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五十八、首勝 上篇
東北亭中，清靜如昔。
宇尚緣從方才開始，便已是不再繼續觀看，而是回到椅上坐下，久久無言。
「看你臉色，似乎覺得古怪？」葉臨青吃著瓜子，隨意問道。
「很奇怪。」宇尚緣看著外面天空，皺起眉頭，「他的劍配之術……難以理解……」
「嗯？」
「雖說精妙，也是嫻熟，但為何是……這樣正統，沒有初見之時，那特異神機……」
「嗯，確實。」葉臨青嚴肅點頭，「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何況這兩人樣貌不匹，心無靈犀，實在不適合對舞！」
「……」
法台之上，中證已是提醒，時辰將至，再無勝負，恐怕就要親自裁決。
汗水淋漓的沙俊智，忽然鎮定下來。
而他當下狀況，也確實不容樂觀，基本快要到達極限。
無論如何穩固氣勢，沙俊智也是知道，自己想要一時片刻，壓制對方，是絕無可能了。
想到此點，他尋個間隙，抽身後退，笛音平緩，結於尾聲。
之後，沙俊智勉力把自己呼吸，控制下來。
「你的伎倆，我已經看明白了……」
隨著話音落下，他猛然一個縱躍，又是舞動而來，但此時，被證明無效的笛音干擾，使他果斷放棄吹奏，全憑體音氣場，加持其身。
笛曲不再，但玉笛化為兵器，揮舞之間，音元催動，陣陣聲聲，更是氣箭尖利。整個身影，少了張揚優雅之態，卻更多了銳氣果斷，氣力集中，聲勢與方才霎時不同。
蕭羽試著躲了幾招，卻發現有些勉強，若不全力以赴，恐怕無法如之前那般輕鬆。
這一個照面，讓很多觀者，看到不同，均是雙目亮起，連連誇讚。
然而沙俊智也一改之前狂妄，不再顧及台下，分散注意，而是沉默無語，眼神直盯著蕭羽，顯出一股殺氣凜然的嚴肅。
台下師弟們看到此景，立刻鬧騰起來：「沙師兄，這才真是認真了！」
「方才都是讓著後輩！」
「蕭羽也不是太差，讓師兄生起鬥志了！」
「……」
所有關注之人，也是紛紛議論，看看沙俊智這樣，是否成為扳回場面的契機。
沙俊智改變之後，身法更是飄逸，笛音氣箭飄忽，想要再次攻擊過來。
然而，此時對面蕭羽，忽然輕笑出聲，也是一個瀟洒俊逸的姿勢，同樣舞動起來……
臨江畔！
如今經過對沙俊智的音舞熟悉，他不但提升了自身感悟，更將「亂花漸」的套路走勢，摸得七七八八。
「你有『亂花漸』，我有『臨江畔』。便來看看，誰的技藝更加精湛！」
臨江有劍舞，極情動人心。
蕭羽的身折劍飛，在外人看來，比之沙俊智的成名絕技，更要俊雅幾分。
一招一式，看似輕巧寫意，但與沙俊智音元相擊，爆發悶響，直震得沙俊智氣血浮動，咬牙切齒。
未曾料到，蕭羽竟有如此雄厚音元，初始硬接了幾招，沙俊智已是連連崩退。
由此而見，近身猛攻，又是未能奏效。
貝珠兒立刻歡喜大笑，鼓掌喝彩。而她身邊，章方仁師兄竟也喜笑顏開。
同類技藝相拼，師門絕技，壓人一頭，當真也是與有榮焉！
沙俊智退到台旁，本便惱怒，如今忽然發現身側，有人叫好，扭頭看去，發現貝珠兒對他擠眉弄眼，怒氣又是升騰。
「『漠北派』，不過三流，哪有什麼絕技？不過畫虎類犬，惹人恥笑！」
隨著辱罵出口，笛聲尖利，劃破天際，沙俊智大吼一聲，再是撲來。
只見他紅衣飛舞，兔起鶻落，與蕭羽兩人，對舞成影，音鳴成線，身形矯健，不分軒輊。
一個笛聲呼嘯，一個劍吟悠長，兩人彼此交錯，此起彼伏。
沙俊智仗著經驗更足，每每點地而躍，笛音化箭，都是奔著蕭羽弱處。
而蕭羽動作輕靈，劍意飄忽，不但抵擋音元，更能就勢反擊，冷靜機變，絲毫看不出初入修行界，不過數年的新修。
場邊貝珠兒，之前和章方仁說好，此場敵手討厭，只要出現頹勢失誤，便會立刻鼓勁吵鬧。
「奇曲門」的一眾門人，早是發現兩人針對，不時狠狠瞪來，卻讓貝珠兒師姐全部無視。
貝珠兒發現，隨著剛才兩人臨近，扮了鬼臉，那沙俊智之後拚鬥，雖不在意其他觀者，但對自己這邊，似乎獨獨有所感應。
於是，貝珠兒如同發現珍奇，更是變本加厲，只要蕭羽佔到一絲上風，她便立刻嬌笑大叫。連蕭羽聽到，都有些汗顏，覺得誇張。
然而，顯然此種方式，對沙俊智而言，確實有效。
