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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我的身體怎麽了(二)

  出來的人正是澄泓佛子,他依舊是一身素白的僧袍,潔淨修長手上持轉念珠,蒼穹湛藍如洗,白雲悠悠飄蕩,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眉眼如畫,慈眉善目,更襯托得他那一身聖潔超脫的氣質。


  他看她的那一眼,不知為何卻與之前的眼神很不同。


  那一雙純粹得不含任何塵煙雜質的澄澈眼眸,此刻卻很深邃,幽幽浮浮,他仿佛聽到了萬壑鬆濤聲,穿越了千萬年光境而來的風,吹亂了他的整個世界。


  顧君師微微一怔。


  他垂下眼,形贏的修行之軀風骨若竹,向她合掌一禮,淡聲道:“顧檀越。”


  顧君師回過神來,回以一禮:“聽聞佛子醫術高深,近來顧一身體抱恙,不知可否請佛幫我探一探脈?”


  澄泓一雙遠悠深長的眼眸盯注在空氣中,靜默了半晌,才道:“那不知檀越可知貧僧問診的規矩。”


  顧君師自然是知道的,但由於凡人的無知身份,她自然不能說知曉,於是她反問:“佛子不妨說來聽聽?”


  他規矩中的三不診,倘若真一條一條地對她說出來,隻怕她全都對得上號。


  澄泓輕歎一聲,收回了前言:“罷了,先進來吧。”


  他微微側身讓門,引她入院。


  進了他暫居的院落,門開芳杜徑,她抬頭看到了庭院內栽種著一棵霜白梨樹,它不似人間分季節而盛美,因靈力的澆灌它一年四季皆為花季,梨花院落溶溶雨,清風徐徐而至,一片白雪純潔無暇的景色倒是不錯。


  兩人相繼坐在了庭院內的石凳之上。


  兩人相顧無語片刻,澄泓低眉垂眸道:“你若願意與貧僧佛修,便不存在規矩。”


  “你想收我當徒弟?”顧君師指尖輕點石麵,眼神如有實質般落在他身上。


  澄泓悠悠轉動念珠,對她提供別的選擇:“你若不願拜入我門下,貧僧亦可推薦你於其它得道高僧處。”


  顧君師笑了:“可惜我對吃齋念佛並無興趣,我的人生該是肆意妄為,而非拘於條條框框之中,澄泓大師,我的道隻怕與你的佛是背道而馳。”


  好似早知道她不會那麽容易妥協皈依他佛,澄泓話到即止,也不再繼續規勸,他觀她氣色的確有些不太好,便折中一個條件:“你與我辯論佛道,倘若你贏了,我便替你診治。”


  顧君師雙眸清幽:“一言為定。”


  這樣與他麵對麵談經論道,好似又回到了第一世一樣。


  澄泓提出“是否有天生的惡”,他認為的觀點是人性天生便含有善惡兩種,沒有全然的善,也沒有全然的惡,善可以後來影響與培育,而惡行也是可以提前製止與改造。


  顧君師則對“天生的惡”提出了質疑,道先“惡”是由誰來定義的。


  站在兔子的立場上,鷹為果腹狩獵兔子,算是一種天生的惡嗎?


  倘若是,那鷹該為了心中的善良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如果鷹的種族全數都如此舍己為人,最終導致整個種族的毀滅,那麽造成一切死亡源頭的兔子算不算是另一種的施惡?


  兩人一番辯論下來,一個以正統出發,一個則鑽各種文字漏洞,你來我往,誰也沒有說服誰,但不得不說,澄泓佛法高深,字句之間總有令人深思的道理。


  若講正理,顧君師向來是說不贏佛法高深的澄泓,可她卻自知自己的短板,劍走偏鋒隻與他扯歪理。


  最後說得口幹舌燥,澄泓玉麵沉凝,頗為無語地看了她一眼,便打住了這一次的辯論。


  誰輸誰贏?


  你跟一個扯歪理的人講輸贏,隻怕連“輸贏”她都能給你胡編亂造一堆強詞奪理來。


  因此澄泓也不計較最終輸贏,說到底他隻是想借這個機會與她講講佛法,點悟與她。


  可惜她意誌如磐石不可移,半點沒有開竅。


  澄泓還是替她看診了,他以靈力探入她體內觀察病症。


  良久,顧君師見他沒有反應,便問:“我的身體怎麽了?”


  澄泓沉吟片刻,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身體排斥著外界的探查,所以我並沒有查出具體的問題,但你的體內好似有一股不屬於你的力量在不斷紮根成長。”


  顧君師忽略了他前麵的試探,聽問:“是什麽力量?”


  “暫時還看不出來是什麽,但應當於你……無害。”澄泓遲疑道。


  顧君師見他確實有本事,她自己反複查探都沒有發生什麽問題,於是不再諱疾忌醫,跟他說著症狀:“我在近一個月內,偶爾會感到身體有一種被抽空的虛弱感,但很快又能夠恢複過來。”


  他看她:“還有呢?”


  “……一開始時間很短便消失了症狀,但近來卻頻繁了起來,但卻不再是極度的虛弱,而是偶爾的不適。”


  由於顧君師體質特殊的緣故,澄泓發現自己查不出她的經脈流向,她體內的確是沒有靈根,但這具凡人身體卻又蘊含巨大的古怪,因為他無法推斷出她的身體究竟出現了什麽問題。


  澄泓想了一下,道:“貧僧這一次小比損耗了過多靈力,顧檀越不妨過幾日再來,待貧僧恢複後再替你做一次更精細的檢查。”


  見澄泓都沒有查明她身體忽然其來的不對勁是什麽原因,顧君師顰起了眉:“既是如此,那便勞煩佛子了。”


  她準備告辭,走之前,她特意叮囑了一句:“望佛子莫與任何人提及我來過的事。”


  澄泓淡然應“好”。


  就在她即將跨出院門時,澄泓手上轉動勻速的念珠停止,叫住了她:“顧檀越,你曾說過,讓貧僧學佛祖割肉喂鷹,以身渡你……”


  顧君師頓步,聽到這話轉過頭,眸底飛快劃過一道幽暗異色:“佛子,你可知道我要你以身渡我什麽?”


  澄泓緊了緊手上念珠,緘默不語。


  她回身走近了他,皓白指尖勾起了他溫軟的下頜,偏頭湊近他麵目,臉對臉,呼吸相聞。


  澄泓微微放大瞳孔,雙唇如火燙紅一般輕顫,盯著近在咫尺的幽芳漠冷的麵龐。


  但這褻瀆一吻,終究還是停在了一指之距。


  她拇指抵在他的唇瓣摩挲一下,直到從淡粉變得殷紅緋惻,放過了他。


  顧君師掀起垂頤的睫毛,漆黑的眼神盯著他幹淨又似含著煙氳的瞳孔,輕聲道:“澄泓,別許諾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澄泓心口一緊,腦袋轟地一聲一片空白,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個有夫之婦,竟會對他做出如此荒唐行徑……


  澄泓看著顧君師毫無影響便抽離而去的淡漠背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曾占卜到的一個預知畫麵。


  她被囚於一座如同冰霜雪白的宮殿,一個人手染鮮血停駐在她的麵前。


  ……與她命運調換的人,出現了。


  他閉上了飽含著太多情緒的眼眸,手上轉動著念珠,但卻亂了。


  “君師……”


  這一世,我們之間、乃至整個修真界的歸路,又將該去往何方呢。


  倘若貧僧真以己身渡你,未來的命運是否會有所不同,你是否能夠……改邪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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