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我姓凌,凌霄的凌
夜,靜!
風,涼!
落鏡城城主府的藏刃閣中,辰葉彎著腰,用一塊濕布不停地擦拭著手中的定蒼刀,動作緩慢而有力,他的身後,一個中年人微屈著身子,畢恭畢敬地站著,恭謙的態度中找不出一絲落鏡城城主的威嚴。
「師父,讓您受累了!」孟浩天低沉的聲音中流露出的卻是尊敬。
辰葉停下了手中的活,卻沒有回頭:「十五年了,你我雖然有師徒之名,但我並沒有教過你什麼,根本談不上有師徒之實,你就沒有怪過我?」
「弟子不敢,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是師父把我領進了修行之門,這就夠了,更何況……弟子有負師父所託,當年沒能照顧好凌督將一家周全。」
「在其位,謀其職,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當年在落鏡城武比上發生的事情不能怪你。」辰葉轉過身子,擺了擺手,「倒是這一年多來,你為凌督將一家也做了不少事情,這些我都看在眼裡,真是難得你能有這份心了。」
「師父,你說哪去了,凌霄畢竟曾經是城主府的督將。」
辰葉點點頭,十五年的時間不短了,尤其對於了解一個人的性格來說足夠了,孟浩天無論哪一方面都讓自己很滿意,是應該在這個弟子身上多花一點心思了。
「浩天,你回去吧,記住,以後每個月的月圓之夜,你去後山找我。」
「弟子遵命!」
孟浩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根本不需要問為什麼,這已經是多年來養成的一種習慣。
一陣風吹過,藏刃閣虛掩的大門發出咯吱一聲輕響,孟浩天走了出來,抬頭望了一眼如墨的星空,轉眼就消失在夜中。
與此同時,閣前的假山後,忽然露出一雙眼睛,就像黑夜中的寒星突然閃現一樣……
藏刃閣中,辰葉抖了抖手中的濕布,猛然回頭,就看到了一絲淡淡的微笑,一張熟悉的面孔……
嗤!
濕布飛了出去,像離弦的箭一樣帶著破風聲,這個時候,濕布就是一支箭,或者說比箭更具有殺傷力。
噗!
「箭」掉在了地上,又變成了一塊布。
辰葉笑了,滿臉的褶子就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菊花。
「辰伯,我跟你有仇嗎,怎麼一見面,就想要我的命。」凌動也笑了,笑得很無邪。
「如果連這一手都接不住,玄黃塔你也白去了,還不如死了算。」
凌動摸了摸腦袋,搖頭苦笑:「有時候我在想,這些年,你究竟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
「看得出來,你這臭小子去了一趟中域,收穫不小嘛。」
「收穫談不上,只不過知道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事。」
「說說看,能讓你上心的人和事,一定不會簡單。」
凌動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定蒼刀的前面,伸出手指輕彈了幾下刀身,在發出幾聲清脆的金鳴后,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東洲,李布衣!」
聲音不大,但辰葉卻像被驚雷擊中了一樣,一瞬間,身體居然出現了短暫的顫抖,這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激動的情緒,只不過這種情緒在片刻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辰伯,告訴我吧,李布衣和我到底是什麼關係?」凌公子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中域之行實力上的提升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無意中了解到一些李布衣的信息,才是讓人最吃驚的。
神廟一役后,李布衣的凶名天下皆知,但隨後十幾年間,在五洲各大宗派的余怒下,關於李布衣的事迹卻很少被人提及,這個名字也漸漸被人淡忘。
然而,歷史總是無法掩蓋的,很少人提及並不代表沒有人知道,最起碼,凌動就是從夏溪那裡得知,李布衣年輕的時候,橫掃東洲年輕一輩,除了依靠自己的天賦之外,還有一部成名的武訣——風雷斬。
風雷斬!!!
這會是巧合嗎?如果是,那麼自己體內的封印又怎麼解釋?為什麼離開春秋的時候,辰葉一再告誡自己,以後儘可能地少施展風雷斬……
凌公子不是笨蛋,他會抓住每一個細節,做出自己的判斷,現在,從辰葉的表情中,他可以再次做出一個判斷:李布衣……真的和自己有關係。
「我說出來,少……公子會信嗎?」辰葉有點無奈,他相信眼前的這個人,遲早有一天會明白自己的身世,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凌動沒有說話,他用堅定的眼神回答了辰葉的問題。
「李……布衣,是你的爹!」
也不知道過了良久,想象中的懷疑、吃驚、悲憤……這些表情都沒有出現在凌動的臉上,因為自始至終,凌公子只有一個表情——似笑非笑。
「我說了,你不會信的。」辰葉搖了搖頭。
「你錯了,我信!」凌動伸了個懶腰,不錯,只有這個答案才可以解釋以前所有的疑惑。
辰葉徹底懵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有點不太了解這個當年在落鏡城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了。
「相信?那你……你就沒有什麼問題要問。」
「本來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可現在……沒有了。」凌動笑了笑,就像和人在聊一件無所謂的事情一樣。
「你就不關心,為什麼凌霄成了你爹,你的親娘是誰,我又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城主府?」
凌動搖搖手:「一點都不關心,我只知道一件事,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我都姓凌,凌霄的凌,至於什麼李布衣,張布衣的,跟我一根毛的關係都不會有。」
辰葉愣在那裡有點茫茫然,本來按照自己的設想,這小子應該在這個時候滿臉悲愴的追問自己過往的種種,可是……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辰伯這麼多年來的照顧,所以,我這一次來是向你道別的,我……要去聖隱堂了。」
辰葉的臉上帶著苦澀的微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也許這就是命運,冥冥之中已經有了定數,當年小姐將襁褓之中的嬰兒託付給凌霄的時候,就是希望他將來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至於什麼恩怨情仇,在時間面前都是過眼煙雲罷了。
話又說回來,真不是凌公子看淡了人生,對於他來說,道理很簡單: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所以一萬個李布衣,也比不上一個凌霄重要。
道是什麼?
道是無情卻有情,對李布衣的無情,就是對凌霄的有情,既然很多東西都無法改變了,那就一切照舊,照舊的意思就是對自己負責,對所有愛自己的人負責。
忽然多了一絲歷經滄桑后的頓悟,辰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笑容中帶著一種只有高手才會有的從容。
「臭小子,脾氣和凌督將一樣的倔……去吧,去吧,下次回來,記得起碼要給我帶一壺酒。」
「別說一壺酒,包下整個香滿樓都沒有問題。」
黑夜中,凌動揮了揮手,走的時候和來時一樣的洒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