我也會覺得自己是孤單的,」
他不是個善於甜言蜜語的人,可恰恰如此,偶爾說出的一句,才更加的令人心緒悸動,
唐凌的心裡甜絲絲的,靠進上官秀的懷中,問道:「這段日子,你從未想我嗎,」
「天天都在想,」
「為何不回京,我給你傳去那麼多封的詔書,」
上官秀無奈地輕嘆口氣,說道:「明水郡戰場,我軍的局勢並不樂觀,對主力寧南軍久攻不下,駐足不前,軍餉又因國庫不足已經斷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又哪能走得開,」
「那你現在為何回來,」唐凌故作氣惱的質問道,
上官秀笑道:「得知香兒有危險,哪怕天塌地陷了,為夫也得趕回來,保護香兒,」
「巧舌如簧,」唐凌氣鼓鼓的小臉被他逗樂了,笑罵了一句,同時也在他懷中貼得更緊,恰在這時,寢殿的門口有人怯生生地輕聲喚道:「陛下,姐夫,」
上官秀和唐凌同時扭頭看去,站在門外,向裡面探頭探腦,但又不敢貿然進入的正是唐明珠,看到是她,唐凌皺了皺眉,上官秀則是一笑,招手說道:「珠兒,進來吧,」
「是,」唐明珠十分乖巧地應了一聲,低垂著頭,邁著小碎步,規規矩矩地走進寢殿之內,
她覺得自己的表現已經足夠小心翼翼了,不過還是能感受到唐凌注視自己時凌厲的目光,
唐凌雙目晶亮的盯著唐明珠,而站在她面前的唐明珠則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腦袋低垂,抬都不敢抬一下,此情此景,無論換成誰見了,都會覺得是唐凌在欺負唐明珠,
上官秀解釋道:「我路過鎮國公府的時候,發現珠兒還在府內,便帶她進了宮,」
唐凌心中哼笑,袁牧、秦川、蒙天等修羅堂的核心人員,都住在鎮國公府,可他們早已進宮,唯獨唐明珠死活要留在鎮國公府內,為何,
她慢悠悠地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陛下,」
「又叫國公什麼,」
「姐……姐夫,」唐明珠頭垂得更低了,
「這樣的稱呼,還真是奇怪,」唐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唐明珠身子一震,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說道:「請……請陛下恕罪,」
上官秀不解地看著唐凌和唐明珠,她二人明明是堂姐妹,血脈相連,但表現出來的關係,完全不像是姐妹,比普通的君臣關係還要疏遠,冰冷,
唐明珠在上官秀眼中還只是個小孩子,此時見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上官秀心生不忍,他輕握住唐凌的手,對唐明珠說道:「珠兒又沒有做錯什麼,陛下怎麼會怪你,起來吧……」
他話音未落,唐凌突然開口問道:「為何遲遲不肯進宮,」
「未……未得陛下的召喚,珠兒不敢進宮,」
好一個不敢,唐凌氣樂了,又問道:「為何現在又敢了,」
「是因為姐夫……姐夫帶珠兒進的宮……」
「看來,在珠兒的眼中,國公的話,比朕的話,要有分量得多,對國公,也比對朕親近得多,」如果現在她還把唐明珠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看待的話,那麼她也就不是唐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