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那一個小小的盒子
林天澤想過很多次再次與周小傑見面的場景。
其實剛才的場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自己再次見到這個人會控制不住情緒，會劍拔弩張，甚至是大打出手，但沒想到自己僅僅是有些厭惡而已。
和他上輩子見到的那個動則殺人的周小傑完全不同，沒有那滔天的戾氣殺氣，依舊保留著理智和本心。
這個周小傑……
更像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在監獄里好好改造吧，周小傑，等你出來后我再和你清算這筆賬！
林天澤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件事情壓在了心底，轉頭間，忽然瞥到那個來看望自己兒子的老婦人……
大成在這一路上做了足夠的準備，哪怕是來的人不是他的父母，他覺得自己也能夠控制住情緒。
然而他真正看到自己母親的時候，他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她，她才五十幾歲的人呀，怎麼，怎麼老成了這樣子！
頭髮花白，幾乎找不到一絲黑髮；衣裳襤褸，沾滿污垢的腳開裂著，裂口處有絲絲的血跡；人瘦的不成形，背也比以前更駝了，身邊還放著兩隻破麻布口袋……
娘兒倆就這樣對視著，他沒想到就一年不見，老母就已經憔悴成這樣子。
沒等大成說話，老婦人渾濁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她便抹著眼淚便說著：「大成，你的信我收到了……你別怪爸爸媽媽狠心，實在是抽不開身呀，你爸他……又病了，我又要服侍他，再說路又遠……」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怪您……」大成也默默留著眼淚，他好傻，竟然沒有考慮到家裡的困難。
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指導員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進來了，熱情的說：「大娘，吃口面再談。」
指導員也是一個貧寒家庭出生的孩子，心地善良，在之前了解過老婦人的情況，更見到老婦人這副凄慘的模樣后便動了惻隱之心……
老婦人連忙站了起來，手在身上使勁的擦著：「使不得，使不得。」
她有些手足無措，但是心中漸漸有了暖意，這世上終究還是好孩子多呀，早上那閨女和小伙，還有這個年輕的領導，都是好孩子呀。
指導員把碗塞到老婦人的手中，笑著說：「我娘也就您這個歲數了，您就吃吧，我看您應該餓壞了吧？」
老婦人看推脫不過，便連說謝謝，低下頭「呼啦呼啦」吃起來，吃得是那個快那個香啊，好象多少天沒吃飯了。
大成感激地看了指導員一眼，沒有說話，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必定報答這一碗面的恩情。
等母親吃完了，大成看著她那雙又紅又腫、裂了許多血口的腳，忍不住問：「媽，你的腳怎麼了？鞋呢？」
老婦人縮著腳，不讓大成看到自己的傷口，不經意地說道：「媽媽是步行來的，鞋磨破了，剛還遇到兩個好孩子給我搭大車過來呢。」
步行？從家到這兒有三四百里路，而且很長一段是山路！大成慢慢蹲下身，輕輕撫著那雙不成形的腳問道：「媽，你怎麼不坐車啊？怎麼不買雙鞋啊？」
老婦人縮起腳，漫不經心地說道：「坐什麼車啊，走路挺好的，唉，今年鬧豬瘟，家裡的幾頭豬全死了，天又干，莊稼收成不好，還有你爸……看病……花了好多錢……你爸身子好的話，我們早來看你了，你別怪爸媽。」
指導員眼睛有些發紅，沉默了一下，然後默默走開了，他想起自己的家人了。
大成低著頭問道：「爸的身子好些了嗎？」
他想起了大部分時候抽著旱煙的老父親，人老實，話不多，只會埋頭苦幹。
父親給他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歷經風霜的老褶子臉，一道一道，刻的都是那些窮苦的歲月。
大成等了半天不見回答，頭一抬，媽媽正在擦眼淚，嘴裡卻說：「沙子迷眼了，你問你爸？噢，他快好了……他讓我告訴你，別牽挂他，好好改造。」
……
團聚的時間過得很快，探監時間結束了。
那個年輕的指導員進來，手裡抓著一大把零散的票子，說：「大娘，這是我們幾個管教人員的一點心意，您可不能光著腳走回去了，不然，大成還不心疼死啊！」
老婦人雙手直搖，說：「這哪成啊，娃兒在你這裡，已夠你操心的了，我再要你錢，不是折我的壽嗎？」
指導員聲音顫抖著說：「做兒子的，不能讓你享福，反而讓老人擔驚受怕，讓您光腳走幾百里路來這兒，如果再光腳走回去，這個兒子還算個人嗎？這錢呀，是我們替大成給的，到時我們問他要，您就收著吧。」
大成有些撐不住了，聲音嘶啞地喊道：「媽！」
他希望自己母親能收下這些錢，今時今日的恩情，都都會記在心裡的。
而周小傑此時也站在了大成的身後，拍了拍大成的肩膀。林天澤和周沁怡也站在了旁邊。
指導員見氣氛有些悲傷便故做輕鬆地說：「別哭了，媽媽來看兒子是喜事啊，應該笑才對，讓我看看大娘帶了什麼好吃的。」
他邊說邊拎起麻袋就倒，大成媽媽來不及阻擋，口袋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頓時，所有的人都愣了。
第一隻口袋倒出的，全是饅頭、麵餅什麼的，四分五裂，硬如石頭，而且個個不同。不用說，這是大成媽媽一路乞討來的。
大成媽媽窘極了，雙手揪著衣角，喃喃的說：「娃，別怪媽做這下作事，家裡實在拿不出什麼東西……」
大成像沒聽見似的，直勾勾地盯住第二隻麻袋裡倒出的東西，那是……
一個骨灰盒！
大成獃獃的問：「媽，這是什麼？」
大成媽神色慌張起來，伸手要抱那個骨灰盒：「沒……沒什麼……」
大成發瘋般搶了過來，渾身顫抖：「媽，這是什麼？！」
大成媽媽無力地坐了下去，花白的頭髮劇烈的抖動著。好半天，她才吃力地說：「那是……你爸！為了攢錢來看你，他沒日沒夜地打工，身子給累垮了。臨死前，他說他生前沒來看你，心裡難受，死後一定要我帶他來，看你最後一眼……」
大成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長號：「爸！！！」
接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個勁兒地用頭撞地，痛哭聲響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