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林出野倚老賣老(五千字)
(不好意思,今日又晚了點,五千字章節,繼續碼,可能晚點還有一章,但更大的可能是沒了, = =。
以後更新基本會在下午六點之前有一章,晚上十二點之前會有第二章,謝謝大夥的訂閱了。)
山上山下一男一女,一陰一陽,一喜一悲,一人將自己所在木梯下面的陰暗處,躲著月光,一人靠在在院落欄杆上,懷抱著自己膝蓋,順著月光,雖然瞧著凄涼孑然了一點,至少兩人都是閉著眼,睡熟過去,可衛城有一府院的人,從前半夜因為節日的歡喜到後面死人的惶恐雜糅在一起,大起大落,徹夜未眠。
韓器負手站在院里,前面躺著位死屍,死屍面容已經不顯,但韓器瞧著衣飾便知道此人是誰,臉上表情波瀾不驚,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就差一個闖槍口的人了,而這個人也就小一會後趕到,還沒到院子,便已經哀嚎起來,「我的兒啊!……」
可是情真意切哀嚎了半天卻沒有半滴眼淚下來,早些到的韓家人卻對此心知肚明,畢竟是個後娘,憑著姿色才有如今韓家二夫人的地位,而這韓礪算是韓器髮妻所生,都說母憑子貴,也沒貴上多少日子,反而因為這個寶貝兒子,本來就孱弱的身子一病不起,而這位二夫人算是韓器喪妻之後的續弦,原本一個青樓楚館的小花魁,用了點小手段,柔柔媚媚的趁虛而入,坐了這韓家夫人的位置,這韓家一干人等本就瞧不起青樓女子,而今被一個賣笑的坐在自家臉上,坐擁韓家富貴,更是不喜,不過巧而又巧的就是這位夫人進府之前叫如月,入府以後也都面笑皮不笑的叫她如夫人,跟同進士一樣的說法道理。
不過讓他們有些解氣的就是韓礪這孩子雖然年幼失母,好在韓器並沒有放任自流,而這位如夫人入府十年,也沒見珠胎暗結,這一點倒是讓他們外家人大快人心,畢竟要是這兄弟相隔個幾歲的,那位女子吹一吹枕邊風,這韓家以後究竟是誰當家做主真是不好說。而今韓礪身死,前些年才誕下個小公子的她不說欣喜若狂,要說這能滴下幾滴慈母淚,那才是真的貓哭耗子。
韓器瞧著這位傻女子,傻有兩種,一種說的是痴傻,這種人是可憐,一種說的笨傻,這種人是可悲,而韓器這位二夫人擺明了就是可悲,明前局勢不問不顧,卻想著日後爭權奪勢,當年看上她不過也就是覺得她撩發的樣子有些像他的妻子,真要有多少感情,大約也就贖身的幾千幾百兩,這些年對她做的那些隱晦事不問不顧,並不就是說他不看好這個韓家長子,韓家最後交到誰手上在他看來還得日後看看,若是韓礪成器,他不介意到時候讓他來立威,而立威最好的手段就是殺人,跟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樣,哪位上任不是先殺一批,再來登基坐江山,然後賞一批,這是恩威並施。
事到如今,本就隱怒的韓器被她哭的心煩意亂,也是拂袖憤懣訓斥道:「一個婦道人家,就知道哭哭啼啼,滾到一邊去。」說出這番話倒不是他無情無義,這長子被人刺殺而無悲憤之情,而是這位蠢女人的做作姿態,要不是有數旬之前的前車之鑒,指不定這事她的嫌疑還最大。
而這位如夫人,莫名覺得委屈,她的確是個婦道人家,一個婦道人家在這會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是哭哭啼啼,難不成還能做些什麼?受了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立馬噤聲,低著頭顫巍的縮在一邊,抱著被女婢後面帶過來的小兒子,低著頭不敢再說。
