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只是旁觀（三）

  早宴過後，在午宴開始前有近三個時辰的間隔。這個空檔，雲臻領著眾人去了另一個搭有戲台的場地看戲。


  但這一次，於英、高蘭、傅彤，和那個之前挨著傅彤坐著的王爺——他們四人，則是跟隨雲臻去了樓上就座，其餘的則都在樓下自己「隨便」坐。


  高冉自然是挑了最角落、最不顯眼的位置坐下。但她才剛坐下，雲傑和於啟文就也挨著她坐下了，與她共用一桌。


  「喂，你們想害我啊！一個是王爺、一個是丞相公子，你們坐在我身邊，是想把我暴露在人前嗎？」


  「放心，真正要提防的如今都在樓上了，而樓下的這些又都只想著跟我們攀交情……跟你坐一起，不但不會暴露你，還能借你來屏退他們的殷勤。如此，我們也能樂得清靜。」於啟文搶先一步回道。雲傑便識趣地閉了口。


  高冉聽了，不覺看了雲傑一眼，見他略有尷尬，便知他對於啟文還是有所顧忌的。那對於啟文剛才特地先雲傑一步橫在了他倆之間、特地挨著她坐著的真正用意，自然是不言自明了。


  她不覺一笑，無所謂地敷衍道：「那隨便吧。反正他們是不想巴結我的。若你們覺得這能幫你們拒絕了他們，那你們愛坐就坐吧。不過，先說好了，別吵我，更別沒事就找我搭話。我可不想惹人起疑，更不想被你們攪了好夢。唉——天沒亮就起來，剛才又吃得太飽了，害得我現在困得不行……不行，我得先睡會兒……」


  說罷，高冉便毫無形象地直接趴在桌上，準備就地打個小盹兒，補補眠。


  可她的眼睛才剛閉上，就聽見又有兩人走來了，還分別在她的對面和她的另一邊坐下了。


  「有沒有搞錯？！又來？」


  她抬眼，一點都不意外於來者是誰。事實上，即便不用動腦想，光憑著他們身上的氣味，這在場的所有人的具體動向，只要高冉想知道，她都能瞬間循著氣味搜尋到。


  「怎麼？就許他們利用你，卻不許我們也跟著沾沾光？」


  「煩！隨便你們！不過，你們這麼一坐，那即便沒我坐這兒，他們也不敢再主動來攪擾你們了。——這樓下的所有人中最有影響力的六人中的四個，如今都聚齊了。這一桌，除了我這個沒眼力見的還賴在這兒不走之外，還會有誰敢那麼不識趣地來這兒湊熱鬧？——雖說分明就是我最先坐這兒的……」


  傅文軒正欲回嘴，卻又被高冉搶先一步阻止了，但她倒不是再接再厲地駁擊他什麼，而是當著眾人的面，主動向傅文軒說明道：「對了，我之前忘了告訴你了，你托我向雨兒帶的話，我沒機會帶到。今日也是我回京后第一次見到她。所以，如果你覺得那些話還有必要說的話，那你不如就趁此機會當著她的面直接告訴她好了。」


  傅文軒聽了，不禁挑了下眉。


  「哦？文軒有話要對我說？何事啊？」


  傅文軒輕笑了聲，將視線從高冉身上轉移到了他身旁的安雨潔身上，看著她的雙眼，目光柔和地回道：「無事。」


  但安雨潔看著傅文軒一如從前般溫和地看著她的眼神，她臉上原先的和悅卻逐漸褪去，笑容不覺收斂了。


  她頓了下，趕緊又收回心神，轉而看向坐她對面的另外兩位，問道：「你們怎也會坐這兒？莫非，你們與冉也是舊識？」


  大家都沒有說話。安雨潔環視了那四人一圈，才後知後覺地自己回答道：「原來，不知情的只有我一個啊……」


  安雨潔這樣的反應，雲傑和於啟文早有預料，但高冉和傅文軒卻是因此才知：原來，雲臻至今都沒讓安雨潔知道高冉與雲氏之間的那些利害關聯，更勿論被於啟文刻意瞞下的是連雲臻本人都不知的高冉與雲傑之間的關係了。


  看著被雲臻這樣蒙在鼓裡卻還如此心甘情願的安雨潔，高冉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便決定趁此機會最後再提醒她一次：

  「雨兒，你應該知道，以你如今的身份，無論安家最終是否會落入你手，雲臻都不可能會娶你的。就算他肯，那些支持你的安家人也不會肯的。——試問，有哪個世家大族會甘心讓他們的『家主』嫁人、而非娶人？——這可是關係到整個家族的勢力究竟是歸屬於另一勢力，還是僅是與另一勢力結盟的問題啊！


  「雲臻與你們安家結盟，他可以娶你們安家的其他人，但就是不能娶你。而你，既然是他們擁立的『家主』，那你也註定了可以娶皇族裡的其他人、但就是不能娶雲皇本人。


  「雨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是形勢使然，你和雲臻之間的緣分是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的，不是你們自己就能改變得了的。更何況，雲臻是決不會放棄他的江山的。而如此一來，若是你不再是『家主』了，那你就無法再待在他的身邊了；但若是想待在他的身邊，那你就必須是『家主』！——但問題也在這裡：你是『家主』，那你就註定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他；而他，也永遠不可能會娶你的！

