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這個世道不累活不了
這番過往,衛月就算記得,那會年歲太小,也就個模糊影子,而衛敬自然也不會說出來,難不成告訴衛月,當初自己還差點失手取了你的性命?所以這番話也就是點到即止,衛月似乎也才明白,原來自己是二叔修為回境的功臣,眼珠子慧黠一轉,朝著衛敬伸出手。
衛敬看到衛月的動作,就像十多年前出手討要夜明珠的時候一般無二,再後來就沒有過這樣的動作,因為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看上什麼東西,就抱著往自己院子走。如今再是看到這樣的動作,有些懷念,只是當下似乎除了那把劍,其餘的東西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攤開手,朝著衛月一笑說道:「二叔的槿下院可被你翻了個天,那些稍微能拿出手的東西,被你這十多年順手牽羊都給摸了去,可沒說過你半點吧。」
衛月嘻嘻一笑,吐了吐舌頭把手伸了回來,先前趁火打劫的動作其實也就是一個小玩笑而已,她真要看上什麼東西,如今真的不會說,等走的時候順手就帶走了,當然美名其曰拿回去看看。
徐江南看著衛月衛敬這對叔侄女之間,也是輕笑,不過之餘又有幾分其餘味道,自顧喝了幾杯酒,衛敬眉眼不動,卻看在心裡,衛月也是斂了斂之前的動作,端著酒壺給徐江南添酒。
才滿杯,外頭一聲響動,隨著一聲二叔,接著衛澈和余舍走了進來,深秋之後的夜間,拍了拍肩膀上的水漬,看著槿下院難得的熱鬧氣氛,輕笑一聲說道:「原來都在啊。」也不客氣,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隨便找了個空座便坐了下去,看到徐江南面前斟滿酒的青瓷杯子,順手拿過,一飲而盡,似乎之前是小跑過來的一樣,喝完微微解渴之後開腔說道:「二叔,怎麼了?急忙喊我過來,外面還下著雨,我可是一路小跑,沒敢耽誤。」
余舍原本光禿禿的腦袋上沾了水漬,倒是更加光亮,之前的鴨腿似乎是吃干抹凈了,朝著衛敬笑了笑,他對衛敬好感大有,又是請他喝酒,又請他吃肉的。
衛敬聽了衛澈這麼一番類似邀功的無賴話語,一笑置之夾了口菜一邊嚼著一邊隨意說道:「澈兒,我問你件事。」
衛澈先前看到人員都在,還以為是拉家常,沒想到自家二叔倒是若有其事,也是收斂起之前的皮笑語氣,點了點頭。
衛敬眼見衛澈點頭,這才開口說道:「今日月兒遇刺這事,衛家知不知道。」
衛澈瞥了眼在一旁狐假虎威的衛月,無奈一笑,點頭說道:「之前不知道,知道的時候月兒已經進城了。本來想著月兒也就在衛城周邊走走,跟了幾個人,都死了,沒想到韓家人狗急跳牆,倒是跳出了點血性。」
衛敬端著酒一副鹹淡適宜的樣子,喝了一小口,也沒看衛澈,繼而又是說道:「聽你這麼一說,之前就有過節?」衛澈到了這會也不隱瞞,輕笑說道:「差不多,這些年摩擦一直都有,今日之後,老祖宗已經吩咐讓侄兒著手了。這個公道得幫月兒討要回來。」
衛敬似乎擺明了就想著給衛月出氣,衛澈請出老祖宗的話他也就是點了點頭,衛家誰當家做主對他來說不打緊,又是問道:「什麼時候。」
衛澈無可奈何只得說道:「大雪之後吧,老祖宗壽誕之前,還是少見血的好。」
衛敬聽到自己要的東西,這才罷休,朝著衛月笑道:「月兒,給你哥倒杯酒,大雪過後我帶你去韓家看看。」
衛月兩隻眼彎著像只小雛貓,一臉笑意給衛澈斟滿酒,衛澈借著喝酒之際,白了她一眼,覺得持家大不易,就算衛家到時候他來當家,地位上似乎也比不過其他人。
衛月輕哼一聲,趾高氣揚。
徐江南一直冷眼旁觀,不動聲色。
衛敬對於自家侄子侄女的神態置若罔聞,而那個只知吃喝的痴傻余舍就不用說了,像是餓死鬼投胎,衛敬似是想到了某件事,朝著徐江南說道:「小後生,前些日子我探過你骨齡,說來奇怪,你一身小七品的修為,但是骨骼甚軟,不像是習武多年的人啊!」
衛月和衛澈也是疑惑看著徐江南,只有餘舍還在掃蕩桌子上的酒肉殘羹。
徐江南也是抬起頭,看著衛敬,一語不發,他不知道這事能不能說,如果僅僅是自身的事,他倒不介意說給這個長輩聽聽,只是牽扯到李先生。
衛敬也不著急,處在沉默里很有耐心,噙著微笑自顧喝酒。
徐江南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說道:「我確實習武不到三年,至於為什麼會有六品的修為,抱歉,這事小侄答應過先生,不能說。」
「無妨,這事是我問的唐突了,也是好奇作怪。」衛敬輕笑一聲,只是若有若無的看了一眼衛澈。
