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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威名赫赫的魔界四將之中,大統領血竭雖然法力最高強,但是脾氣暴躁衝動,崇尚絕對實力,最恨智計權謀一類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武力有餘、心眼不夠,只能做一把聽話的刀。相比之下,麟非反而更欣賞外表嬌嬌弱弱,實際心狠手辣的南帥秦艽,因為秦艽不但是個漂亮的女人,還是個十分聰明的解語花。


  見魔尊向自己看過來,秦艽果然不負所望的看懂了麟非的意思,從血竭的懷裡退了出來,盈盈向夙郗做了個萬福,溫柔嫵媚的笑道:「妖王大人明鑒,此事全由文茂昌一人而起,我們魔尊大人也是被他的花言巧語哄騙,這才一時心軟助他一臂之力。」


  彷彿身嬌體弱、氣力難繼,秦艽停了一下,撫著胸口微微喘息著,眼波流轉在夙郗身上,帶著對強者的崇拜和敬仰,小鉤子似得讓人心癢難耐。如今場上的局面再清楚不過,有盛名在外的妖王夙郗在此坐鎮,魔尊大人明顯是想要保全實力、暫避鋒芒。那麼自然要找一隻替罪羊,來承擔妖王的怒火,給大家一個交待。至於這個倒霉的替罪羊選哪一個,除了叛逃出魔界、抓人煉屍的文茂昌還有其他人更合適么?


  秦艽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魔尊和妖王的神色,一邊輕輕笑著,蓮步輕移,轉瞬之間就來到了文茂昌的身邊,纖纖玉手突然伸出,眼中殺機畢現。「不若就讓妾身替妖王和覃宗主料理了這個叛徒如何?」


  「你!……」文茂昌哀嚎一聲,栽倒在地,后腰露出一個森森黑洞,鮮血頓時湧出來染紅了地面。早在秦艽念出他的名字時,文茂昌便明白她想拿自己頂罪,卻沒想到她居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毫無預兆地便徒手抽走了他的魔骨!文茂昌疼得全身抽搐,癱軟在地上不停地掙扎著,口中除了「嚯嚯」的喘息聲,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叛逃出靈界,不惜兵解奪舍換了具身體修了魔道,拼了命地修鍊魔功討好魔君,無非只是想跟他那個死了許多年的師父證明,他文茂昌絕不會輸給天資極好的凌晏和覃可兒罷了。這一次他來北疆大肆抓捕武林人士修鍊武屍,完全是奉了魔尊的命令,為的就是把身份特殊的鳳殷然吸引到北疆來。文茂昌還以為辦成了這件差事,以後便能得到魔尊的賞識,卻怎麼也沒有預料到,魔尊肯多看他一眼,都是看在他曾是靈犀派大弟子的份上。只怪他愚鈍蠢笨,竟淪落到今日這樣一個下場。


  瞧也不瞧文茂昌那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一般怨恨不甘的眼神,秦艽隨手將文茂昌那塊透著綠光的魔骨扔給柳寄奴座下的老虎,掏出一塊帕子細細地擦拭著手上的斑斑血跡,又變回那個弱不勝衣的病美人,嬌滴滴的沖夙郗笑道:「妖王大人,這個交待,您可還滿意?」


  秦艽看起來把姿態放得極低,但是文茂昌畢竟是靈界的叛徒,又曾經是覃可兒、凌晏的同門師兄。秦艽這般囂張的當眾殺人,擺明了是在打靈界的臉面,讓覃可兒這個靈界宗主如何能忍!

  「秦將軍好手段!」白紗覆面衣袂飄飄的覃可兒向前一步,祭出她的兵器雲天綾,氣質清冷高貴仿若九天玄女,立刻將偽裝出一副清純模樣卻心腸歹毒的秦艽比了下去。「這文茂昌怎麼說都是我靈界的叛徒,該如何處置都該是我靈界做主。秦將軍這般心急,莫不是要殺人滅口不成?」


  有自家魔尊撐腰,秦艽自然是有恃無恐,並不害怕覃可兒跟她動手。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之間,本來就是天生的敵人。何況是喜歡扮柔弱裝清純的魔女秦艽,遇到覃可兒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真正仙女,更是分外眼紅。她舔了舔嘴唇還想再譏諷覃可兒幾句,卻忽然聽見妖王夙郗慢悠悠地開了口。


  「小麟非,」妖王一開口,場上頓時鴉雀無聲,「你既然已經拿到了婷雪的妖元,也該知道什麼叫做見好就收。」眼見麟非一直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身後的鳳殷然,同樣知道鳳殷然身負鳳凰之火的夙郗不由嘆了口氣,麟非要煉的那個三生奈何丹的方子還是從他這裡傳出去的,需要什麼材料,他比麟非還要清楚,怎麼會不懂麟非的那點心思。只不過現在時機未到,看在琉音的面子上,夙郗也不會讓麟非當著他的面,就對琉音的徒弟不利。


