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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幻峰第一界(三)

  而在六絳浮生贏獲得通關線索的同時,其它幾個方向也傳來了不同程度的轟鳴動靜,如同巨大的雪崩震撼得地動山搖。


  六絳浮生瞥過一眼,便猜出了原由,但他神情濴淡,不見多少關注,哪怕這裏麵其中有一個是與他同門的師姐在遇險。


  抱出不願意待在“納戒”的尋寶鼠,他單手展平獸皮,掃了一眼上麵的字。


  銀、花、鐵、樹。


  四個字。


  四個意味不明的字。


  說是景也疑似是物,他看過之後,獸皮便於指尖化為虛蕪了。


  若是景,可第一幻界的實景處並無存在所謂的“銀花鐵樹”,這是一片荒穀冰川,放眼所至全是常年不化的冰麵,銀裝素裹,哪來的花與樹。


  那自是意有所指了。


  若是意境形容,那“銀”與“鐵”便是形容詞,那“花”跟“樹”也不一定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花樹,那便是要去找疑似“銀花”跟“鐵樹”的地方。


  但如果是按拆字解密的方向考慮,這四字包含五行中的金、木,那找的地方便是金木方位的地方……


  一邊思忖著,六絳浮生靜默邁步前行,發帶因徐徐寒風緩飛,墨發如栩,他倒是越來越有氣場了,剛跟妖獸打鬥了一場,卻不見緊迫與神倦之態,背影在沉沉藏海霧寒之中,倒是比這川凝凍靄更為遊離之態。


  顧君師看了他一眼,見他步履篤定穩行,這是知道答案了?

  “為何在看我?”


  或許是她盯注的眼神過久,六絳浮生垂下光亦湛然的眸色,那目光遠有太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洞悉。


  “尋寶鼠”眨了一下寶石一樣的大眼,然後抖動著白須,拱起小巧的腦袋,抵在他如雪淨透的下顎處……輕輕地蹭了蹭。


  柔軟而溫暖的絨毛拂過他冰冷削尖的下頜,他怔愣了一下,這種小意溫柔的安撫動作令他破防了,一瞬間,他未散戰意冰冷的眼神也不再那麽帶目的性了。


  他移開了視線,忽然道:“……你與我不曾結契,卻自願跟我,此番遇鬥惡戰,不離不棄,危急時我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你,不如我替你取一個名吧。”


  取名?


  顧君師大感意外。


  她想起六絳浮生這個生性冷感,懶怠於對外界的事物感興趣,當初仙劍還叫“仙劍”數年時,她便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會有興致跟身邊之物取名字的人,估計在他想來,仙劍叫“仙劍”就成,不再具備重新名的意義。


  倒是顧君師這個主母見仙劍“乖巧”懂事,偶然間知道六絳浮生一直叫仙劍為“仙劍”,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給取的時候,才按照原劇情中給它取了一個名字——白洛。


  如今,他倒是差別待遇要尋寶鼠取名了,當真是因為感激它之前不顧安危奮力幫了他的忙?


  吱~

  她點頭,替尋寶鼠同意了。


  “那就叫顧小一吧。”


  顧君師:“……”


  他說尋寶鼠叫什麽?

  六絳浮生好似早就決定好了名字,問它不過是一種禮貌性的詢問,結果如何並不會改變尋寶鼠定下叫“顧小一”。


  “以後你就叫顧小一,可好?”


  顧君師這下沒點頭,但也沒有多少排斥的感覺。


  但是,她骨漉冷甚的眼珠有那麽一刻帶著逼視的鋒芒射入他眼中,但對方卻淨透似水看似平靜得毫無多餘神色,於是她轉瞬又化為一片深黯無邊。


  他取的這個名字……有意思啊。


  這是在試探它?


  顧君師在笑,雖然尋寶鼠隻是一隻珍獸,根本表現不出人類的表情。


  或許是活得歲月太久了,除了第一世有些波瀾挫折,剩餘的重複人生她卻活得太過無聊了。


  要說她之前對六絳浮生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種男女荷爾蒙的興致,好感多少也許也有些吧,畢竟她跟他深入交流了那麽多次,但對於他本身再有更多的欣賞,卻是沒有了。


  因為在她眼裏,他的性子跟行為太過乖了,就像一隻被馴養得沒有野性的貓,漂亮之餘卻沒有該有的味道,她也有人類的劣根性,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沒有挑戰性後,自然會在兩性之中缺乏更激烈的吸引力。


  因此哪怕她想要借他入有情道,可始終停滯不前,始終卡在門檻前。


  如今他這副模樣,倒是挑起了她對於他的好奇。


  他原來也有這樣不動聲色潛藏攻擊性啊。


  敏銳而大膽求證。


  什麽時候改變的呢?

