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三十四、劍才 上篇
風雨如晦。
手執銀沙，蕭羽站在崖台，迎著段段涼絲，修習「臨江畔」。
後面，貝珠兒歪著頭，坐在草地之上，盯著他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修行已到，兩人雨水不得近身，對於環境，均是無需在意。
當蕭羽收劍而立，貝珠兒忍不住冒出一句：「師弟，你的『臨江畔』，是否練得錯了？」
蕭羽回頭看她。
「我雖未得師傅傳授，但之前也曾見過真傳師兄演練，更是親眼瞧著鹿師兄，得到師傅教導。」貝珠兒坐在地上，雙手比劃說道，「你的動作，都與他們，完全不同。」
蕭羽輕輕彈動銀沙，劍鳴清脆，若有歡暢。
「一人一音，一劍一重……」蕭羽笑著說道，「同樣的招法，若是人人無二，落於窠臼，怎能達到至強？」
「你總有你的說辭！」貝珠兒看他依舊固執，說道，「我知道你的悟性奇高，經常聽師傅誇讚。但越是這樣，便越讓人擔心！若真有誤，你現在改回，還是容易，將來習慣成為自然，想要修正，可就不是簡單……」
蕭羽點了點頭，對著她溫和笑笑，說道：「我知道師姐關懷，若是真有問題，我定然會改……」
貝珠兒搖了搖頭，嘆氣說道：「劍配之術還好，練得差些，對修行並無影響……」
頓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忍不住，繼續說道：「師弟，別的不論，主要是你這樣心態，是否過於求成？算是浮躁？」
蕭羽仍舊點頭，認真回復：「師姐所言，都是好意，我自然省得……」
貝珠兒無法再說，只有搖頭嘆氣，嘟囔說道：「好心當作驢肝肺，看你平日隨和，其實也是死木頭一根……」
與郭芊兮等人相比，蕭羽自然對於仙女姐姐，信任更深，即便與所有人相悖，在他而言，也會堅持。
相對修行功法，這般輔助技藝，更考驗應用者，經驗閱歷，境界習慣。若是明悟甚深，根基穩固，反而應該破除死規，才能破而後立，求得適合自身真意。
但是師傅言傳身教，這種提示，輕易不會提及，便是因為，對大多普通弟子來說，這樣提拔，容易揠苗助長，並不是好事。
所謂不立不破，想要破而後立，必然要先豎立標準，明曉限制。
任何初學，都要先去模仿，慢慢熟悉，懂得何為規矩，何處禁區。
而蕭羽，便是與普通弟子，完全不同。
他的招式意境，都有仙女姐姐本能修正，乃是凌駕眾人，隨心所欲，算是更高層次的一種破而後立。
便如同夏蟲語冰，這樣的改動，太過高端，根本不是貝珠兒這樣的水平，可以看得明白。
便如此時，貝珠兒顯然不相信蕭羽所言，覺得自己與他，在修行之上，真是沒有什麼知音傾向。
她有些無聊，站起身來，拍拍手說道：「你自去練你的怪劍，想要再去下山，隨時來找我吧。」
看她蹦跳而去的背影，蕭羽無奈搖頭，這樣的師姐，為何便能討得師傅歡心？
見四下無人，蕭羽自懷中拿出上次，破陣而生的天魔晶石，默默凝視。
這枚白色晶石，比之上次，大小形狀幾乎無二。所容力量，應該便是相同。
上次剩餘音器碎片，還有足夠，如今精神養足，該是可以繼續。
想得清楚，蕭羽便是回屋，布置起來。
準備充分之後，他喚出仙女姐姐，開始進行第二次破界奪法。
端坐於仙女姐姐布下的法陣之前，蕭羽無需提醒，自然功法運轉。
藍色氣旋升起，籠罩他身體。
生靈悲鳴，轟然而起，不斷衝擊蕭羽的感官。
有了經驗，蕭羽鎮定自若，顯得舉重若輕，很快堅持到天魔幻化。
此回意識背景，剛是出現，便有大光明，籠罩天地，眼前一片白芒，無法視物。
然而，白芒雖是如陽熾烈，蕭羽默查，卻完全不覺炎熱，通體上下，還有涼爽舒適之感。
蕭羽閉目凝神，緩緩再睜，已是恢復正常。
他慢慢掃視，只覺此地廣大無邊，無日無月，但萬物清透，自然光明。
鼻中觸動，幽香縈繞，再是細聞，處處香氣瀰漫，散發芬芳。
再看眼前場景，也是美妙絕倫，極為震撼。
只見有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磲、瑪瑙七寶為地，上有同寶所築宮殿樓閣，富麗堂皇，或在平地，也有浮於空中。
樓閣之外，一行行色彩繽紛之樹，排列得整整齊齊。微風吹來，就如百千種樂器，同時演奏。
