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物非人亦非（三）

  高冉目中無物地看著其他地方，嘴裡卻對巧兒下了最後通牒：


  「巧兒，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就現在，在我眼前親手殺了『七』。這樣，你想留他的屍體在身邊，我隨你；要麼，你就乖乖在此等候，等十年後，待『七』得以順利登上閣主之位之後，你再與他了結你們之間的這段情怨糾葛。


  「但若是這兩者你都不選，那我就只能讓『七』來選了：是留下來陪你？還是親手殺了你以表決心，然後再跟我走？


  「你該知，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再將對我已有二心的你留在身邊了。——我對你的承諾，只在你對我忠心不二之時，才是有效的。」


  說完，高冉便刻意瞟了「七」一眼，而後才又重新看向了巧兒，等待著她的回答。


  巧兒低垂著眼，身子止不住地微顫著，她微轉過頭，斜瞥了身後的「七」一眼，而後又再低下了視線，嘴裡卻向他問道：「你真的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七」毫不猶豫地答道。


  巧兒聽后，好似虛脫地長嘆了口氣，身子似欲倒又未倒的明顯晃動了幾下后，突然，她的身子不再搖晃，反而好似突然又獲得了一股強勁的力量，支撐著她得以不再依賴兩隻手的支撐也能端坐起身來。


  她沒有即刻起身，而是就著這股力量直起身來、端坐在地。


  而後，她才抬頭看著高冉，直視著她的雙眼，回答道：「小姐，我留下。我會安分地留在這兒，娶夫成家。」


  話說到這兒，巧兒卻突然眸光一閃，繼而又話鋒一轉，在轉過頭去略帶乜斜地看向「七」的同時，嘴裡卻是對高冉繼續說道：「但請小姐答應我，務必要保『七』周全……就算終是難逃一死，他也得在見到我之後再死！在我再見到他之前，我不許他死！」


  「呵。」高冉不覺冷笑了一聲。


  儘管她不理解巧兒究竟是憑什麼能這般篤定她定會答應她的這一要求？但她卻又不得不承認，只要巧兒真願意安分地留在這兒等待眼下局勢最終的塵埃落定，那她倒也願意成全了她的這一心愿。


  高冉的冷笑，與其說是在笑巧兒的不知好歹，倒不如說是在嘲笑她自己的莫名其妙——哪怕明知巧兒根本就威脅不了她，她卻還是願意成全她——只要她乖乖聽話。


  高冉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但她卻又確實知道自己之所以會如此的癥結，就是巧兒。


  對巧兒如此複雜的情感，以及不得不承認的巧兒確實能對她產生的如此異樣的影響力——高冉即便知道這些事實的存在，也知道自己並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但她更清楚的是：無論如何，此事只能是她自己知道，決不可讓第二個人知道。否則，難保哪日她這莫名其妙的一面不會成為她最致命的弱點、她的死穴。


  想到這些，高冉不覺微蹙了下眉頭，冷冷地答應道：「只要你願意安分過活，願意耐心在此等候我的傳喚，並保證只聽我的傳喚才會行動，那我可以答應你，我會儘力保『七』周全。若是實在無力保全他，我也會及時通知你，讓你得以見他最後一面。如何？」


  高冉的回復，令「七」不免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高冉對巧兒的在乎，竟遠超他原先所以為的。


  而巧兒，則是依舊低著頭，嘴角不覺微翹，但眼角卻又流出了兩汪清淺的淚。


  三人都沉默著。但這樣詭異的沉默並未持續多久，高冉便率先離開了，留下了巧兒和「七」兩人繼續解決他們自己的問題。


  「巧兒，只要你肯安分，我相信小姐她定不會為難於你。曾經允諾於你的，她也仍會兌現。你可要珍惜。」


  見高冉走遠，「七」才開口最後提醒了巧兒這麼一句。而後，他便也作勢要走。


  「等等！」


  「怎麼？」


  「你走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在與我徹底了斷之前，你不許親近其他女人。否則，就算是死，我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呵，你放心，有小姐在一日，縱使我有心棄你，我也沒那膽……巧兒，這是你的幸運，你該珍惜。你就乖乖聽小姐的話吧，安分的在這兒待著。你放心，只要我能活著得償所願，那他日，我定會回來給你個交代。我會如你所願——定會親自前來『了結』這一切。」