  是那一天吧,她帶著顧二去找元道之後回來,她就發現他身上好像少了一些東西,又多了一些東西,沉沉匣中鏡,他藏得越深,便越叫人想探尋那些秘密。


  小嬌夫,不,該是六絳浮生了,她倒是期待著他真正成長起來會是怎麽樣的,甚至連帶著都有些期待假如他恢複了記憶,成為原劇情中的那個六絳浮生了。


  或許,是她想茬了,她以為她想要的是那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小嬌夫,這樣她更容易在幕後操控一切,可以按照著她的步調一步一步達成她的目的。


  但這個“小嬌夫”並不是真正的六絳浮生,一個單調的、沒有過去的人,它呈現出來的人也該是單薄的,所以始終無法令她投入。


  所以,想打破現在的僵局,她該將他的記憶還給他了?


  顧君師在思忖著該如何做。


  “這個名字,你喜歡嗎?”


  他蜷起如冰玉一般的食指,輕輕地摩挲著她薄軟的尖耳。


  那處位置布滿了神經末梢,敏感又脆弱。


  不受控地,“尋寶鼠”的眼眸慵懶微眯,眼中浮起幾絲享受又難耐的紅意。


  吱~

  他瞳仁微暗,如深海翻滾著令人看不懂的晦色,他伸臂托起它抬高,正要準備做什麽的時候,後方遽然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前方的六絳道友,請問你見過我師妹嗎?”


  六絳浮生一頓,偏過臉,餘光看到淡粉色華衣裹身的汝蘭,她星眸皓齒,抿齒一笑,若是別的人瞧見倒是半分不叫人覺得打擾討厭。


  不,在六絳浮生眼中,他覺得她此刻的出現卻是礙眼。


  汝蘭這邊剛對付完一頭妖獸,倒是沒有多少損傷,因為關鍵時刻她看穿了對方隻是幻境中的虛幻之物,拿到了通關線索之後,她正巧感應到不同方位的靈力波動,料想其它的人也跟她一樣遇到了情況。


  於是她朝著離她最近的位置趕來,卻見到了這個大衍派的師弟,正巧他這邊也是塵埃落定了。


  她一路趕來,看到了被破壞的環境,這大衍派師弟也不知是遇到什麽龐大的妖獸,這望眼所及被毀壞的規模跟動靜還真是不小啊。


  “不曾。”


  他淡淡二字,抬手一禮便轉身徑直朝前。


  汝蘭見他即使是做這般冷漠的姿態,依舊好看得半分不減那一身令人遽失了魂魄的吸引力,她哪怕心底藏有人,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她是知道這個叫六絳浮生的人的,哪怕沒有刻意去打聽,自“小比”後,他的名聲一下就傳揚開來了。


  天靈根啊。


  被冠之天才之中的天才,這等稀罕或許百千年才會出現一次的人,怎麽可能不被人津津樂道的討論。


  一個修仙三年,便達到別的被譽為天才的人花了幾十年乃至更久才能夠達到夢寐以求的高度。


  可他卻隻用了三年啊。


  嫉妒嗎?

  有時候或許距離相差太遠了,有些弟子連嫉妒的勇氣都沒有了。


  但汝蘭這一等被列為新生榜十最大競爭力的天才們,心底卻是不同的想法,天靈根又如何,不過就是靈根稍比他們更強一些罷了,這並不表達著一切。


  這修真界天才隕落的事例枚不勝舉,除了靈根之外,還有更多私底下較量。


  所以比起他擁有天靈根一事讓她短暫震驚之餘,更讓她興趣綿長不退的是……傳聞中,他來自凡人界,且還有一個凡人妻子,他是天才的頂端,而她的妻子卻是一個修仙廢柴,這樣的夫妻在修真界簡直史無前例,但這樣一對組合卻堅不可拆。


  聽說來“新人榜”,他都將妻子一並帶在身邊。


  她跟在他身後,好奇地問他:“道友,你的妻子是不是叫顧一?”


  六絳浮生眼神一凝,頓步。


  她怎麽會忽然問起阿一?


