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暫別（三）
「呼——」高冉長吐了一口氣，稍微平復了下心情，整理了下思路，而後才開始有條不紊地講述道：「我想，你應該知道，若順利的話，七年後，三皇子云臻就會被封為太子，並在那之後的第三日，設宴甄選太子妃。
「而一旦他被正式冊封為太子，那依照他們雲氏的祖制，他將開始接手老皇帝的全部權利。而且，一般情況下，在那之後的一年後，老皇帝就會退位，由太子正式繼任成為新皇帝。
「所以，當雲臻開始接管政權之後，直至他完全掌控了政局、得以順利登基為皇之前的這一年左右的時間，恰恰就是新舊政權交替、政局最不穩定的時期，但也正是『有心人』最能趁虛而入的最佳時期！
「而你現在也應該知道了，我這兩年多來之所以會有那些安排、布局，不僅是為了避免自己將來可能會被雲臻選為太子妃，更是為了避免將來會淪為高、傅兩家與雲氏皇族爭奪天下的犧牲品。
「另外，我也不想因為雲臻的關係，而與安雨潔反目為敵。
「再有，你還應該知道，我與傅文軒之間的婚約，和我與雲傑、董天一、還有高兮這三人之間的婚約是不同的！那是我身上背負的所有婚約中，唯一一樁完全無視我個人意願就定下的！
「而事實上，我與傅文軒都不希望這樁婚事最終成真！更何況，我也答應他了，只待時機成熟，我定會毀了這樁婚事！至少，我能保證，也必須保證，我不會與他成婚！
「這不僅是為了他的幸福著想，更是為了我自己的未來著想！我可不想在好不容易擺脫了雲臻和高家之後，還得落入傅彤的手裡，淪為她和她身後的傅家手中的一枚棋子！
「而你，作為天閣閣主，作為一個以『暗殺』、『交易情報』見長，且目前還是這類組織中勢力最龐大的組織的首領，對於這場奪權之戰，你不可能能夠置身事外！就算你想，你的天閣之所以能建起、並壯大至今的本質根基，也不會允許你置身事外的！——除非你願意與天閣同歸於盡、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不過，即便你自己願意，我想天閣里的其他人，多半也不會願意的吧？！
「所以，若你本身是不願被捲入這場戰爭之中的，但卻仍手掌天閣大權的話，那麼，你註定是要迎來一場天閣內的奪權內戰了！」
說到這兒，高冉又再次故作老成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但看著邱岳澤的眼神卻帶了幾分挑釁，「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對現在的天閣的掌控力，應該已經有些不如從前了吧？天閣的繼續壯大、以及它賴以生存的本質根基，似乎也已經不再是僅憑你個人的意願就能輕易改變的了吧？而天閣的內部，應該也已經開始分化出幾大勢力了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次被我強行留下的『七』，應該就是其中一大勢力的頭目吧？！而我強留下他的要求，恰好就給了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暫時壓制住他的借口吧？否則，你當初也不會答應得那麼爽快了！」
「哈哈哈哈……知我者莫若冉兒也！」聽了高冉前面的那一番長篇闊論、和她緊隨其後的對他的真實處境的那番毫不客氣的推測后，邱岳澤不怒反笑了！而且，難得地笑得很坦然、很放鬆，就好似終於得以卸下了他已經太久沒卸過的防備了。
直到此時，邱岳澤才發現，原來，並不是只有他「很」了解高冉的真實處境；原來，她也很了解他！——儘管她沒像他那般的對他也了解得那般具體細緻，但大致的情況，卻是基本無差的。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能猜到他此刻對於自己的去留，的確心存猶豫！事實上，儘管目前他的確還沒決定好是否要留下，但他也並沒有露出任何跡象，使得旁人得以揣測到他可能有了隱退之意。——但，她卻猜到了！
「行了！我知道你知我懂你才會如此高興！但現在可不是你該高興的時候！」
看著高冉的一臉嚴肅，邱岳澤倒也難得識趣地收斂了些情緒，配合地應道：「好吧。你說吧！既然你都已經想到這一層了，那你定然也已經想過對策了吧？若沒有，你便不會向我提到這些了！」
「呵！還真是瞞不過你啊！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關於這事，我認為恐怕得同時考慮你個人、還有天閣這個組織……
「你呢，以前是什麼樣，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太多。但至少我能確定，在遇見我之後，你已經開始變了！我認為，你之所以會想改變、會願意嘗試著改變，並非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我給了你某種啟發，成了你真正開始在行動上作出改變的一個契機。
