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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風裡話魏陽(五千字章節)

  就在徐江南還在權衡的時候,外面一陣喧嘩慌亂,一個人賊眉鼠眼探頭探腦的在門外瞅著,先是旁若無人的吆喝道有沒有人,緊接著看到了徐江南和地上的篝火,憨厚一笑,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做了個介意不介意的手勢。


  徐江南看了眼這人謹小慎微的樣子,溫和一笑,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江湖裡,相遇是緣,既然不是仇敵,那就能相處,居天下大不易,居城隍廟其實也就這麼簡單。


  這人見到徐江南搖頭之後,這才向前走了幾步,遠遠的一抱拳,往堂內另外一個角落走去。


  徐江南看著他的樣子,腦袋縮著,所以抱拳的樣子也是有些滑稽和奇怪,只見這人在角落坐下后,從懷裡拿出幾塊用油紙包著的麵餅,朝著徐江南和善說道:「兄弟,要不要?」


  徐江南記得當初在涼州的時候,有一次跟先生說完書,在一家荒僻客棧落腳,當時客棧里的還有一伙人,有男有女的喝著酒,說話起來也是肆無忌憚,不過不像是涼州的口音,估計也是某個外地的。


  先生就要了盤素菜,小二上菜的時候卻附送了一碗麵條,還笑著說了句,客官慢用,人畜無害。他那會什麼都不懂,李先生用白面饅頭就著鹹菜,不問不顧的咀嚼著。


  徐江南不知道這裡面的玄機,正要從桌子上的竹筒上取下筷子,嘗嘗麵條,反正是送的,不吃白不吃。雖然這麵條瞧著清湯寡味的,好歹也是熱的,比起乾澀冷硬的饅頭要好上太多,他剛伸出手從竹筒里拿筷子,李先生面色不變,一手按住徐江南的手臂,將裝著鹹菜的烏黑碟子遞了過來,不動聲色的說道:「吃這個。」


  徐江南對於李先生的話一般都不會忤逆,即便是不解其意,依舊是縮回手,拿出乾糧,沾著黑黝黝的鹹菜渣填飽肚子,當時就連隔壁那桌人瞧見了李先生的作態,都是哄堂大笑,杯碗碟叩互相交錯,酒香四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吃完之後,歸了房間,徐江南還沒開口,李先生脫下還有點樣子的外套,掛在床榻邊上,笑著說道:「這是很多黑店的規矩,點什麼吃什麼,至於桌子上那些碗筷碟盤,能不碰就不碰。」


  徐江南那會也就十來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一邊解開身上的破爛衣衫,一邊直白問道:「先生,那隔壁那群人,不是用了店裡的碗筷?」等了好一會沒等到答覆,再回頭,就發現李先生坐在桌子上,一手撐著面頰,閉著眼,呼吸聲均勻的歇息過去。


  不過這個答案也沒多久就知道了,當天夜裡,徐江南便被店裡驚天的打殺聲驚醒過來,月光從窗戶將銀輝度進,徐江南借著月光穿上衣衫,牙齒打著顫看著緊閉的房門,見到李先生還是那副用手撐臉的熟睡姿態,氣息絲毫沒有紊亂,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清晨時分李先生醒了過來,穿上外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不知道一般,領著一臉黑眼圈的徐江南出了客棧,店裡的掌柜和小二皆在清掃,用水沖刷著房間,一地的血水,滿屋子腥氣,門戶上全是新的刀劍刻印。原本嘲笑李先生和徐江南的那伙人則是不見了蹤影。


  掌柜看到徐江南和李閑秋出了門,這個掌柜迎了上來,還說了幾句類似妨礙先生休息了之內的客套話,便讓徐江南出了門,安然躲過一劫。


  徐江南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道理,就同原本聽的扯刀子之類的黑話一般,在一些偏遠黑店裡,做法什麼就是黑話,這種用餐用自己餐具的在知情人的眼裡叫「一通仙」,可以安然,用黑店的則是「吃到天」,顧名思義,一吃上天路,不是尋死是什麼。


