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攤牌(一)
高兮離開半月後,才終於又回來了。而待他回到原先的客棧時,才從掌柜那兒得知了高冉其實早在半月前就已給他留了口信,說是她早已退房離開了,還給他留下了一個新地址,讓他回來后速去那裡找她。
儘管高兮也知高冉多半是得在此地多待幾個月的,但在他看來,那也不至於非要在此地另租房舍單住。如此一來,豈不是既顯眼,離開時也不方便?
況且,高冉身上也不差投宿客棧的銀兩。
「那她為何還非要特地搬去獨門獨院的宅院里住呢?難道她想今後常居此地?」
儘管除了這一理由外,高兮確實也再想不出高冉特地如此的緣由了,但……
「即便事實真是如此,但,她又為何突然想在此長住?」
對於這個問題,高兮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著:「還是等見到她后,再去問個明白吧!」
高兮就這樣邊想邊走,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高冉要他速速前去的那座宅院前。
而此時,那宅院的大門卻是大敞開著的。
高兮見了,也不敲門了,徑直就走進了院里。
只是此刻,有一點已引起了他的注意:先前,自他臨近此宅院時,他就已隱約聞見了從宅院里散發出的淡淡葯香;而當他真的踏入院中時,他就又立刻感覺到了此處與他所了解的此地的多數同等規模的宅院的明顯不同!
只見此處並非如其他宅院那樣的——一進大門,通常就會有一條大道直通客廳,而客廳後邊,才是花園之類的庭院,而在庭院的周邊或更深處,才是主人家的寢室——此處的格局設置卻是截然相反的:一進大門,便直接來到了庭院;而庭院里除了特地空出的中間一條僅可供一人獨自行走的過道外,其餘地方全都被各種或高或低的架子給佔滿了;而架子上也擺滿了各種或大或小的簸籮;而簸籮里則平鋪著各種藥材。
再看地上,院里竟一株雜草也沒有!而且,別說雜草了,就連那地面本身,也顯然已被人專門翻新修整過了!——全都被一塊塊大小相當、表面平整光滑的石塊給鋪滿了!
這使得院里的地面不僅平坦,就連本該在地上隨處可見的細碎塵土,也都幾不可見了!
可見,這地面自翻新后,就有人天天打掃。只有如此,才能做到如今這樣的效果。——這地面,和大門外那凹凸不平的土路一比,簡直都可算是「纖塵不染」了!
但這樣的地面、這樣的講究,顯然就與他這一路走來所觀察到的生活在這周邊的普通百姓們的大體生活水平很是格格不入!
而這樣的審美喜好,即便是在達官顯貴們的宅院里,也是少有的。——因為要實現並保持住這樣平坦、乾淨的地面所需耗費的財力、物力、人力,都不容小覷!而像這樣用平整、光滑的石塊鋪就的地面的範圍越大,需要消耗的財力、物力、人力,也會相應增多!——這可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擔得起的!一般也只有在極富極貴的人家家中才可能看見:比如皇室、或家族勢力能與雲祥國四大世家相匹敵的其他國的個別大世家。
再者,普通人家也不會想到要把精力和財力耗費在修整院子的地面上!——這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愚蠢至極的浪費!
「呵,看來此地的布置該是早已如此,該是隨了原主人的脾性而建的。但這地……想來,會特地翻新這地面的,也只有冉兒了!好在這院子本就不大,否則,怕是等我來了,這兒還在施工中呢!
「只是,不知她為何要如此?她……該不會是真想在此長住吧?」
高兮原本只是想打趣的在心裡偷偷開下高冉的玩笑,卻不想,當他隨後又再次想起了自己先前的那個疑惑時,之前的玩笑心情也就消散無蹤了。
——只因他心裡清楚:高冉不會不知,在她徹底擺脫高家之前,無論她走到哪兒,一旦高家「需要」她時,她也還是得「乖乖」回去的。
事實上,也正因如此,高冉才會即便已在山裡為自己營造了一個避難所,但在那裡待了兩年後,最終也還是出山了。
而高兮,也正是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心下才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應該是不錯的。
但……
「既然她該是清楚現在還不是她能在一個地方長久定居的合適時期,那她如今又為何要在此長住?若不是打算長住,那她又為何要如此費心地打理此地?」
高兮越想就越覺得,在他離開的這半個月里,高冉定是遇上了什麼事了!甚至,這事可能已經影響到了她對今後的打算了!否則,她此時就不該會特地搬到這裡來,更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這裡打理成這般「顯眼」的模樣!——她不可能會不知太過「與眾不同」的後果!——雖說此地原本也已經夠「與眾不同」了……
「冉兒究竟想幹什麼?」抱著這樣的疑惑,高兮沿著院里留下的唯一「通道」,朝著它所指向的正屋的主房正門方向走去。
「來者何人?」
還未待高兮敲門詢問屋裡是否有人,便聽見了屋裡適時傳來的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是我!我回來了!」還未待高冉前來開門,高兮已是滿眼笑意地看著眼前尚還緊閉著的房門,如此回道。
「門沒鎖!」
卻沒想,高冉不僅沒有親自把門打開,反而還用很冷淡的口吻授意他自己推門進來。
她這樣的態度,與半月前她親自送他到門口的態度,形成了太過明顯的反差!這令高兮更加確信了:這半月里,她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她決不會突然就這般冷淡的待他!