韓器懷望著院子站立的眾人,一個一個看過去,好大的世家陣容,一個個都是沾點親帶點故,可到了這個時候,卻依舊打著自家的小算盤,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連一點大難臨頭的綢繆感都沒有。
韓器閉眼吸了口氣,假裝平靜輕聲詢問說道:「劉管家,今夜是怎麼回事?行兇之人到底是誰?」
聲音很輕,卻不容置否,名劉夜的管家聽到點名,身子一顫,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幾步,噤若寒蟬的說道:「回老……老爺,今……今日老劉與少爺出門,街道人多,少……少爺瞧到有人起了爭執,便要上前觀看,只是沒想到……老,不,小的覺得眼前一花,少……少爺就已經死了。」
韓器早之前在一人那裡早就聽了一次,再一次聽及,悲痛之情也是在上心頭,但處在他這個位置上,喜怒悲懼皆無形於色是最為簡單的養氣功夫,韓器走到自家兒子面前,蹲了下去,沉默的氣氛讓院子里的眾人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壓力漸漸繚繞,他們都能看出來面前的這位男子在死死壓抑自己。
半晌之後,韓器用手輕輕合上韓礪的眼,然後沉聲說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和礪兒獃獃。」
這一言撩開了沉默,有人不懂所以鬆了一口氣想著退下,有人懂但是知道不太可能,所以搖頭嘆了一口氣想著退下,等這兩種人退下之後,還有二三人呆在院子,是個明眼人,懂這事意味著什麼,其中一人咬牙切齒說道:「家主,衛家欺人太甚。」 韓器站起身子,冷笑一聲,並不是針對說話的這人,而是對於幕後真兇,寒聲說道:「袁堂主,某知道你滿門被滅,某也因此喪子,但此事終究事大。」
說話的這人面孔有些熟悉,便是當初青楠城狠心在自己身上颳了幾刀的袁淵,逃到衛城好不容易被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也算是命大,撿了條命之後小心謹慎在韓家呆著,也一直有人監視著他,直到他安分守己,青楠城的消息被人打探清楚了之後,這才撤了人,韓器也才接見了他,要是往常,他這種人死了都不足惜,但韓家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際,袁淵這種與衛家有著滅門之仇的人他用著也比常人要放心一點。
只見袁淵急不可耐的又是喊道:「家主?!」
韓器一臉詭異微笑,摸了把這個自從娘親死後很少與他說話的兒子,有些不舍的將手從他微涼的手裡抽出,轉過身子,望向衛府的方向,恰巧看到一盞明黃花燈搖搖晃晃的騰升而起,在夜色的背景下,很是顯眼,搖擺不定的樣子在當下看來很是嘲諷,他伸出一隻手攔住袁淵。
背著滅門之恨的袁淵只能沉重哀嘆一聲,頓腳離開,連一句告退都沒給這個窩囊家主。
與他同去的還有一人,要在他眼裡之前院落里的那些人都是鹹魚,而在這些鹹魚眼裡,他何嘗又不是朽木,親生兒子被人當街殺了,都不敢吭聲。
在僅剩下一人的時候,韓器輕聲問道:「你不走?還是說要留下來看韓某人的笑話?」
這位躲在陰影里的人這才微笑著走了出來,赫然就是當初請徐江南入林府的背後之人,林出野,只見他笑著捋了捋鬍子,似乎並沒有將這一樁白事看的有多悲傷,畢竟這算他人瓦上霜,在這院子里,本來按輩分,他年長與韓器,但當下卻是平輩而交說道:「自然不是,老夫留下來就是想問問韓家主作何打算,這事雖然發生在韓家頭上,誰曉得是不是因為老夫今日串門的警告之意。」
韓器起身負手,冷然說道:「林老這是在下決心了?」
林出野呵呵一笑說道:「自然。」
韓器輕哼一聲說道:「可韓某怎麼聽說今日衛家小子帶著黃金入了林府,還好酒好宴的招待了半晌,可是好一副賓主盡歡的景象啊。」