  碧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麟非看著一臉高深莫測的夙郗,知道今日想一併取走鳳殷然身上那顆鳳火之心絕無可能,便也不多做糾纏。「既然有妖王親自作保,我便再多等幾日。」反正在鳳殷然的身邊,他早就做了萬全的安排,鳳火之心他勢在必得,絕不會讓鳳殷然有機會逃了。今日能當著老妖怪夙郗的面,順利帶走雪蓮妖元,已經可以說是不虛此行了。來日方長,沒必要再多做糾纏。麟非說著朝夙郗拱了拱手,轉身便走,「血竭,帶人先回樊薄。」


  「是。」


  隨著魔尊一聲令下,四大魔將帶著手下兵馬立刻撤退,黑霧似的一下子就散了個乾淨。剩下的妖界四位族長不用自家妖王吩咐,向夙郗行禮告別之後,也點齊人馬回了妖界。


  剛剛還被擠得水泄不通的仙霖村,霎時又重歸了寧靜,彷彿之前的妖魔大戰,不過一場光怪陸離的幻夢。少素翾獃獃地望著站在陣眼中央的妖王夙郗,連自己身上的禁錮術何時解開了都沒發現。四周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著,魔族的屍體和建築的殘渣混雜在一起,一地狼藉。可是身著青蓮色衣袍的妖王只是那麼靜靜的站著,就教這幅煉獄般的畫面變成了月下美人圖。


  似是感覺到少素翾專註的目光,夙郗回過頭來,淡淡地看了少素翾和鳳殷然一眼,那雙湛紫色的深邃眼眸中似乎包含了太多的含義,卻又好像只是隨意一瞥,連他們二人的影像都沒有看在眼裡。


  目送著妖王的身影消散在夜風之中,少素翾只覺得周身氣力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一樣,晃了晃幾乎不能站穩。想起琉音留給他的那個錦囊,少素翾連忙翻出來打開,卻見裡面只有薄薄的兩頁紙和一個裝著片花瓣的透明小瓶。


  少素翾展開紙箋一看,只見一張上面密密麻麻記載著琉音的另一項絕學穿霄箭的招式心法以及琉音的修習心得,另一張上則簡單介紹了那片花瓣的效用,還有琉音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不忘初心,不負所愛。


  看著那熟悉的筆跡,想起傍晚時琉音字字真摯的叮嚀,少素翾只恨自己察覺出異樣的時候,為何不堅持追問一下。若是他早知道琉音心存死志、獨自面對魔尊麟非,就算琉音趕他罵他,他也會拚死留在韶華谷。恍惚地回身望向韶華谷的方向,少素翾心裡疼得厲害,除了疼,還有委屈。一夕之間,他又成了無家可歸的棄兒。師父和師娘終於幸福美滿地跟著韶華谷一起陷入了亘古不變的沉睡,而他,卻被拒之門外,再也回不去了……


  少素翾渾渾噩噩地僵在原地,彷彿封閉了五感,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想理會。直到鳳殷然走過來拉起他的手,拖著他朝著韶華谷的方向跪下,一起給從此長眠谷中的琉音磕了三個頭。


  「阿翾,琉音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少素翾想放聲大喊,可是嗓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一把摟住同樣強忍悲痛眼圈通紅的鳳殷然,少素翾終於發泄似地大哭了起來,像個被搶走了心愛糖果的無助幼童。「阿然,他怎麼可以這樣……師父他不要我了……他和師娘都不要我了……」


  「哭吧阿翾,哭出來就好了……」安撫似的拍著少素翾的後背,鳳殷然一邊呢喃著寬慰他,一邊忍不住也落下淚來。琉音平日里看起來孤僻冷傲,對待他們兩個徒弟卻是掏心掏肺的好。連他聞此噩耗都悲傷難抑,何況是八年來與琉音朝夕相對的阿翾呢。而且連同韶華谷的唯一通道現在已經徹底塌毀,他們作為琉音的弟子,竟然連到師父師娘墳前上一支清香的機會都沒有了。


  默默哭了一會兒,少素翾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師父,師娘,我會回來看你們的。」再次向韶華谷的方向叩首拜別,少素翾在鳳殷然的攙扶下爬了起來,緊緊攥住琉音留給他的那枚玉珏,胡亂抹了把臉。琉音曾說,今夜無論發生何事,都是他求仁得仁,絕無怨尤。然而琉音可以欣然赴死的跟麟非了斷恩怨,他少素翾卻不能!

  一時之間,琉音饜足幸福的笑容,麟非肆意殘忍的張狂,夙郗蔑視萬物的寂寥,一一在少素翾的眼前閃過,悲慟、怨恨和不甘種種情緒分沓而至,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激蕩著少素翾的心神。微微閉了閉眼睛,少素翾靜靜感受著自己的心境變化,既沒有抵抗,也沒有順從,反而從那複雜混亂的情緒里,漸漸有所領悟。


  片刻后再睜開眼睛,少素翾已是目光堅定,雙眼雖然還有些微微泛紅,卻亮得驚人,彷彿多了些從未有過的什麼東西。「走吧。」對鳳殷然回以微笑表示自己無事,少素翾沒有再說什麼,只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此離開了化為焦土的仙霖村。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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