樹與樹之間，映現美好鏡像，蕭羽望去，好像在鏡子之中，看到自己的面相，纖毫畢現，清晰之極。
左右有七寶花池，池水之中，香潔蓮花無數，搖曳生姿，微微放光。
此時，天空飄落眾妙天花，如曼陀羅等，曼妙絢爛，只一觸地，不須洒掃，自然消失。
在這奇妙幻境之中，蕭羽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對手。
這次天魔顯現，連形狀面目，也與之前猙獰兇惡，完全不同。只是面上表情唯一，掛著不變微笑，口唱梵音。
蕭羽不言不語，化出銀沙劍，臨江畔的招數，再度對上。
有陣法護持，蕭羽愈加勇猛如神。
不過片刻，天魔歸滅，幻境隨之破碎……
蕭羽睜眼，起身，在仙女姐姐注視中，又撿起一粒微小界原石。
「音器殘片消耗，也是不小……」蕭羽一邊收拾，一邊說道，「若是如此下去，恐怕未來所需，難以計數。」
「其實，替換辦法，前已存在。」仙女姐姐淡淡一笑，說道，「那界原石，便是最好的奇物，單單用作布陣，可說綽綽有餘。」
「那便太好了！」蕭羽先是一喜，看看被嵌入劍柄花紋的兩粒微石，又是皺眉，問道：「不過……只需這些？」
「材質等級足夠，但作為布陣，當然數量需要彌補。」仙女姐姐指著銀沙劍，輕聲說道，「如此大小，還需八塊，便可做十方隔絕，天衣無縫。當然，最好留於一塊，作為護身指引，所以需要拿到九塊……」
蕭羽點頭記下。
第二日，雨收雲散。半空，搭起一道絢麗彩虹。
美景映山，自有靈禽異獸，本能歡歌，自在嬉戲。
「蕭羽師弟！」
蕭羽又被貝珠兒打擾，卻未多言，僅是拉著，直接去了一處同門所在。
一道男子身影，正在緩緩舞劍，體音沉沉，響動有致，節奏分明，引動周身氣流，浮現術法預兆，顯然已是二階三轉，「正定」境界。
「還記得，這位章方仁師兄吧？」貝珠兒指著他，問蕭羽說道。
「自是記得，師兄好！」蕭羽施禮問候。
章方仁看了看他們，表情依然冷淡：「師妹，師弟，你們怎麼來了？」
貝珠兒很是熟稔上前，不答反問道：「鹿明軒師兄呢？最近，他不是總來尋你？」
「有幾日未見了。」章方仁停下舞劍，回頭說道，「鹿師兄說，他對『臨江畔』，有些獨特領悟，需要閉關感悟。」
說完，又是繼續修習，也不招呼兩人。
「唉，好吧……」貝珠兒也不在意，轉身，拉著蕭羽站到了遠處，「師弟，你可別怪他木訥，章師兄可是咱們『彈劍峰』中，最為刻苦專心的楷模。」
蕭羽笑笑，隨著貝珠兒的話語，扭頭看著心無旁騖的章方仁。
「說起來，若不是他的資質、悟性，都是一般，按師傅所言，章師兄的成就，該不在鹿明軒師兄之下。」貝珠兒笑笑，繼續說道，「其實若不是你來，恐怕下一個得授『無形音萬千』的，便是章師兄了。」
貝珠兒頓了一下，露出佩服神色，輕聲說道：「起初之時，師傅常常對他單獨教導，可惜，他沒有你的悟性，只是依靠背後苦練。」
「他穩紮穩打，不見氣餒，進步不算最快，卻步步紮實，根基穩固，如今，已是走到我的前面。」貝珠兒嘆了口氣，說道，「想當初，他可是比我，強不到哪裡呢……」
她這樣自比哀嘆，蕭羽只能無奈搖頭，暗自說道，你不去苦練，又如何去怪別人……
貝珠兒說完，似乎無聊，又去旁邊屋內，彷彿主人一般，熟練拿了茶壺、泥爐等用具出來，便在這邊，燒起茶水。
蕭羽看著她，又看看渾然不覺的章方仁，露出一絲瞭然微笑。
「章師兄這個人，與我不同，很有毅力。」貝珠兒一邊忙碌，一邊說道，「對於資質天生，並未有什麼期待，只是意念堅定，信奉勤能補拙。」
「你可能不知，其實鹿明軒師兄，是在我們之後，才被師傅收來。」貝珠兒抹了下額頭，說道，「他在之前，是屬於另一門派弟子，後來遭遇禍端，門派瓦解，就投入了漠北門中，當時因為資質不俗，可引起過一番爭奪……」
貝珠兒坐到了旁邊，看著茶壺冒出熱氣：「當時鹿明軒師兄，是被師傅寄予厚望的……但看如今，章方仁師兄，已經憑藉自己的努力，默默提升，快要趕上他了……」
蕭羽看著那個沉默的身影，靜靜無言。
章方仁對於劍配的應用，可說極為普通，但所有的動作，體音匹配，都一絲不苟，從頭至尾，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偏差，便如循著相同的模子，一點一點臨摹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