林出野面不改色,理所當然說道:「你要是帶著黃金過來,老夫照樣好酒好宴招待你。」
韓器沒有跟這個老狐狸給爭執下去,輕聲問道:「今日衛家那個小狐狸與你說了什麼?」
林出野有些微嘆說道:「呵呵呵,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花里胡哨的東西倒是跟老夫孫兒說了不少,正事嘛,也有,不過就一件,韓家要亡,原本老夫覺得這小子就算走了趟江湖,也不過一個半文半武的黃口小兒,還是衛秦這老不死的有魄力,竟然就任由他胡鬧,也不怕折在了江湖裡,眼下一看,還是他有遠見,這小子吃了幾年苦下來,野心倒是長了不少。」
韓器早就過了那些個徒爭口舌之利的年紀,對於衛澈直面說道韓家要亡這樣的事一笑而過,他雖然知道與衛家對上是個九死一生的局面,但未嘗沒有背水一戰的機會,畢竟這身邊不是還有一位臨淵拾貝的老漁夫,能在這會踏進韓家門楣,韓家自然就有他看中的地方,只不過對於林出野的中肯評論,他也是微微點頭說道:「前些時日那姓徐的走街串巷,怕也就是他的主意,想拉人下水,好來渾水摸魚,這樣的手筆,不像衛秦向來一擊致命的思路,反倒是這殺人之事,倒有衛秦的七八分狠辣。」
說完之後,望了眼已經再也起不來的韓礪,輕聲說道:「林老今日過來不會是與韓某人說這個的吧。」
林出野微微一笑,沒有直面回答,反而讚賞的看了一眼韓器,笑道:「以前老夫覺得韓家能走到這裡,算是投機取巧,如今一看,還是韓家主綢繆於心,至於我那曲兒攻城不行,守拙倒是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而其餘寥寥就不說了,公子氣太重,脂粉顏色太深,至於衛家衛玦,更是不堪入目,掛個頭銜當了十多年的傀儡,就連當初衛秦半隻腳都踩到了棺材里,放心不下這個衛家,又縮了回來,一口氣又憋了十數年。」
韓器卻相不中這麼一番答非所問的高談話語,置若罔聞的說道:「林老不說也罷,韓某人也能猜到一些,無非是衛家小子計謀雖劣,但畢竟衛家有衛秦坐陣,這番胡鬧,定然也會經過衛秦之手,林老是擔心衛家到時候一口將林府也囫圇吞下吧。」
林出野毫無掩飾的點了點頭,輕嘆說道:「是啊,老夫都一把老骨頭了,卻也被這小子的野心給嚇了一跳,思來想去不得以過來叨擾韓家主幾句,想著日後再過些年天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入了土,要是臨走之時看到家業傾倒,可沒面目去見林府先人了啊。」說到天倫之樂的時候,林出野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換了個話題,避免雪上加霜。
其實林出野這番話很有文章,他的做法也有玄機,他說的東西都對,卻像是故意漏說了一些,因為衛澈和徐江南的拙計,思來想去近半旬,算是破天荒的荒誕之事,但他確切是想了半旬,只不過想的不是這個,而是為什麼衛家為什麼突然出此計謀,按理來說只要在殺上數旬,這韓家自然就崩解,畢竟要說八品,這韓家還能拿出來幾位,但提到九品,至於韓家有沒有,他不知道,但衛城上下,擺在明面上的,似乎就只有衛家這一對父子,至於衛家劍閣,他也只是聽過上面有位道行極深的守閣人,具體是幾品也沒人說過,也沒有確切消息。
而拖人下水這事確實反而給人有種黔驢技窮的感覺,不過對於這份感覺,林出野越想越深以為然,在衛城這衛家就類似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做事如此拘束,實在是太小家子氣,要是當初一直染血下來,說不定這會他也幫著捅了幾刀子下去,出了力到時候才能理直氣壯的坐下分贓啊。