後來，他實在忍耐不住，一邊應付蕭羽，一邊開口，恨恨言道：「你們門人，都是只知傻笑的嗎？」。
「笑入耳中，隨人自取。你說傻，便是笑你傻吧……」
蕭羽雖對師姐小聰明不以為然，但對外人，可是一致。
「哼！」
兩人在場中，都是提高速率，不但音波激蕩，更有舞姿炫目。
時限將至。
隨著體力不支，沙俊智終於再次失卻冷靜，舉止愈加急迫。
亂花漸，本便是亂中取勝，惑敵佔先的功法。自身靜定，心意平和，是基本要求。
沙俊智一向展示智珠在握，胸有成竹，面對對手，藐視不屑，彷彿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這樣狀態，本是與功法挑撥惑亂之意，極為符合。
然而如今他遇到蕭羽，本來便是輕視，錯看彼此實力對比，發覺錯誤之後，沒有立刻放低身段，反而急於求成，猛追死打，導致體力音元，消耗過劇。
偏偏蕭羽也有同類技藝，互相拼比，根本奈何不得。
這些種種，導致沙俊智，始終難以真正平靜。
他有預感，若是這樣結束，必然會被中證，斷定負方。
台下的雜聲，一直未停，所有人都看出此場結局，定然與之前猜測不同。
大會之前，已是放出狂言，預備闖入十大的沙俊智，又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冷靜？
他能冷靜才怪！
這樣拖到後面，產生結果，絕對不是他能接受！
「蕭羽，你不要怪我！」
隨著一聲喊叫，沙俊智趁著空隙，忽然抽身而退。蕭羽淡淡注視，並未追擊。
到了後面，只見沙俊智用口叼住橫笛，驀然一個旋轉，猛地抽拉出腰間紅帶。
「蓬——」
一襲寬大紅衣，完全敞開，化作大傘，向著蕭羽罩來。
蕭羽劍光閃爍，霎時便將紅衣斷成碎片。
然而，隨著布條飛散，重新出現眼前的沙俊智，顯露半身，乍眼望去，詭異非常。只見他精壯上身，筋肉盤結，本是健康肌膚，竟是不知何時，畫滿了紅色紋路，細瞧之下，彷彿玄文音符，隱隱幽鳴。
「音紋？！」
有見識者，驚叫出聲。
「嗯？」坐於亭中的宇尚緣，耳目可敏銳，忽然起身，認真瞧向中央。
「葉師兄……」他輕聲說道，「這似乎，是你的手法？」
葉臨青瞧了一眼，正色說道：「我可不與男子，肌膚相觸——除非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
卻見此時，沙俊智身軀乍響，那些紅紋細路，在體音催動之下，竟紛紛顫動起來，彷彿自有靈性，撲撲欲飛。
「蕭羽，若不是你，恐怕這底牌，也不會首場便露，著實可惡！」
沙俊智雙目紅芒大盛，體音轟鳴，威勢凌然，冷冷語音，也雄渾巨響：「有我音紋在，片刻之內，便如全身音竅，開定雙倍！修為加持，巨力附身，你，便給我輸吧！」
開定音竅越多，與天地自然，契合越密，無形偉力加身，一舉一動，都有顯現，若能掌握，自非之前可比。
「砰——砰——砰——」
沙俊智昂首闊步，每一動作，都帶動周遭齊鳴，虛空震動，聲勢宏大。
「轟——」
一拳，撕裂狂風，向著蕭羽重重砸來。
見此威勢，台下眾人，都是齊聲驚呼。
音紋，在修士之中，並不常見。
通常，都是普通凡夫，無法成就音體，不得已之時，轉而研究如何依憑外物法門，類比開音定弦，獲音法加持。經年累月之下，最終得此成就。
如今沙俊智竟然尋得該法，似有轉化，能倍開音竅，修為一時暴增！
不過，明眼人見得，都是暗中搖頭。
音竅開定，早有極數，與體弦音韻契合，越是深究，越有玄妙。平白倍增，擾亂音體，實非有益。
不過眼下沙俊智，僅借一時之力，還是不生音法，單純近戰拚鬥，也不能算是無用。
眾人驚呼聲中，都是看向蕭羽，不知他如何應對。
而再看蕭羽，面對此拳威勢，毫不退避，當拳風臨身，竟也舍了銀沙劍不用，左手單掌迎去。
「嘭——」
一股沉悶之聲，傳遍四周。
所有觀者，均是目瞪口呆。
蕭羽腳下，紋絲未動。
他竟能以單掌，生生止住了那拳衝擊！
「什麼？！」沙俊智感受拳頭所在，如海般雄渾，不由驚叫出聲，「怎麼可能？！」
這是音元深不可測，還是天生填海神力？
不等他再言，蕭羽已是抖手一甩，便將沙俊智扯得不穩，咚咚咚，側步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