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三十七、三局 上篇
蕭羽已經掌握主動，然而，並沒有立刻反擊，急於求勝。
勝利，對於可以融合仙女姐姐的他，早已習慣，但這一次，是要自我求取，不但要擺正自身定位，更要觀察，思考。
一個與自己，使用相同功法，而強弱差距，並未超出承受的對手，無疑是最為合適的參考對象。
台下的同門，依然在喧嘩喝彩，但其中的貝珠兒，注目無聲。
心有糾結的她，慢慢看出了什麼。
法斗之前，貝珠兒便一直很是疑惑，為何師傅，對於蕭羽所改劍法，十分讚歎。
如今看著現場，正在交手的兩人，她終於發現端倪。
貝珠兒有幸，親眼目睹蕭羽與鹿明軒，雙方之前的修習經歷，但那僅僅是獨立展現，並無實戰對比。如今處於場中，雙方表現，優劣，差距，不同……更加直觀，更加明顯。
貝珠兒拍了拍光滑的大額頭，嘆了口氣。
她還記得，自己曾找過師傅，細細追問對蕭羽的評價。
郭芊兮無奈她的糾纏，再次深入講道：對於功法修改，調整，變化……每個高明之人，不論修士，還是凡俗武者，只要達到境界，堪稱大師級別之時，都是可以完成的事情。
郭芊兮以往，當然也是做過。
只是後來，隨著修為日深，見識愈廣，人們開始明白：有些功法，不是不能修正，而是不能被「隨意」修正！即便修正之後，會變得更具殺傷，威力更強……
一些功法，由於創始目的不同，所適應對象，也會各有不同。
看似不合情理，或是威力平平者，實際，若是換成契合人物，轉瞬之間，便會大放異彩，獨步江湖！
只有最為貼切，才能發揮最佳功用，恰到好處。
便如凡塵武林，盲聽、雙杖、發鞭、繡花針等等特異之術，僅僅歸於天殘地缺之人，才能發揮極致；而一旦落到正常人之手，不過尋常技藝，甚至莫名其妙。
類似「臨江畔」，這樣入門篇，從創造伊始，便是面對新修，目的乃是更快入門，更好體會道路，而不是為了殺傷，速度，或是威力。
將此類功法修正變強，並非難事，但如何去改，不變初衷，還可強化，才是難事……
蕭羽所使用技巧，不但高明，而且變動之處，可塑性極佳，威力速度，可強可弱，可正可奇，完全看用者領悟。
這樣修正，幾乎與創造一門新的功法，相差無幾……
貝珠兒回憶至此，再復看著場中比斗，一時慨嘆無語。
嘭——嘭——
蕭羽與鹿明軒，雙方寶劍，一旦碰觸，便是劇烈爆鳴。
音修劍配，威勢響動，與凡塵武者，不可同日而語，若說後者，一招奪命；前者，便是一揮斷江，完全不屬同一境界等級。
現在的比斗，對於蕭羽而言，便如同以鏡正身。只有對著鏡子，才能知道，自己如今面目，也許優良，也許差劣，總有準確認知，才可進步。
而鹿明軒，便是這樣一面，十分合適的鏡子。
顯然，鹿明軒也終於發覺了此點。
他憤怒，羞恥，極度的惱恨，不甘！
你這後輩，何德何能，敢這樣輕視於我？！
他緊咬牙根，青筋暴起，以至於英俊面容，都有些扭曲。
鹿明軒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場策略，完全失算！猛烈搶攻，根本動搖不了蕭羽，反而因為他的劍法，精妙如斯，使得自身失措，陷於僵局。
不過，這還未完！
噝——
鹿明軒的長劍，發出尖銳嘯聲，音元灌注，再次加強。
技巧不如，那便繼續加大力量！
蕭羽耳朵微動，似乎聽出什麼。
等鹿明軒刺劍過來，他輕輕轉身，沒有再次選擇避讓，而是迅速上前，手腕一抖，翻出劍花，猝然反擊！
這次反擊，與之前不同，乃是劍法之中，做過修正的細節。
鹿明軒的「臨江畔」，在此處，也可以進擊，但完全做不到蕭羽這樣，針鋒相對，還能靈巧之餘，命中破綻！
這一劍，先是撞在鹿明軒的劍上，使得他的身法，有些停滯，而緊隨其後，便是蕭羽的第二劍。
貝珠兒瞪大了眼睛，輕呼出聲，一直思考師傅話語的她，也在此刻瞧了出來，這連番動作，便是蕭羽與正經門徒，一個顯著差別：雙方劍勢，大體相同，但蕭羽便硬是，能夠揮出額外的一招！
鹿明軒忍不住睜眼，露出大小不一的雙目，眼神驚訝不甘。他的劍勢，已然用老，根本來不及抵擋，這突然而來的一劍。
轟——
蕭羽的劍刃翻轉，以劍背，重重撞在他的胸前。
鹿明軒被擊得倒飛出去。