  眼瞧著這人這番詢問,可能就算是有之前讓他進門的好意在內,徐江南也不會接,搖了搖頭。


  這人倒也是有趣,見到徐江南慎微之後,不介意,反而是將剩下的麵餅放回懷裡,一手拿著餅,朝徐江南走了過來,之前屋內光線不好,瞧不清樣子,走近之後發現是個年輕人,看著面容似乎比他還要小上個幾歲的樣子,像是徹底給放心了,嚼著麵餅,含糊不清的說道:「嘿,小兄弟,瞧你的裝束,還背著劍,是要往衛城去啊。」


  喲,徐江南聞言頓時高看了他一眼,只是依舊沒有說話,不過倒是將露在外面的劍匣給遮掩起來。


  這人瞧著徐江南的動作,倒是得意一笑,顯然是說中了,有些自豪,不過他似乎沒有覺得徐江南先前的動作是為了疏遠防範,而是一臉神秘兮兮說道:「小兄弟,如今衛城可不太平啊。」


  徐江南皺了皺眉,從木板上躍下,輕笑說道:「怎麼個不太平法?」


  這人舔了舔嘴唇,用手隱晦的做了個手勢。


  徐江南自然看到了,也知道什麼意思,原來是個江湖百曉生,不過這種人就是靠著嘴皮子過活的,消息半真半假的誰分得清,徐江南頓時少了興趣,又躺回到了木板上,抱著頭,看著破爛的瓦檐。


  這人眼見先是勾起了徐江南的興趣,以為有了筆生意,而這樣年紀的年輕人他見的多了,喜上眉梢,不過繼而又是見到徐江南興緻寥寥的樣子,原本一口一口吃的麵餅立馬全塞進嘴裡,兩頰鼓漲,像是噎著了一般捶著自己的後背,然後一手撐著徐江南搭建起來的木板上,求救一般看著徐江南指了指自己的嘴。


  徐江南一臉無奈,一手不輕不重的拍在他的後背處,一手力道恰到好處,這人「嘩」的一聲吐出一團糊糊,蹲在地上乾咳不止,小半晌之後,他站起身子,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說道:「小兄弟,謝了。」


  徐江南順口應道:「舉手之勞。」


  不過這人似乎依舊賊心不死,試探說道:「小兄弟,真的不需要?先前怎麼說也算受了你的恩惠,我風裡話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要不你隨便問,到時候給多給少由你自己決定,咋樣。」


  徐江南笑著說道:「老兄弟,你真找錯人了,我呢,要去衛城是不假,可惜就是去看看風景,過些時日就走。」說完之後,徑直側過身子,表明了態度,懶得聽他聒噪。


  本想著這番話,會讓這人安靜下來,沒想到這人猶不死心的說道:「小兄弟,你這話瞞過其他人還成,還真的瞞不過我魏陽。這年頭還去衛城的,不就是瞅上了衛家老祖宗的壽誕。」說完之後又是打趣說道:「我見小兄弟儀錶非凡,身手過人,那衛家的小姐又是仙姿佚貌,就不想著投其所好,拿捏到點脾性,做個乘龍快婿?」


  眼見徐江南聽后坐了起來,魏陽心裡也是一笑,他干這一門已經很久了,察言觀色的功夫不說爐火純青,也是少有,對於徐江南這類年輕人,無非是想著揚名江湖,要麼就是如花美眷,就算第一筆買賣少賺點,算是個人脈,不差以後他幫不到忙,也不差他以後不是個回頭客。