「所以，我認為，不管你承不承認，但你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你的內心深處的最真實的想法——你是想改變的！而你之所以想要改變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得到『幸福』，而是為了避免痛苦！」
「避免痛苦？」
「嗯！我認為就憑你過去經歷過的那些痛苦，『幸福』對你而言，即便存在，那在你看來，也只會是一種『諷刺』！是對你過去經歷過的所有痛苦、屈辱的一種諷刺！它若真的降臨到你身上，那也只會令你更加深刻地再次憶起那些恰恰是你最想忘記的仇恨。難道不是嗎？」
「呵！」邱岳澤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只冷笑了一聲。但這次，卻令高冉明顯感覺到了他周身的氣息突然變得陰冷了起來。
如此，高冉便也不難意會到，她剛才的猜測，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於是，儘管察覺到了邱岳澤已經明顯有些不悅了，但她還是壯著膽子繼續說了下去：「所以，在我看來，你若真想改變，便決不是為了得到『幸福』。你不過是想要避免痛苦！
「對你而言，只要能讓你忘記仇恨，能讓你免於繼續忍受著仇恨對你的折磨，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你而言，便已經是一種快樂、一種幸福了！——儘管你可能也不願如此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說到這兒，高冉可以停頓了下。待她觀察到，儘管邱岳澤面色仍舊冷凝，但卻已把剛才散發出的陰冷氣息又給收斂了起來。如此，她便知，他是接受了她剛才說的那些想法，並且，也承認了——承認了他心裡的確不願承認那於他就是一種「幸福」這一事實。
得到確認后，高冉繼續說時，便更加有底氣了。
「既然你的真心所向是想避免痛苦，那麼，若天閣今後的發展勢必會與你的真實意願背道而馳的話，那你便不得不對此作出此後永遠也無法回頭的抉擇！要麼，為了自己，離開天閣；要麼，繼續擁有天閣，但必須從此拋棄自己的真心，繼續忍受心中的仇恨對你的折磨，並在今後的人生中不斷背負起更多新的仇恨……
「而天閣呢，事實上它今後的走向已經很明顯了！儘管你這兩年已經有意地在抑制它的那些暗道生意的發展，但明面兒上的生意無論做得再好，也仍舊是無法真正取代暗道生意對於天閣的價值的！——這是天閣的本質使然！
「你不能否認，即便明面兒上的生意也的確是有很多可圈可點之處，但它之所以能在這幾年幾乎是暢通無阻地發展到如今這樣的規模，絕對是與天閣的真正本質是脫不開干係的！
「然而，這樣強大的暗勢力，既是支撐天閣得以將它名下的所有正當生意都發展得頗具規模、並且還能繼續壯大下去的根本保障，但同時，它也是阻礙天閣成為真正的『良商』的最大障礙！
「不客氣的說，天閣，自它是以暗道生意來發展起自己的勢力開始，它的本質就已註定了！你的那些後來才開始發展起來的正當生意，無論發展得多好，都只能算是它的副業！哪怕近幾年來它們在金錢上的收益可能比你的暗道生意的收益要多得多，但，一旦爆發戰爭，那麼天閣的暗道生意則必將成為『搶手貨』！到時，即便你想置身事外，那些『僱主』也不會同意的！——更何況，你的天閣內部也已經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分裂！
「不過，不管分裂成幾派，但凡想要接管天閣的，都會知道，只有保留、並且壯大天閣的暗勢力，『天閣』才能得以長存！否則，它必會在短時間內就被仇家徹底殲滅！
「所以，若你想要真正改變天閣的本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儘管最初創建它的人是你，但如今，面對已經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力』的天閣，你也只能是無能為力了！
「所以，面對天閣，你只有兩種選擇。要麼留下，然後為它抵抗所有的『內憂外患』，與它『同生共死』；要麼，趁早離開，將這樣一個註定無法回頭的天閣交給更適合它的接班人，從此，天閣是榮是辱，都不再與你有關！
「當然，若你選擇離開，恐怕你也只能選擇隱居了。你這麼『出名』，認識你的人自然多，若你還想安度餘生的話，最好還是避著他們點兒——尤其是當你失去了天閣對你的庇佑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