台下，章方仁眼中精光閃爍，心中極為驚訝：「他，居然能如此利用破綻？」
眼前，鹿明軒明顯落入下風的事實，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蕭羽的實力。
而當認真查看蕭羽舉動之時，很多招法習慣，選擇角度，讓章方仁越看越是疑惑不解，但其中蘊含妙意，還是可以察覺。
南宮陽和南宮月兩兄妹，早已興奮得又蹦又跳，難以抑制。他們在台下最前排，不斷為蕭羽哥哥，鼓勁喊叫。
不但是他們，旁邊的所有同門，都開始發現，真正佔據優勢的是誰。
「原來蕭羽，是這樣厲害？」
「怪不得，他那麼自信……」
「是啊，與鹿師兄光是劍法對比，就可佔上風……」
「看來，他之所以，一定要繼續法斗，乃是胸有成竹啊！」
「但是，蕭羽師弟入內門來，才不過一月左右吧？」
「難道，這是一個遺珠外門的天才？」
「……」
便在此時，此局終了。
「第一場，算是平局。」
郭芊兮的聲音悠悠傳來，台上台下，都沒有多少爭議。
這一場前半，雖說蕭羽防守穩固，但畢竟全程壓制，算是下風；而最後反擊，犀利巧妙，又是佔據上風。
不分生死，便看氣勢，處境對比。
不說台上停劍，兩人分回兩角，單說台下觀者，議論之聲，逐漸響起。
最後時刻，眾人都見識到了蕭羽，神出鬼沒的劍技。
他的反擊，並不算多，但往往在鹿明軒出劍之前，便將之打亂。
這樣料敵先機，雖說都是同樣劍法之故，但能以弱勝強，可真不是看來那般簡單。
只看鹿明軒此時狀態，便可見他的尷尬。
此刻他滿面通紅，汗水淋漓，似乎自拜入『彈劍峰』修行以來，還從未有人見過，鹿明軒在同輩面前，遭遇如此窘境。
回憶之前場上，若不是時間限制，恐怕真正勝出，便是蕭羽了。
兩人坐在角落，各自恢復。
其實若是細觀，便會發現，與大口喘氣，露出些許疲態的鹿明軒相比，蕭羽呼吸平穩，面色如常。
「耐力綿長」，隨著他的修為日深，更顯神異。
台下議論之時，章方仁則嚴肅的看著蕭羽。
也許他的理念，與蕭羽的道路，分歧極大，但他看得出來，蕭羽並不是如自己之前所言，沒有扎穩根基。
一般來講，對於成熟功法，修補得越多，便越是難以熟練。而讓章方仁吃驚的是，蕭羽的劍法步伐，劍意領悟，與對手相比，根本見不到晦澀生疏之處。
換句話說，蕭羽的熟練度，絕對並不弱於鹿明軒。
任何能將招法，練得熟極而流之人，背後都必然是，付出了足夠的心血與努力。
這點，才是讓他動容的原因。
章方仁知道，自身資質不高，所以他不會羨慕妒忌，其他驚才絕艷的人物。一直以來，他都只是沉默穩健，一步步走著自己的道路。
也許章方仁不會創造出，任何比擬先輩的精彩，但他可以將那些精彩，在自身之上，重複綻放。
蕭羽……我真想看看，擁有這樣天資，又不缺少勤奮的你，最終，會走到哪裡……
章方仁暗暗想著，握緊了拳頭。
法台之上，鹿明軒深呼口氣，他已然重新控制表情，顯得放鬆自然，似乎上一場的結果，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第二場，很快開始了。
郭芊兮再次下令之後，兩人重新走到場中，互相持劍施禮。
這次開局，比之上場，極為平淡。
因為鹿明軒不再搶攻，而是持著長劍，慢慢繞圈。
蕭羽也沉得住氣，左右移動，對峙邁步。
「從方才，我便注意到……」鹿明軒忽然開口，「師弟，你的體音，在出劍之時，已經完全平抑，毫無雜響——該不會，已是進入三轉『正定』了吧？」
蕭羽眉梢一挑，還未回復，便又被鹿明軒打斷。
「你的劍法天資，果然超凡！但你為了修行速度，急功近利，揠苗助長，實在愚蠢之極！」鹿明軒沉聲說道，「為了與我一斗，儘早拉近距離，同為三轉，你開定音竅，竟走上邪路，偏離正理！難道未曾想過，音修漫漫，怎容投機取巧？」
鹿明軒言語凜然，不再走動，持劍靜立，渾身音元激蕩，激發體音，乍然響起，很快轟鳴如潮。
只聽他體音響動，整齊不亂，如軍鼓敲擊，節奏鮮明。
隨著聲浪滾滾，一股磅礴氣場，猛然展開，罩住場中。
蕭羽不言，立在原地，似乎無法應對。
兩人之間空處，若有無形波動，流轉生風，鼓盪衣衫，獵獵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