  徐江南像是上了鉤,一臉笑意說道:「魏大哥知道這衛小姐的消息?」


  魏陽賊眉鼠眼一笑,點頭說道:「處西蜀道的誰不知道這衛家大小姐。」


  徐江南睨了魏陽一點,懷疑說道:「魏大哥既然這麼了解這衛家的千金小姐,怎麼不自己去試試,指不定就一躍龍門了呢。」


  魏陽自嘲一笑,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後說道:「小兄弟就別打趣我了,我呀,對自己知根知底,就憑這副容貌,估計還沒進衛家門,就要被趕出來了,再者這衛家小姐美是美,武功也高強,我又沒個斤兩,哪裡降服的住。」說完之後,又是看了眼徐江南,奉承話不要錢似的甩過去。「倒是小兄弟,儀錶堂堂,剛才一出手,瞧著也是有底氣的少俠之流,這才是真的郎才女貌,匹配的很啊。」


  徐江南一副受用的表情。


  魏陽見狀後退幾步,席地坐了下去,趁熱打鐵說道:「小兄弟,跟你直白說了,衛家小姐在衛城可是比她那個哥哥還要出名,姿色也是一流,可惜就是性子蠻橫了點,也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聽說當年,好幾家世代嚴榮的公子哥都上門提親過,最後都被這衛小姐給趕了出來。」


  徐江南不知道原來衛月身上還有這茬刁蠻事,感情自己對她的認知還只是冰山一角。從木板上下來,也是隨手一掃地上的髒亂,席地坐下,面對著魏陽。


  魏陽看到徐江南上了鉤,雙手往後倒撐,笑道:「小兄弟,怎麼樣,這個買賣做不做。我跟你說,這就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你想想,就算到時候真的有了機會,哪怕只是萬一,虧不了,成了就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萬眾矚目的艷羨目光吶。」


  徐江南沒有拒絕,卻是若有所指的說道:「魏老哥,這姑娘出嫁,怎麼著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吧,你光說著這小姐,不說說這衛家上下?」


  魏陽也是個精明人,不然也不會光憑嘴皮子就遊刃有餘在江湖當中活到現在。徐江南這話一出口,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伸出個大拇指朝著徐江南一頂,說道:「哎啊,就憑小兄弟這一句老哥,這兄弟我也交了,心裡舒坦,往常看見那些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和江湖漢子,都得低聲下氣,生怕遭了無妄之災,今個兒,我風裡話也不收你錢了,給你說道說道。」不過話音才完,魏陽也是未雨綢繆提醒說道:「不過小兄弟,這些事可千萬別說是從我這裡知道的,衛家枝繁葉茂的,我這個不習武的身子可躲藏不起。」


  徐江南點點頭,說道:「嗯,你們的規矩我或多或少懂一點。」


  「難怪了,不過這樣也好,衛家之前的事我也不多嘴了,小兄弟能走到這裡,怕也是知曉的七七八八,衛家老祖宗知道么?」魏陽眼裡精光看著徐江南,輕言說道。


  徐江南搖搖頭。


  「衛老祖宗當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俗名衛秦,那一把劍耍的名堂可大了去了,衛家那麼多年的底蘊和靈藥,就指望了這個老神仙,可惜了,後來不知道是破境失敗還是怎麼滴,在江湖上名聲漸漸就少了去了,再後來徐暄,徐暄你知道么?就是那個要謀反的朝廷大官。」魏陽看著徐江南。


  徐江南若無其事的點點頭,

  魏陽這才滔滔不絕說了下去,「當年徐暄破衛城,其實吶,江湖的人都知道,這個就是朝廷跟江湖上的交鋒,西楚當初還沒立國,衛家就已經在這裡落地生根了幾百年,就是可惜了,任誰也沒想到就是,衛家服了軟,投誠了,可能有這個老祖宗破鏡失敗,修為不漲的原因吧,不過此後衛家0聲望一落千丈倒是真的。所幸的是,衛家基業大,底蘊深厚,這樣的劇變也是扛了過來,要是其他的,院子里草都長了幾米高了。


