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為財死
立冬之後便是小雪。
徐江南每日同魏老俠客去黃龍潭,相傳潭水千尺深,是千年前黃龍一躍上天門的地方,而那天階就是黃龍潭北邊的黃龍瀑布,抬頭望去,一望無際,如同數不清的白馬白甲捨生忘死奔赴至此,氣勢雄偉。
只是冬日水竭,水勢少了些許,但也是不容小覷,每日光著膀子的徐江南便被魏老俠客帶進水幕背後的岩洞內,用桃木枝斬水幕。起先徐江南覺得輕而易舉,誰知道一手橫劈下去,桃木枝瞬間脫手,連帶著人都摔到冷到刺骨的潭水裡。
提著酒進來的魏老俠客瞅到這一幕,呵呵一笑,腳尖一點,一把桃木枝便輕握在手,看似不緊不慢輕輕一揮,青白色劍氣瞬間將水幕一分為二,久久不曾滑落,恍若空間禁止一般,魏老俠客一邊喝酒一邊踩水瀟洒離去,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引聲高歌。
「紅塵千萬丈,一夢半生長……」
等到魏老俠客離開之後,徐江南這才大夢初醒,這他娘的才是宗師風範吶,瞧瞧這作態,這風采,連他都想著想上一出口號,無論是燕掠秋水,還是往後如同魏老俠這樣霸道的一劍,再說上這麼一出,頓時眼神熠熠。
出水上岸,冬日潭水雖冷,最冷的還是出水那刻,就如同身上的溫度一瞬間被抽離開來。顫抖的徐江南上岸之後便回到火堆旁邊,待到身體回暖,這才發現手掌虎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正往外汩汩流血。
還好冬日山上草藥不少,與先生遊歷九千里,簡單的止血草藥還是能認出來的,隨手找了幾味草藥,嚼碎,抹在傷口上,然後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將傷口包紮。
繼續重複劍開水幕的重複動作,一次次下水,一次次上岸。
白日與水為伍,晚間同蟲鳥為伴,像極了背負滿囊經書的苦行僧。
冬去春來,徐江南手裡的桃木枝變成了與利劍相仿的木劍,一劍下去,雖沒有到魏老俠客那般誇張水幕二分,好歹木劍未曾脫手。 那天,好不容易耍了次宗師風範的魏老俠客提了只野兔過來,與徐江南就著篝火燒烤起來。香味愈加濃烈的時候,魏老俠客頭也不抬道:「娃娃,想學上等劍法么。」
徐江南聞言很是驚喜,心裡萬分願意,嘴裡卻是謙虛道:「老爺爺,教我幾手防身的就好了。」
魏老俠客哈哈大笑,對徐江南的滑頭伎倆一眼看破,用手指了指一臉期待的徐江南道:「你阿你,瞧著年歲不大,說話卻是江湖油滑氣息太重,也不知你哪裡學來的。」
徐江南撓撓頭,一臉嬉皮笑臉。
魏老俠客也是喝了點酒,興緻來了,話也多了起來,自顧自地說道:「娃娃,你可知道最上乘的劍法是什麼。」
徐江南不知道魏老俠客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細細想了想,最後還是實誠地搖搖頭。
魏老俠客得到回答也是點點頭,倘若徐江南說是他的劍法便是最上乘的,那麼便與他無緣了。
「最上乘的劍法,便是沒有章法。」
徐江南聞言還在思索領會。
魏老俠客已經提起徐江南斬水幕的木劍就著月光耍了起來,清冽月光就如同歲月陳釀,嗜酒的魏老俠客深陷其中,原本風平浪靜的黃龍潭也漸起漣漪。
不得不說,有劍在手和無劍在身的魏老俠客判若兩人,氣質渾然一變。
徐江南瞧著魏老俠客忽快忽慢,虛實相加的劍舞,原本慢鈍的木劍劍尖上漸漸漫上一層青白色。
魏老俠客清喝一聲,青白色氣勁瞬間漫上全身,單腳蹬地,在地面踩出如同蛛網般的深凹印記,身姿騰空而起。木劍劍身恍如蛟龍出海,挾帶呼嘯的風聲直上雲霄,如同龍鳴。
徐江南只聽到一聲清嘯。漫天劍光。驚得目瞪口呆。
「娃娃,可睜眼看好了,爺爺這一劍意千斤萬兩重,可上斬人間不平事。」
一說完,木劍劍影剎那間被放大數百倍,一劍勢如破竹劈下,黃龍潭一分為二,巨浪千丈高。
魏老俠客耍了這麼一劍,枯瘦身影在掀起的巨大水簾下踏波而行,看似飄乎渺小的身影,卻恍如黃龍潭裡的老龍王。身後黃龍潭千丈高的巨浪漸漸平息,山間虎嘯狼吟聲不斷,驚鳥出林。
被巨浪淋濕全身的徐江南眼神迷離,手裡還拿著燒烤好的野兔大腿肉,只是如今濕淋淋難以入口,也不覺得可惜,望著生平僅見的一劍開湖,想著李先生當初一劍開山聲勢莫過於此吧,這他娘的凡夫俗子能做到?等練會了這麼一劍,這不得天下無敵?
「娃娃,這一劍可能下酒?」
……
那日之後,魏老俠客其實是有點擔心怕那一劍的珠玉在前,徐江南會劍道上畏縮不前,只是讓他欣慰的是,此後並沒看到徐江南頹然,反而深夜經常聽到竹林練劍的聲音,很是欣慰。
春日時分,雁北城外,佔地為王的流寇開始興風作浪。像這些亡命的流盜,雁北官府以前也組織過兵馬圍剿,只是一圍剿,那些流寇就溜進山裡,依靠山勢樹林同官兵躲起了迷藏,幾次無功而返之後也是束手無策。便發布了幾張可有可無的懸賞令,懸賞令一出,開始還有幾名刀客進山想著刀口舔血,第二日被綁在流寇馬後縱馬狂奔幾里地,在雁北城外被活活拖死,下身血肉模糊,死相慘烈,鬼哭狼嚎聲響徹全城。
老茶客橫眉罵了些許日子這種喪盡天良的兇狠勾當,再往後,這份血里富貴便沒人再敢去接。
這些日子,那些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竟然半夜溜進了城,在城北搶奪屠殺一陣便又逃離出去。
官府張榜懸賞。
百姓圍繞一陣便又唉聲嘆氣散去。
二十九日,雁北莫名其妙出現個背劍老者,一邊喝酒一邊將這榜單一一揭了過去,身旁百姓又是搖頭,又是驚奇。
又有人要為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