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舊事
「縛魂訣無法可解。」
琉音的話音一落,少素翾就覺得自己腦子裡嗡的一下,像是有誰在他耳邊狠狠的敲了一記鑼。「師父,您沒開玩笑吧?」實在不行,廢了他的武功從頭再練也是一樣的,怎麼可能會無解呢?
似乎猜到一臉質疑的少素翾心裡在想什麼,琉音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我辛辛苦苦教會你武功,你倒是說廢就廢毫不心疼。」見少素翾頓時滿臉通紅,琉音也懶得繼續逗他,只是慢慢說道:「縛魂訣本來是門邪術。」
因為多年來離群索居,加上所愛之人去世的打擊,琉音近年來越發不愛多言,今日為了少素翾,倒是難得的多說了許多話,不過過程中能省的字一個也不肯多說,若不是這半年來少素翾已經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倒還真不一定能完全聽得懂。
聽了琉音零零碎碎的講述,加上自己連蒙帶猜的腦補,少素翾總算是理順清楚了縛魂訣的來龍去脈。
縛魂訣嚴格說起來,並不是一種武功,而是由一種魔族秘術改良而成。百年前,颸肜宮的某一代宮主,為了救回自己重傷垂死的情人,不惜一切代價尋找到了這種法門,以自己畢生功力給愛人續了命,將人救了回來。後來,那位颸肜宮的主事發現,他和情人之間有了一種奇妙的羈絆,加之兩人系出同門所練的武功基本相同,並且能夠雙修增加功力,所以便研究出了一套特殊的功夫。
自那之後,縛魂訣倒成了速成內力的最快捷徑。不過邪術畢竟是邪術,只要兩個人互為主僕修習了縛魂訣之後,宿奴的生死便全然繫於宿主一身,只要宿主身死,宿奴絕對不能獨活。而且經過後世的改進,宿主更是有了一套獨特的法門,可以讓宿奴不得不聽從他的命令。若是宿奴膽敢傷害宿主,必會遭受十倍反噬,可謂狠辣至極。
最為可恨的是,這縛魂訣學過以後,除非一方死亡,否則便永遠不能解除。如果強行想要割斷宿主和宿奴之間聯繫,對宿奴將是一種極為殘酷的傷害,丟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因為這種秘術對宿奴來說太過殘忍,一度被颸肜宮的主事廢除不用,記載此術的秘籍也塵封在了庫房中。直到幾年前再次落在寧西樓的手上,強行要求段紫漪和少素翾分別學了此術。
對於寧西樓,本來這人雖然總是面無表情,還老惹琉音生氣,但是對少素翾一直很好,所以少素翾對他也就尊稱一聲寧師父,也跟他學過幾天的功夫。可是如今知曉了縛魂訣的事情,少素翾就不得不重新思考寧西樓的為人了。一邊哄騙自己做什麼宿主,一邊又威脅紫漪做宿奴,這寧西樓該不會是心理扭曲,有什麼不良的嗜好吧?而且怎麼說,都是他收養了紫漪,親自教養長大,本該是不遜於父子的情義才對。不過看他逼紫漪學縛魂訣,方才又冷言冷語的樣子,兩人的關係一定勢同水火。那寧西樓到底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徒弟那麼心狠手辣呢?實在是讓少素翾百思不得其解。
「紫漪該不會很狗血的是寧師父殺父仇人的孩子吧?寧師父為何對他一副恨之入骨的樣子?」憋了許久,少素翾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的慫恿,趁著此時琉音興緻還好,開口問道。
「你倒聰明,不過猜的對,也不對。」不知何時支使了靈奴送了壇酒過來,拎著酒罈子大口喝酒的琉音,看起來洒脫肆意,倒像是從遙不可及的仙,一下子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人間。許是喝得急了,琉音被辛辣的酒嗆得不住咳嗽起來,嚇得少素翾連忙跑過去給他拍背順氣。
記憶里,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琉音喝酒。少素翾偷偷瞧著琉音微紅的眼圈,卻不知道是有感而發,還是讓酒氣熏的。大概是酒氣上頭,連琉音的臉上,也添了些血色,不再是那個呼氣都帶著寒意的像冰一樣的「雪人」了。「寧西樓他小時候也是個孤兒,他的父母和所有族人,都無辜死於妖族之間的爭鬥里。所以他一直視妖族為不共戴天的死敵。」
隨著半罈子酒一氣呵成的灌了下去,琉音的話也多了起來。婷雪死後,琉音有的時候忍不住會想起過去的很多事。如果他沒有聽婷雪的話出谷歷練,就不會結識鳳桐、凌晏、少逸莫和寧西樓。而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寧西樓對他有不一樣的心思,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寧西樓對妖族的恨意,他就不會將婷雪出身妖族的事情直言相告。如果沒有這些如果,那麼寧西樓,也就不會因愛生恨,攔截下了鳳桐傳出的消息,使得與人比武后內力消耗過多的琉音,沒能避過路上埋伏的仇家。
可是人生走過了就不能重來,那一切還是不可避免的一一上演。最後的最後,因為寧西樓的刻意隱瞞,琉音還是重傷垂危,使得婷雪不得不想出用妖元來替他續命的方法,元氣大傷只能跟來襲的魔君以命相搏。
如今雖然能夠苟且偷生,但是以一介凡人之身,強行承受妖族的元神,琉音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可是為了婷雪的願望,他還是咬牙活了下來,帶著揮之不去的遺憾和怨恨。比起自己,滿懷愧疚和後悔的寧西樓,一樣飽受折磨,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這副偏激的模樣。他一方面痛恨妖族,一方面又收養可能是妖族後裔而且眉眼間有幾分肖似琉音的紫漪,又擔心無法掌控紫漪而逼他練了縛魂訣。就如同生活在仇恨和自責的世界里一樣,無法自拔又得不到救贖,像是一種自我懲罰的方式。
只是苦了無辜被牽連的紫漪……長長嘆了口氣,琉音的酒量並不算好,半壇已是極限。「你若是真喜歡那孩子,就對人家好一點。」伸手惡意揉亂少素翾的頭髮,帶著醉意的琉音,看起來更加平易近人,可親許多。「又不是生離死別,能有多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琉音說這句話的時候,少素翾總覺得看到他眼角有淚痕劃過,然而仔細再看,卻還是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樣。察覺到少素翾偷瞄的目光,琉音忽然起身,拎著他的衣領,將人踹出了門。「該說的都說完了,滾回去睡覺吧。」
被趕出房門的少素翾站在院門外,雪花紛飛中,似乎隱約還能看到紫漪房中透出的燈光,終是一笑。是啊,又不是生離死別,能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