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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曲高和寡的人心

  徐江南雖然不解其意,因為他對於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也就是一個影子,並不清晰,而崔衡天卻能一言戳破,無論說的是與不是,上去看看總是沒錯,而且在他看來,這二位老人無非是對於人情世故的掌握有些不到位,但說的話語卻常常是一語中的,就像是一個通曉了各種事情的智者,心性上卻像個小孩,不過也可能是不出劍閣原因,不出劍閣,就算通曉了人情世故,那又演給誰看?


  徐江南上了樓,察覺自己終究不是個豁達的人,有些事看到過,想到過,自己也說過,但真的發生的時候,卻同樣是想不通,就像自己的假裝,被人一指戳破,只能將牙齒吞了往肚子里咽,好在鄭白宜說的那些,或多或少的讓他想通了點。


  就在他上樓之後,崔衡天一手搭在膝蓋上,若有意思的問道:「鄭老頭,你就那麼看好他?」


  鄭白宜將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缽,他習慣做事一心一意,尤其是下棋的時候,端起一旁的清酒,先是喝了一口,笑道:「這後生不錯了,雖然心性上並不完美,好歹算塊料,也不是苦大仇深的那種人。」


  崔衡天輕哼一笑,譏諷說道:「我可不這麼看,這小子心性可是陰暗的很,嘿,老夫不說他真的意圖何為,單說去金陵這點上,他想的怕不是那麼簡單。」


  鄭白宜連忙擺手說道:「此言差矣啊,一個家道中落,自幼無父無母的人,這個仇就算不是通天,怕也有血海之深了,莫說他,當年老夫走江湖,救人的時候留下點名號,不也是為了事後那點破名聲,真正俠肝義膽的人,少之又少吧,誰不想著揚名立萬,名垂春秋?


  至於他,我覺得吧,都有,但你不能說他有成名心,就否認掉給徐暄的正名意,這天下倒是有這個道理,前十年有功,后十年有過,或者反過來說前十年有過,后十年有功,這人吶,往往就記著那個過了,是不是?」


  崔衡天反唇說道:「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想教他,當年在江湖輸給了邱老頭,按約在劍閣呆了這麼些年,不甘心而已,說那麼多道理自欺欺人?」


  鄭白宜沒有扯皮偽裝也沒有否認,點了點頭輕笑說道:「是啊,老夫是不甘心,要不是前些天感受到這邱老頭來了次衛家,老夫還當自己甘心了。你也莫誑騙某,你不也一樣,只不過這小子達不到你的標準而已,不過我確實瞧著順眼。」


  崔衡天垂著眸子沉默,半晌不說話,片刻之後開口詢問:「的確,他是上不了老夫的眼,不過跟徐暄沒有太大幹系,而是此子本身,城府太深,到時候與江湖是福是禍還不好說,說句不好聽的,老夫看不清他現在的心性,表現出來的好壞是真是假都是二話,就連你說他刀子嘴豆腐心,老夫都覺得是裝出來的。」


  鄭白宜點了點頭說道:「我也看不通,不過這些年似乎老夫比你多悟出了一點。」


  崔衡天抬頭瞥了一眼志得意滿的鄭白宜,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輕哼一聲說道:「靜候高論。」


  鄭白宜哈哈大笑說道:「你否認也沒用,老夫與你同來劍閣之時都是七品,如今雖說都是九品,可老夫已然知命,而你還是不惑,這就是差距。」鄭白宜很是得意,鬍子翹得老高,不過看到崔衡天有些不悅的神色之後,也不再得寸進尺,再來打擊這個老夥計,斂了斂神色說道:「崔老頭,你想過沒有,就算他是裝出來的刀子嘴,豆腐心,可至少在裝的時候,他是真的刀子嘴,豆腐心。


  換做天下而皆準,這天下的人,誰不是在裝?我鄭白宜?還是你崔衡天?又或者是天下?誰又是真的心善之輩,唯一區別就是能裝多久,十年?二十年?或者一甲子,乃至一輩子?」


  崔衡天一臉深思狀,總覺得鄭白宜在強詞奪理,但又不得不說,這番話語很有說法。


  不過這會鄭白宜又是輕聲說道:「當年輸給邱老頭,讓他平白賺了個徒弟,我輸是輸的心服口服,但不表示我就甘心,而且老夫也做到了當初說的,不出劍閣半步,可當初就沒說不準老夫找個衣缽傳人吧。