不過現在卻不然了,既然有人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狡兔三窟,要吃草,這安穩的路線總等先摸清楚不是?衛城如今洗牌是必然的,不過究竟是衛家一如既往,還是韓家晉為新貴,在結果沒有真正明朗的時候真的難說,至少在如今,韓器這麼能沉住氣的時候,他覺得難說。
衛家他不去,因為知道自己過去也撈不到什麼好處,而韓家卻不然,雪中送炭,這能說道的東西可就多了去了,至少撈個盆缽滿盈吧。
韓器沒有讓他失望,閉目說道:「韓家是塊骨頭,衛家啃下去也得掉塊肉,林家出手,未嘗不能拉他下馬,讓衛澈嘗嘗得不償失。」
林出野面帶微笑,溫和說道:「哦?老夫想知道韓家魄力何在?」
韓器睨了林出野一眼,寒聲說道:「金陵。」
林出野心中肯定之後,瞭然於心,果然是金陵,他同韓家不同,林家是實打實的江湖世家,與朝廷並無牽連,韓家不同,當初敢收留那些個惡貫滿盈的江湖人,還有手段讓他們改頭換面,與朝廷或多或少能牽扯出一點聯繫,至於這個棋子是誰,已然不重要,他只要知道這消息是否屬實便好,笑著溫和問道:「家主何出此言?」
韓器先是斟酌一會,想了好一會,知道一句話讓林出野就興盡而歸眼下是不可能的,而這事瞧著也掩藏不了太久,索性坦誠說道:「要殺那姓徐的人,不止我韓家。」
林出野點了點頭,接著他的話頭說道:「老夫知道,還有一個方雲,金陵方家的公子,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方家也不可能在江湖上隻手遮天管到這西蜀道的人吧?」
韓器輕笑一聲,看了眼因為深秋而枝葉遍落的空蕩枝椏說道:「話雖如此,但林老有沒有想過方家人為何會來這西蜀道,為何要殺這姓徐的小子?還有,這徐小子背著的劍匣,當年可是好一陣喧囂塵上的東西,林老就沒有深思過?」
「嗯?」林出野聽到這麼一番點撥話語,皺著眉頭思索,可惜當初徐暄雖然來過江南道,但與林家並未糾紛和情分,一時半會並無想法。
韓器冷笑說道:「也不怪林老想不到,韓某人當時同樣也未曾預料,只不過當時好奇這方家小子的身份,讓人去過一趟江南道,恰巧韓某認識一位西夏的廟堂人,這才水落石出。」韓器微微閉目,輕輕說道:「林老不妨再想想,十多年前,轟動西夏的一事,那個人,可同樣姓徐。」
林出野都被韓器點撥到了這裡,哪裡會想不到,一改之前的溫和駭然說道:「徐暄?」
韓器瞥了一眼林出野,在他難以置信老眼眸光之中,點了點頭,有些大快人心。
林出野驚嘆了半晌之後,還是不相信的詢問此事,正經說道:「此言當真?」
韓器穩坐泰山,嗤笑說道:「韓某人會拿此事誆騙林老?」
撇去日後不說,徐江南待價而沽從衛秦手上拿了個劍閣名額,而林出野卻倚老賣老跑到韓家討要消息,可這個消息卻是驚天駭人,就算從韓器口裡第二次得到肯定的答覆,他也不敢相信,要是其他還好說,這事定然要慎之又慎,不過繼而又是想到韓家這些時日退讓的態度,林出野算是信了七分。
「韓某人不識春秋劍匣就算了,這衛秦也不識?擺明了就是不將金陵那人放在眼裡,天下之罪,莫過於此,韓某人做的比起那人,算是小打小鬧,衛家比起那人又何嘗不是。」也是這時,韓器先是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韓礪,一臉祥和,繼而戀戀不捨的移開視線,轉而望著林出野,一臉默然殺意陰鷙說道:「衛家殺我韓家一子,到時候,我韓家就是屠他滿門。哈哈哈……」
此言落定,韓器又是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西北之地,癲狂的笑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