「冉兒……」高兮應聲徑直推門進屋、並走到高冉身邊坐下后,見她自始至終都始終低垂著眼眸不曾轉臉過來看他一眼,他終是忍不住先開口打破了此刻兩人間的這詭異的沉默。
但,他才剛開口喚了高冉的名,卻又莫名的噎住了。——他不知該從何問起?
「兮,我有事想跟你談談。」
再次陷入沉默后又過了好一會兒,高冉才終於開口打破了這令高兮倍覺詭異又有些尷尬的沉默。
「好。你說!」高兮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此刻,他只覺得,最好還是先積極配合高冉的意願吧!否則,怕是他心裡真正想知道的,反而會因更難找到合適的機會而沒法真正問出口。
「嗯。那我就直說了。事情是這樣的,你還記得你剛到此地時,我曾向你介紹過的與你有過一面之緣的我的小師叔嗎?」
「嗯。記得。怎麼?」
「其實,小師叔的醫術遠在我師父之上!大概在半月前,他曾告訴我,他有辦法能治好我這不足之症……」
「真的?!」
「嗯。」
被高兮突然打斷了說話后,高冉回復他時的嚴肅態度,使得原本還處在驚喜之中的高兮,頓時也不敢太過興奮了,而是識趣地即刻就收斂住了情緒,等待著她的下文。
見高兮倒是識趣的稍微冷靜了些,高冉這才繼續說下去……
「兮,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的不足之症,並非只是表面的體弱這麼簡單……其實,若非遇見了師父,蒙他細心救治,只怕我也很難活到今日。但,即便是師父,憑他的醫術,也只能勉強令我活到十五……也許,也未必真能活過十五……」
「什麼?!」高兮聽到這兒,還未及思索,身體已先做出了反應:只見他萬分驚恐地緊緊鉗住了高冉的雙臂,逼迫她正視著自己。
「你先冷靜點!如果你太過激動,那接下來的話,我也沒法再跟你說下去了!
「再者,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在你面前嗎?你有必要如此恐慌嗎?——更何況,你的恐慌,不僅不能幫到我什麼,反而還會造成我的困擾!
「你難道不知,我的病最忌的就是心事太重?!難道,你還要平白地又給我多增加一件煩心事不成?!」
高兮聽了,略微思索了下,又加之多少也受到了高冉在應對他的一再激動反應時的冷靜態度的感染,他倒也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很快地平復了情緒,暫時壓制住了內心的恐慌,說服了自己:「先暫時冷靜地聽她說完,之後若還有什麼過不了自己這關的,那到時再提出也不遲。」
如此想著,高兮待自覺已冷靜到了能繼續聽進高冉接下去可能要說的話的程度之後,他才朝她點了點頭。但他此刻對自己情緒的極力剋制,卻又無法掩飾地從他看著高冉的眼神中完全暴露了,而他先前緊緊鉗住高冉雙臂的手,雖鬆開了對她的鉗制,但卻又轉而緊握住了她的雙手,並很明顯的向她釋放著不容她從他手中掙脫開的氣勢!
他這般,高冉也是沒轍。只好任由他繼續握著她的手,忍受著他的雙手此刻正不受控制的細微顫抖,並不自覺地就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不再看他那逼人的視線。
「兮,我接下來要說的,不僅關乎我的性命,其實,也是與你有關……所以,我希望你能聽我全部說完,不要再中途打斷我了!否則,我就不再跟你說了!並且,以後我也不會再說了!」
「好!你說!我決不打斷你!」
說這話時,高冉聽得出高兮的決心,但同時,她卻又明顯感覺到了他的雙手較之前握得她更緊了,也顫抖得更厲害了!——他的言語所沒提及的他此刻的緊張、恐懼,全都以這樣的方式明明白白地傳遞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