  “看來是了。”


  汝蘭見他停下來,也沒有貿然靠近,也一並停下腳步,她笑了笑:“我對你們沒有敵意,隻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見過她一麵,我聽澄泓大師說,雖然她這一生都無法靈修,但你的妻子卻很適合佛修。”


  澄泓?


  六絳浮生漂亮如翎羽的睫毛覆蓋而下。


  他知道他。


  被虛空門判定為新人榜第一人。


  他的確不負盛名,這一次直接拿到了晉級終決賽的名額,並沒有與他們這五十名弟子共同參與八峰比試。


  他何時與阿一見過麵了?


  他竟要讓阿一跟他去修佛?

  六絳浮生不知為何渾身發涼,思緒淩亂得像一張網,越網越緊。


  她從外麵回來,遇到什麽,見過什麽人,這些事情什麽都沒有告訴過他,她從來都不會主動跟他說起她的事情……


  所以,在她的眼裏,他究竟算什麽?

  這一刻,那張收緊的網,直到心髒,他心痛得如刀絞一樣,但他卻在笑,很冷的笑容。


  ……他到底算個什麽啊?


  因為六絳浮生是背對著汝蘭,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她見他沒有反應,繼續道:“六絳道友,你的凡人妻子,你是打算讓她這一生隻有短短數十載與你相伴,還是打算讓她離開去當佛修,卻能夠與你不相守地長長久久活下去呢?”


  她真的很好奇這個答案,她以為顧一遇上澄泓的這件事情必然是跟六絳浮生說起過,畢竟誰能夠抵禦長生的誘惑,所以她並不知道乍聞這件事情的六絳浮生是何心態洶湧。


  汝蘭感情不順,十分的不順,所以她對於那些“有情人”便多少有些遷怒。


  當然她也不是一個惡人,隻是她想知道他們這些感情到底有多堅固,比起生死、比起自我、比起得失,到底是自己更重要,還是對方更為重要。


  六絳浮生這時終於出聲了。


  “我的妻子,這一生隻能與我相守。”


  汝蘭一愣,然後嘴角譏冷一笑:“是嗎?為了滿足你的自私,你寧可讓她犧牲,隻為與你相守這短短數十載?看來,你也不如傳聞中那般愛妻嘛。”


  她的話並不影響六絳浮生,他的事又何必跟一個外人多作解釋。


  汝蘭見他不答,也不見得多生氣,隻是有些失望。


  雖然她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她又想有人可以堅定地告訴她,這世間真的有至死不渝的愛情。


  罷了,別人事與她何關,現在更著急的事情是找到那個該死的丫頭。


  她可千萬別去找晏九驕,那個心黑手更黑的家夥可不會對她留情!


  “是汝蘭多嘴了,既然絳生道友沒見過師妹,那便就此別過。”


  汝蘭沒再跟著六絳浮生,而是利落轉身去另一條路找顧若。


  六絳浮生對此視若罔聞,顧君師離他如此之近,自那無雙界的汝蘭與他講了那一番話後,他的所有變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見過澄泓一事她沒有告訴他,並不是他認為的想要隱瞞他,而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不會成為佛修,如果澄泓知道她修的是什麽道,隻怕不會再來勸她,甚至會對她避之不及。


  經汝蘭打岔後,六絳浮生好像將自己封閉了起來,跟“尋寶鼠”再無之前的互動,他像陷入心事,隻憑著本能冷然在前行。


  他們一路走來,最終停在一片裂壁兩邊的深穀之中,四周冰壁高聳陡峭,腳下所踩是一片蔚藍冰鏡湖麵。


  銀、花、鐵、樹。


  東主木、西主金,所以這是對於方位的指引,在東西方。


  而冰湖鏡麵幹淨剔透,明晰倒映出四周的景物,天空的藍色,白雲在悠悠遊動,冰麵上景象豐富,變幻奇特,雲為花,斜荊為樹。


  “該去第二界了。”


  六絳浮生取出靈劍,直接一劍便刺入冰麵,隻見冰下一道極藍光線射出,而冰湖的裂縫變得越來越大。


  顧君師沒想到他竟然選擇如此直接暴力地毀壞這一方幻境的出口。


  如此一來,倘若別的人趕不及離開,便會被一直困在這一界冰峰當中。


  他在一片璀璨藍光之中,對上尋寶鼠看過來的幽暗深邃的寶石眼眸。


  “別這樣看我……”


  他將它攬入懷中,顧君師眼前一黑,隻聽到他清越的嗓音低聲呢喃道:“別關注別人,否則我會忍不住想直接毀了這一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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