  說完，「七」冷冷地瞟了巧兒一眼，而後便不再理會她，徑直離去。似是要儘快追上早已走遠的高冉。


  「呵，無妨。只要令你不敢親近其他女人，就算得不到你，也無妨……」看著「七」逐漸走遠的身影，巧兒獨自倚門站立，低聲喃喃自語著。


  ——


  「七，回去后，你立即去處理好別院的善後事宜，然後就跟我走。我給你半日時間，傍晚前必須出城。」待「七」追上高冉后，隨她走了好一段路，才突然聽她這般吩咐道。


  「那『那位』呢？」


  「那位？哦，你說的是『阿木』啊。不必理他，他另有要事要辦，待他辦妥后自會前來找我。可能會有幾日見不到他吧……不過，在我們到達清漓鎮之前，應該就會回來。所以，他不在的這幾日，我的安危，可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說完，高冉便十分客套地朝「七」微微一笑。


  但「七」卻罕見的全無笑意，連他慣常會掛在臉上的假笑都沒有了。他預感，高冉定還有后話……


  果然，高冉繼續走了一會兒，又突然補充道：「對了，你回去后，派兩個你的心腹去給我盯著巧兒。若她膽敢擅自出城，就格殺勿論。讓他們記著，除了我的傳喚，任何人意圖帶走她，都一併殺了！記著，是『任何人』。」


  說完，高冉刻意抬眼看向身旁的「七」，那眸光里的冰冷，使得「七」在與她目光交會之際，不覺也跟著冷卻了情緒，一改他自己一貫喜好的浮華魅惑、卻又令人難測實意的表達方式，罕見的轉而全無掩飾地直接問道：「那若是意圖帶走她的人，是我，亦或是閣主呢？你也要格殺勿論？」


  「呵。好吧，既然你有此一問，那我就先給你上一課：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以肯定，除非挾持巧兒能救我一命，否則，邱岳澤決不會背著我挾持巧兒；但至於你嘛，若你真淪落到需要用這種手段來牽制我，那你也不值得我繼續扶植。殺了你和巧兒，對我反倒有利。我可不想費心去扶植一個廢物。——再者說了，若真到了那時，想必你所謂的心腹也未必還會認你這個主子了。畢竟，他們終究還是天閣的人，而你也說了，若是你的意願與身為閣主的邱岳澤的意願相違背時，他們可就不一定聽你的了……」


  說完，高冉很不客氣地白了「七」一眼，不再睬他。直到回到別院，她也沒再對他多說一句。


  「七」自然是識趣的不再多言。並且，他也多少覺察到了自己的異樣：如今，在高冉面前，他似乎總想刻意收斂起自己過去慣有的媚態。


  他想了想，覺著也許是因昨夜她直言告知了對他那虛偽的媚態的反感，他才會在她面前有所收斂吧。——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后，「七」便也坦然接受了自己在高冉面前的這般變化。


  ——


  待一切安排妥當后，「七」便跟隨高冉一同出城，前往清漓鎮。


  他們選了一條兼顧了路程與行走難易這兩者的折衷路線，儘管不是時間最短的，但也比高冉上次從清漓鎮一路悠悠蕩蕩地來到這座邊境小城所花費的時間要短得多了。


  不過，因為要遷就高冉的習慣——她只在白天趕路，且每跑兩個時辰左右，她就要下馬讓馬兒也跟著一起休息半個時辰，所以，這條——若是按「七」原本最快的趕路速度、若是日夜兼程的話，那他預計能在十日內到達的——路線，當他陪護著高冉，按著高冉的趕路習慣前進時，便足足花了近一個多月才到達。


  但高冉對此卻反而還很得意地對「七」自誇道：「我已經很有進步了。想當初，我跟隨師父從清漓鎮走到那小城附近的深山裡，那可是走了好幾個月呢！如今，我不過是走了連一個半月都不到就到清漓了，這已經是很了不起啦！所以，你不該總用那種嫌棄的眼光看我。你拿我跟你比，這對我不公平。」


  「哦？如此說來，我嫌棄你還是我錯了？」


  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如今，「七」對於只會對高冉採用的直率的交流方式，已駕馭得愈發嫻熟了。


  「當然是你的錯啦。你若不服氣，那我就學你，用我擅長的醫毒術來評價你的水平如何？就你會的那點皮毛，頂多只能保你避開一些尋常的毒物，或是讓你得以及時處理一些小傷、得以及時自救保命，但若是碰上只有我們醫谷才有的奇毒……嘿嘿，只怕你連自己何時中毒都不知，就早已死於非命了。——若是能讓你輕易覺察到、甚至還能讓你通過自救來得以存活，那都是對我們醫谷毒術的莫大侮辱！」


  說完，高冉便很不客氣地白了「七」一眼。


  「七」聽了，倒也自覺理虧。既然他也認為，若是高冉因他不擅她所擅長的醫毒術就嫌棄他，是對他的不公；那他因高冉遠不如他因自己的出身而理所當然十分擅長的快速追蹤趕路的能耐，就嫌棄她，這也確實是對她的不公。所以，被她白了一眼后，便也識趣地閉了嘴。也不再故意時不時地乜斜著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