衛月倒是幸災樂禍,對於打擊衛澈她是實打實的不遺餘力,笑著湊到衛澈身邊,推了推衛澈笑道:「哥,你看看人家,還不到三年,就小七品了,你看看自己,嘖嘖嘖,我都替你汗顏。」
衛澈佯裝惡狠狠的瞪了衛月一眼,並無說話,但臉上的神色也是表明自己很是好奇,更多是無奈,今日似乎就不該過來。
徐江南對於衛澈吃癟的事也是樂見其成,微微一笑,沒有任何幫他解圍的舉動。
徐江南心底這個秘密沒有說出來,雖然衛敬一副清淺自若的樣子,並無什麼生氣的舉動,反而愈加親切,徐江南跟衛敬推杯換盞數次,但心中有所隱瞞,這氣氛也是漸次冷了下去。說到底徐江南知道在衛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同樣,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他與衛澈相熟了這麼些年,可很多東西不照樣沒說過,彼此也是心照不宣的沒有提過。
好在也是因為沒問過,也才能默契相交到如今,要是開了口,就相當於起了疑,徐江南的謹微性子,肯定避而又避,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問出口來又成了另外一回事。
大約喝了小半個時辰,也算不盡興中的盡興,徐江南背著劍匣晃著腦袋站起身子就要告辭,衛澈也是喝的滿臉紅潤起身扶了一下徐江南,余舍更是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衛月皺著鼻子,她也喝了一點,淺嘗輒止,雙手負在身後,朝著眯著眼打著酒鼾的衛敬一笑,也跟在衛澈後頭出了門。
出了門之後,衛澈捅了一下徐江南,一臉清醒笑道:「膽子挺大啊,在我二叔面前還敢裝成這樣。還讓我給你掩護。」
徐江南打了哈欠睨了一眼衛澈,也是清醒過來,笑道:「再喝下去那不得過夜了,總不能喝到二爺趕人吧。」
衛澈豪情拍著徐江南的肩膀笑道:「怎麼,在衛家,不說其他的,要說酒,管夠。」
徐江南嘖嘖打擊說道:「也就酒管夠吧,交友真是不慎。」
衛月跟在後頭出來,看著兩人像是沒事一般互相揭短,恍然大悟,憤恨說道:「原來你們都是裝的,哼哼,我這就去告訴二叔去。」說完便佯裝要往迴路過去。
走了幾步,也沒聽到想象中的阻攔聲音,再回頭看著面前勾肩搭背的衛澈和徐江南就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一樣,並不理睬,搖了搖頭往院子外走去。
衛月咬牙頓了下腳,又是小跑追了上去,攔住滿身酒氣的徐江南,至於衛澈,幸災樂禍一笑,給了徐江南一副兄弟我也幫不了你自求多福的屈辱眼神,伸了個懶腰往前走去,一點世家公子的架子都沒有,只是才往前走上十餘步,臉上神情也是一換,皺著眉頭,不知道想著什麼,等轉過廊道,想起衛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被衛月攔住之後,徐江南難得沒有生氣,有些話語,衛月不懂,他卻是聽出了點味道,衛澈說的雖然都合乎邏輯,但是卻不合乎清理。
人性就是這般涼薄,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來換,一定捨得。這也是他瞞下李先生將修為移花接木到他身上的主要原因。
他看著面前這個猶自開心的姑娘,從今往後怕也是板不起臉來,靠在廊道的柱子上,難得打趣說道:「衛小姐,攔住在下可有要事?」
衛月負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江南,也就渾身酒氣,其餘之外並無太多醉意,兩眼一勾,明媚笑道:「你就不怕我回頭跟我二叔說?」
徐江南心裡因為今日這事對於衛月的那些不足掛齒的點滴芥蒂算是完全消散,聽到她如此之問,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靠在廊柱上的後背一用力,挺直身子,搖著頭笑了笑,又往前走去。
衛月誒誒誒的又追了上來,徐江南這才輕聲說道:「別看我和你哥是裝的,二爺照樣也是裝的,這點酒,程度可不到,醉不倒他。我這是識相。」
衛月愣了一會,像是回過神來,想著似乎真是這麼一回事。跟在徐江南背後老氣橫秋批評說道:「你們這樣子活著累不累啊?」
徐江南頓下身子,嘆了口氣說道:「是累啊,但是不這樣子,活不下去啊。」說完也不顧跟著停下來的衛月,徑直過彎,出了槿下院。
衛月咀嚼著徐江南的話,刨根問底想了半天,也沒想透徹這話的道理。
只是再抬頭的時候,卻沒見到徐江南的影子,頓了頓腳,也是出了槿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