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友
張啞巴到了外麵，那人已經到了牌樓那裏，靠在柱子上，向張啞巴這邊望著，嘴依舊張著，露出那惡心的舌頭。
張啞巴一躍而起，想要一下子抓到這個乞丐。乞丐並沒有給他機會，有一次跑開，在一條胡同裏消失掉了。
張啞巴又急又氣，有一種被耍的感覺，重要的事情一點兒眉目還沒有，竟然在這追著一個瘋子。
“嘿！這了，來啊，殺我，快，把我們都殺了。”這時，乞丐在主道邊上出現了，躲在其他人後邊。而那些人也如同死去一樣，臉上毫無神色，呆滯地看著張啞巴。
“你不是想要知道一切嗎？還不下手，把我們這些垃圾們都殺掉，你都會明白的，來啊。”乞丐越說越大聲，眼神中那種渴望極其怪異，。
“你是想解脫這個肮髒的身體吧？那我成全你們吧。”張啞巴身上的冥石湧動起來。
“仙長，住手！不要啊！”一位老人從旁邊蹣跚而來。
這一叫，張啞巴心頭一驚。他看著走過來的老人，麵容很陌生，但是那一聲“仙長”如此熟悉。張啞巴忍不住問一句，“您是？”
“仙長，莫聽這隻狗瞎言語，求你饒過我們，讓我們自生自滅吧。”
“你到底是誰？”張啞巴在這麽久的時間裏，叫他仙長的並無其人，除了那個老頭，可眼前這位，他從未見過。
“他誰也不是，你若不殺我，我便殺了他！”那個乞丐跳了起來，張開了那肮髒的嘴，衝向那老頭。
張啞巴一掌劈過去，直接擊中乞丐的後頸，乞丐像蒼蠅一樣被拍在地上，而張啞巴的手卻被彈了回來，冥石竟然碎出了裂紋。他很吃驚地看著昏死在地上的乞丐，心想自己身上的石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事情越來越出乎他的意料，心中的絕望又一次出現，在他昏迷在山中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仙長，您這是，怎回事？為何這般黯然？在老夫看來，你與那幾位仙長不同，願你心善行德，放過我們吧。”
“老人家，方便報出姓名嗎？”張啞巴回過神，上前詢問。
“哎，無名之輩，一個毀在自己喜好上的人，本人異史留仙，蒲鬆齡。”
張啞巴緊鎖的眉頭舒展開，緊忙握住老人的手，“哎呀，真是老友啊！我是夢遠啊！張夢遠！”張啞巴看著老頭有些發懵，心想難道自己說錯名字了？千百年來，張啞巴換過了無數的名字，但是好在都姓張。
老人直勾勾地看著他，突然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你回來幹什麽！哎，晚了，晚了啊，天下要不太平了。”說完，坐在地上，兩眼無神。
張啞巴很詫異，他心裏有很多話想問蒲鬆齡，可是聽他這麽說，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便蹲下來，說道：“老友，你有什麽話你就說吧，事情的確很嚴重，但我不想放棄，而且，我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對了，那個用勿吉國文字寫的東西，是不是你寫的？”
蒲鬆齡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找到了那段字，怎麽還回來呢？沒發現其中我有暗示嗎？”
“什麽暗示？”
“哎，那段字我都是用勿吉的文字寫的，但是有兩個字我是用漢字寫的！”
“哪兩個字？”
“‘勿’和‘回’啊！仙長，我是叫你不要回來啊！”蒲鬆齡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了。
張啞巴十分不解，事情都已經這種地步了，這老頭怎麽不讓自己回來呢？“到底為什麽不讓我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上次大戰之後，你是何時醒的？”
“去年，冬天，怎麽了？”
老人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有兩百年有餘啊？”
張啞巴心頭一驚，後悔自己不該裝啞巴，就該問個清楚，他經曆了各個朝代，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記年方式，而他隻知道如今是用數字記年，卻不知道與那次的戰鬥相聚這麽久。