  「這便是你們之間的宿命。你真的要繼續執著於他嗎？你是真的只滿足於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好了？還是仍在妄想著什麼不可能之事？


  「雨兒，你這是何苦呢？」


  「冉，莫非你也想勸我離開？」


  高冉知道，安雨潔多半是把她與傅文軒歸為一類了，才會有此一問。


  「不，我只是不想看你繼續自己給自己痛苦。但若是你執意如此，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干涉，也不想干涉。我只是做了身為『朋友』所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至於其他的，我無能為力。當然，無論你如何選擇，我即便不一定會支持你，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說著，高冉伸手去取了兩個茶杯，分別放在自己和身旁的安雨潔的面前，然後各倒了七分滿的茶水。她舉起自己這杯，對安雨潔說道：「不管怎樣，我祝福你。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安雨潔沉默了片刻，但還是舉起茶杯，與高冉輕碰了杯后，便一飲而盡。


  高冉隨後也將自己那杯一飲而盡。而後，才轉而對在座的另外三位說道：「我困了，先睡會兒，你們隨意。」


  說罷，她就又恢復了原先趴著睡時的姿勢，很快就真的進入了淺眠狀態。


  與此同時，高冉之前提到的樓下最有影響力的六人中的另外兩個——高琪和高瑜，則特地坐在了最前排。這樣，她們倆就能並排而坐了。而她們身邊的其他人，即便都想挨著她們坐著，但與她們各自也還是各隔了一條走道。——就連她們自己互相之間，也是隔著一張大小隻夠兩人使用的茶案。


  但兩人也只是頗有默契的特地挨著彼此坐著，但她們誰也不打算與對方搭話。且，她們似乎也早已習慣了彼此間就是這般相處的。


  待眾人皆就座后，戲很快就開演了。


  台上的戲精彩絕倫，台下的叫「好」聲頻繁響起，但樓下的那六人和樓上的五人卻始終只是靜靜地看著。也不知，他們究竟是在看台上的戲呢，還是在看台下的「戲」？

  而高冉，則早已漸入夢鄉。且，叫「好」聲越響，她反而睡得越踏實。


  只不過，她這一覺睡得還真久……中途還時不時地突然直起身來，然後換個姿勢，又繼續趴在桌上睡去了。


  頭兩次，她這樣突然起身、微睜著眼的模樣，還真讓與她共坐一桌的那四人瞬間就都將視線全投在了她的身上，但每次還未待他們詢問何事之時，她就又換了姿勢繼續睡下了。這樣反覆了兩次之後，即便那四人仍未放鬆對周圍的警惕，但對高冉的突然起身已然有了免疫，甚至都自動忽略了她的任何突然動作。


  「唉呀呀呀……」終於睡飽醒來，高冉自然地站起身來，好充分地伸個大懶腰、舒活下自己的筋骨，嘴裡還自言自語道：「這趴著睡還真是不舒服，渾身都僵硬了……哎呀，好酸啊……」


  「呵，你醒得還真及時……」坐她身旁的於啟文低聲冷笑道。而後便也起身作勢離開。


  雲傑隨後也跟著起身，但並沒有與高冉說話，就緊隨於啟文一道離開了。


  高冉卻只是嘴角微翹地目送他倆先行一步，而後便略有些興奮地說道：「真好，又能吃東西了。」


  原來，此時已經差不多到了午宴時間。戲已結束，眾人都紛紛離場，準備重回宴廳用膳。


  「那我先走了。」


  趁旁人都忙著隨大流離開，高冉隨口跟還未起身離開的傅文軒和安雨潔道了別後，就自己先走一步。整個過程，她沒看過他們一眼。


  儘管離場時，大家都算克制，並無大聲喧嘩，但終究還是受了之前那持續了近三個時辰的戲曲的影響，他們中的多數難免還是會小聲地與自己親近之人互相耳語幾句，多是談論剛才的戲的。再加之，大家又都在離場。這便使得四周的雜音其實也不小。


  在這樣充滿雜音的場地，除非是近在高冉的身旁，否則，縱使耳力再好，也是難以聽清她剛才那聲細如蚊的與那兩人的匆匆道別的。


  再者，高冉起身後直至離開——這全程，她都沒有與那兩人有過任何的眼神接觸。


  所以，即便旁人偶有朝他們這一桌匆匆瞟上一眼兩眼的，也不會對高冉與他們之間的可能關係起疑。——畢竟，從那四人都在那一桌坐下后，高冉就基本是全程都在睡覺；而當她醒來后，她就起身自己離開了。——眾人看到這樣的情景，至多也只會認為：是高冉太沒眼力見了！那四人坐那兒，分明就是私下有事要談，可偏她非要在那兒呼呼大睡，也不懂把地方讓給他們……果然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