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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溫柔的暗殺(四)

  當時的左義並不會料想到,他才剛去會過天閣,才不過兩日,蕉國便在一日之內就發生了波及面如此之廣的謠言風波,並在隔日便開始在民間相繼出現了各種小規模的動亂起義,而後,又隨著參與的民眾的增多、同時也因各地官府也開始有意強制鎮壓,便反而更加刺激了百姓們反抗意志的高漲。


  很快,便又相繼出現了幾處影響範圍越來越廣、且勢力壯大也極為迅速的反動重災區,逼得蕉皇不得不親自著重處理這幾處的反動勢力……


  再說回左義,他之所以能以宮中極罕見的速度晉陞為蕉皇的貼身太監的真正緣故,是因蕉皇自記住他這個人起,便看中了他身上一個很特別的特質:左義是個難得能活得很清醒的人,他行事向來只忠於他自己。


  即便表面看,左義眼下的確是效忠於蕉皇,而蕉皇也的確很信任他。但蕉皇對他的信任,卻是源於蕉皇對自己的自信。蕉皇堅信以他始終佔據的絕對優勢,就絕對能令左義對他忠心不二。——而左義的價值,就在於此,他本身所具備的特質就能令蕉皇因他而對他自己產生這樣的自信。並因為自己的這份自信而對左義更加放心。


  在這點上,在左義之前,從未有人能得到蕉皇如此的信任;在左義之後,恐怕也不會再有。


  所以,左義說的話,無論是悅耳還是刺耳,蕉皇都會對事不對人地去傾聽。


  在蕉皇眼裡,左義的存在就是他的一面真實的鏡子:既能令他獲得經得起考驗的自信,也能令他不致因這樣的自信就變得固步自封、無視了任何可能存在的潛在威脅。——因為蕉皇很清楚一個事實:左義從來只會忠於他自己,所以,一旦他心裡不再認同蕉皇依舊是佔據絕對優勢的一方,那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做出對他自己最有利的抉擇。


  所以,對蕉皇而言,左義才是這蕉國上下唯一真正能被信任、也唯一最該被留在身邊藉以時刻提醒他自己:哪怕他已是「最強」的那一個了,也要持續保持住這「最強」的優勢,否則,作為證明他已經開始無可挽回地衰弱的第一個跡象就會即刻出現——那就是,他定會首先失去左義。


  蕉皇儘管已經在身體上無可避免地開始衰老,但他的心裡卻清楚得很:從一進宮就全無背景的左義,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來,還能悄無聲息地引起了他的注意,甚至還令他記住了他,並在之後自己對他進行的同樣毫無跡象顯露的近十年的暗中考察后,才真正公開將他提拔安置在了自己的身邊,自此讓他成為了自己為數不多的心腹之一,並很快就成為了自己唯一真正信任之人。


  蕉皇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樣的左義,他對時局的變化、對各方勢力的長期發展趨勢的判斷——他的敏銳及準確程度,絕對少有人能及。


  而將這樣的人安置在身邊,只要蕉皇能做到對他對自己在態度上的微妙變化有足夠敏銳的覺察,那他便只需對左義一人敏感,就能通過他及時洞察到如今局勢的可能變化——尤其是關於他自己的任何不利、卻又最不容易被人(尤其是被他自己)覺察到的轉變初兆……


  這點,蕉皇心裡一直很清楚,而左義對於自己之所以會被蕉皇留在身邊、受到他那樣的信任的真正原因,也同樣是心知肚明。


  但關於左義的這一嫌少有人能擁有的特質,最初相中他的高立文,可能比左義自己都要更早知道他具備這樣的潛質,但在真正前去接觸他本人之前對他的了解卻只止於那些看似詳盡的情報的葉玒,對此卻是不知的。


  她所了解的左義,不過是情報上顯示的:他具體做過的事?與哪些人具體有過哪些接觸?直接或間接地參與了哪些事中?與哪些人有著明顯的利害關聯?又與哪些人有著隱弱卻又不容忽視的「無害」關聯等等……都是些重事實、不重人本身的記錄。


  所以,葉玒只能是憑藉著情報上所記錄的左義的所作所為來初步揣摩了他可能的大概品性……


  自然,這樣的她也就不可能會料想到:蕉皇之所以會那麼快的就決定將最能威脅到他的皇權的兩位皇子同時放走,其實主要就是受到了近在他身旁的左義的無聲態度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若是葉玒在決定要私自行動之前就知道了這點,那也許,她就會對於自己原本計劃的要將左義蒙在鼓裡的利用他借刀殺人的打算重新再做一番估量了……


  ——


  而對真實的左義近乎一無所知的葉玒,自偷偷潛入宮中后,便目標十分明確地首先暗殺了才剛被調來左義身邊負責服侍他的小太監。


  這個還未成年的小太監的身材粗略看去與葉玒一般,且他本就是宮中其他勢力刻意繞過蕉皇硬是安插在左義身邊的,且來的時間還不長——這些便都最終促成了葉玒在幾個「備選人」中挑中了他,並在殺掉他后割下了他的麵皮製成人皮面具,將自己喬裝成了他的模樣,然後在處理乾淨他的屍體后,便代替他去到了左義的身邊。


  可葉玒沒想到的是,左義其實在她第一次以那小太監的身份來到他身邊時,他就已經覺察到了:此人並非是原來的那個!——儘管乍一看去,與原來那個近乎一模一樣。


  但當時,左義只以為這多半又是那幾方勢力暗中互斗的又一伎倆:一方想在他身邊暗布眼線,在及時獲取蕉皇最確切的新動向的同時,也能隨時利用職務之便來伺機挑撥他與蕉皇之間的關係,就算不能立即削弱蕉皇的勢力,但也能動搖勢力內部的穩定。但,同樣覬覦這樣好的職位便利的卻不止一方,其他幾方勢力自然也不會甘於只能在旁眼饞,自然是要使些更陰損的手段來及時搶走最大的好處,卻讓隨時可能遭遇的災禍落到別人頭上。——像這樣的伎倆,左義見多了。早已見怪不怪。


  事實上,自他成為蕉皇身邊的紅人之時,他身邊的隨侍小太監便開始出現了異常明顯的「更換規律」:幾乎每隔幾月,就會換人——因為原來的那個通常待不了幾月就會出現不是離奇失蹤,就是莫名死去,亦或是就像這次這樣的突然又被不知哪一方的勢力給偷偷換人假冒替代了(這其中,自然也偶有左義自己的手筆;但更多的,卻是那幾方勢力互斗的結果;而左義更多時候,則只負責在旁「看戲」而已。而蕉皇,則是從一開始就始終只是在旁「看戲」)……


  但左義作為蕉皇身邊的隨侍太監,依著宮裡的規矩,以他的品級,卻是必須要有至少一個隨侍太監負責「服侍」他的。所以,對於自己身邊突然換人之事,左義只對來人是否會害到自己始終抱有警惕,但對來人的真實來歷,及他日後又會如何不得善終,卻是從不在意。


  而能被派到左義身邊負責「服侍」他的小太監,也自然是十分懂得察言觀色之人,所以,一見左義從一開始就用無聲的行動和態度清楚表明了他的這一立場時,那來者自然是識趣地不敢輕易冒犯到他所劃下的這條底線——哪怕多半也只是在左義能看得到的表面上是這樣做的。


  而葉玒自然也不例外——至少,在最初的時候,她是這樣與他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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