老人繼續說道，“你就應該一直睡過去，再過幾年，她的資源將被耗盡，那惡魔也會元氣大傷，那時你再回來該有多好。事情要從你與我分別之後講起啊。
還記得那晚你與我醉飲當歌，之後你把你所有的事講出來，雖說我已酒上眉頭，但一些關鍵之處還是記下了，記了很久。
我本是樗櫟庸材，連年科舉不中，窮困潦倒，碌碌無為。本以為就這樣安之入土，可是你給了我希望，我從兒時便喜歡神鬼之事，直到暮年，也還想親眼見到鬼怪。你說觸碰到那石頭便會能看到，我就知道，注定會有這一遭。於是我假病不起，家人誤認為我得了絕症。
終於那天我連夜起草一封文書，告知家中親近，我已病逝，並埋於後山。當晚便收拾行囊，起身背上。路上的艱辛我就不必多說，終於在將死之時，一位姓程的壯年將我引到黑石之處。
我欣然若狂，感覺回到年少之時，可我到了這裏，卻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可以說慘烈至極。成千上萬的屍體，血流成河，很難想象在這地下，到底發生了何事。
之後的事你也能想象到，那個姓程的抽出了我的靈魂，放進了一個屍體當中。我發現，與我有相同遭遇的不止我一個，大約有幾百人的樣子，我們收拾那些剩餘的屍體，日複一日。等到一切都收拾幹淨，我們又開始建造那高閣。
在那期間，我得知你所說的惡魔，其實早已經衝破黑石，出來了。而且那次慘烈的戰鬥，也是你造成的，可我到現在也不能相信，你竟對此事毫不知情。”
老人看到張啞巴沉默不語，片刻後接著說道，“之後便時不時有些高官達士，給予他錢財，為了得到長生不死的能力。
時代更替，我們更換了一個又一個肉體，為了就是能為他們幹活。這裏的一切都是我們建造的，來的有錢人住在裏麵宮殿之中，而我們隻能住著這破爛不堪的陋室之中。”
老人停止了說話，張啞巴回過神來問道，“那石頭，現在何處？”
蒲鬆齡歎了口氣，手指著遠處，“那道高牆，就是了。”
張啞巴站起身，心中酸楚油然而生，之前封印惡魔的黑石，如今卻被改造成了分隔貧富的高牆。他突然回頭問，“你們這裏有多少人？”
“這裏一半是當時留下來的苦力，另一半是拍賣的淘汰者，如今也是苦力。多虧有他們，我們才知道外麵是什麽朝代，也學習了外麵的語言，才知道什麽叫汽車，什麽叫電，什麽是工廠，什麽是樓房。”
張啞巴有又蹲了下來，握住老人粗糙的手，問道，“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回來？”
老人猶豫了一下，說：“你如今都回來了，說什麽都晚了，你回來正中了他們的下懷，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你這次的屠殺，隻能是幫他們更換血液。而且，據我所知，黑石已經在慢慢消耗殆盡，隻有你靈魂中那塊原石，才能讓黑石再次恢複最初的狀態。”
張啞巴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陷阱，握住老人的手鬆開了，兩眼無神地看著那高牆。
“仙長，我其實真的想再問一句，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為何這樣問?”
“我是怕你被他們同化，信了他們的鬼話。”
“老友，我是真的不記得，我隻記得那次戰鬥非常慘烈，當我抽出最後一個人的靈魂的時候，身體已經無法動彈，肉身也已經破爛不堪，直接昏死過去。等我醒來，就已經在別人家的屋子裏了，對於在這期間，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一無所知，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隻好去見見他了。”
“你要見他？”
“對，既然他都已經出來了，這麽多年我所做的，他一定恨我恨得要瘋了。”
這時，刺眼的路燈突然滅掉了，還好有幾處火盆燃燒著。蒲鬆齡身體一顫，栗聲說道，“他，來了。”
張啞巴站起身來，冥石湧動，厲目如電，看著遠處的高牆，心想，“終於要見到你了，阿奴巴赫赫，冥界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