  後來沒過幾年,這家主的位子就給了衛玦,也就是現在衛家掌權人,衛家小姐的親爹,不過衛玦還有個兄弟,叫衛敬,一文一武,衛玦習文,是個讀書人,衛敬呢,則是習武,修為之高,眾說紛紜。」畢竟這是衛家的深院消息,衛敬也少有在江湖上拋頭露面的,修為不清楚也是應該的,所以魏陽也就隨意找了辭彙搪塞過去,訕訕一笑,瞧見徐江南沒有介意的或者貶低的語氣,又說了下去。「聽說衛玦寫文章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說起聖賢道理也是頭頭是道,不過我們這些個微末人士,吃的五穀雜糧,哪裡聽得懂那番陽春……」說到這裡,頓時停了下來。


  「白露。」徐江南替他解圍接了下去。


  「對的,就是陽春白露這個詞。」魏陽難得想秀下學問,只是一下子又忘了這個當初在勾欄聽到戈壁窮書生說出來的詞,接上之後坐直了身子,腹議說道:「讀書人,讀書人,讀好了就是當官光耀門楣,讀不好那不就是個窮酸書生嘛,這衛家門楣本來就大的擎天,還能如何光耀?讀來讀去也就是個風花雪月,秦樓楚館的,不過衛玦倒是安於現狀,一天吟吟詩,寫寫文章之內的,出格的事沒有,衛家就算坐吃山空,也能吃上幾代人了。


  再往下就是這個衛小姐,雖然衛家還有個公子,不過據說當年為了逃婚出了西蜀道,在外幾年,也沒傳回來點風聲,不過前段時間回到了青楠城。怕也是為了老祖宗的壽辰。而且在衛家,可能這個衛小姐的話,分量上要比這個公子要重的多。」魏陽轉圜一笑說道:「畢竟這個公子,似乎也是個百無一用的讀書人。」


  徐江南聽到衛家公子是個讀書人,心底也是一松,衛澈那樣子倒像個讀書人,不過那做法,跟江湖二流子一般的自己沒區別,不然怎麼說臭味相投,只不過魏陽接下來說的話又是讓他有些遲疑起來。


  魏陽搖頭想了一會,斟酌說道:「那公子名字似乎是叫衛,衛澈。」


  徐江南眨了眨眼,可能是先入為主的緣故,難不成自己認識的衛澈擺了自己一道,名字都是假的?還是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真是這個衛家公子,不過能做出偷看娘們洗澡這樣的敗類舉動,也不想是個讀書人啊。


  不過徐江南也沒較真太久,畢竟這事只要到了衛城,就能真相大白,隨口問道:「魏老哥,先前說的衛城如今不太平是?」


  魏陽一拍大腿,恍然說道:「這事差點給忘了,前些日子,衛城韓家,就是當初衛家聲望一落千丈的時候順勢而起的一個門閥世族。這些日子,可發生了個大事。」


  徐江南皺眉,輕聲問道:「怎麼了?」


  魏陽往前湊了湊身子,在徐江南耳邊說道:「死人了。」


  徐江南曬然一笑,「哪家不死人,不死人才是大事了吧。」


  魏陽搖頭誒了一聲,又湊上前,輕聲說道:「接連一個月,韓家死了近二十號人。幾乎是一天死一個,小兄弟,這事大不大?」


  徐江南滿臉疑惑,尤為不相信的說道:「怎麼死的?」


  魏陽搖了搖手,一臉旁若觀火的神色說道:「天曉得,韓家說是暴斃,就算是瘟疫,也沒這麼誇張吧。」


  徐江南往後一靠,隨意從懷裡摸了點碎銀子,給魏陽拋了過去,像是神遊天外一般思索起來。


  魏陽見到銀子,先前口口聲聲說的免費早就拋到九霄雲外,雙手兜著,往口裡一咬,是真的,喜不自禁的往腰間塞去。往後一躺,呼了口濁氣出來,先前的口水沒白費。


  才躺下,還沒閉眼,原本還剩一面門的城隍廟,被人一腳踹開,聲勢極大,徐江南系在院子里的駿馬也是驚嚇著雙蹄揚起,嘶叫一聲,徐江南收起思緒,魏陽也是聞聲爬了起來,二人都不約而同的看著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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