  再放低了說,也是這邱老頭不義在先,當年就該與他說個期限,本以為也就個十年八載,誰曉得這劍閣之下是如此的福地洞天,如今可是呆了幾甲子?哼,恐怕這會老夫出去,自家族人都認不得老夫。」


  崔衡天也是大笑回應,不過幸災樂禍之餘卻是有些悻悻然,他與面前人不同,他無子無嗣,大笑過後反而有些蕭然味道,這些年他也再等,等一個機會,可惜這些年上劍閣的,在他眼裡無一不是些歪瓜裂棗,說來好笑,上上一個看中的人,便是徐暄,可惜徐暄算個儒生,他拿得出手的東西,怕是此人看不上,後來看中了衛澈,可嘆那會衛澈也是個讀書人,如今徐江南從年齡上來說合適切合,只不過這心性上就有些不對路數,要說心軟,可能會有,但他更是相信,要是以後給他個機會,他的刀子照樣會沖著天下人的頭上砍下去。


  不過看不上也好,免得要爭,低下頭呼了口氣。


  鄭白宜瞟了一眼白眉老頭,調笑說道:「我知道你也有意,要不給你一半,讓你當個二師父過過癮,你那手落白梅還是很不錯的。」


  崔衡天冷笑說道:「別想多了,之前老夫提醒他,全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再者,你可別忘了,他能一年之內越到七品,會沒有師父傳授?你怕是晚了。」


  鄭白宜似乎早有預料,捋著鬍鬚滿不在乎的笑道:「老夫早有所料,不過這事與我有何干係,我教我的,他傳他的,到時候看這小子用誰的便就好了。沒有師父教的倒也有,喏,樓下有一批,不過瞧著面貌,與你稱兄道弟還差不多。」


  崔衡天眼瞧著鄭白宜像是鐵了心,也算知道什麼叫王八看綠豆,這番話根本就不像他這種人能說出口的,反倒像個市井無奈耍潑皮,也不再規勸,有個詞叫寧缺毋濫,在他眼裡,徐江南恰恰是不算太濫,也就是不算太濫而已。


  ……


  徐江南走到四樓,再者昨夜躺了一夜,醒來之時還是昏沉,也沒細細打量,如今上來,望著四周的質地偏暗的裝飾,比起二樓,四樓就要寬敞許多,書架擺放都是靠著牆壁,而二樓卻是一架接一架整齊排列,取光也好,南北皆是開了窗戶,時不時有雀兒飛過。


  不過四樓的木材質地偏硬,瞧著屬於年辰久遠的沉香一流,徐江南上來之時木梯是在東側,本著最好的東西都不會放在觸手可及的原則上,徐江南往有些陰暗的內側過去,一路上順手抽了幾本書,還有些是早年之前刻寫在竹條上的簽書,如今用布套給好生裹著,一般像這些東西基本都是千年前,乃至幾千年前用的,當然現在也有人,不過要麼是清寒之輩,要麼就是歸隱之人,少之又少,因為這種東西,無論是攜帶,還是保存,或者說是書寫之時,都極為不方便。


  到了內側的書榻上,徐江南席地而坐,將竹書從布套取出,嘩啦啦攤放開來,第一眼之後便是皺了皺眉頭,雖然知道像木簡這內東西會有一些殺青手段,可這上面字跡脫落不說,還滿是蟲蛀的痕迹,有些地方還有斷缺,不過隨後又是舒展開了,這些只能表明此木簡的年辰久遠,跟酒一個道理,越老越香,他讀的書不多,但也知道書這個東西,越老越醇。


  光線漸次暗了下來,徐江南點燃書榻右角上的油燈,借著燈光,看著上面的句落,一冊接上一冊,一卷帶一卷,這些書冊並無署名,也不是什麼難理解的之乎者也,天靈地啟,反而易懂。


  等四卷看完,也不多,大約千把來字的樣子,徐江南的神色卻是出奇的古怪,微微抬頭,望著來路,上樓的地方向陽,自己這裡點著燈,也是通明,而中間百來步的距離卻是暗沉寂寥,恍然之間徐江南像是看到了早之前的朝臣共賀,一份竹簡一件事,他很訝異,這種數千年前的各國文牒,為什麼會在劍閣出現,按道理,不是銷毀,便是永無天日的下場。


  徐江南吸了口涼氣,平復了下心情,一手覆在竹簡上,上面質地粗糙,可能是知道這東西並不能常存於世,所以也就沒有好生處理。上面千百來字,不多,但很詳細的記錄了一件事,就是大秦一統中原之前與北燕圍三闕一坑殺二十萬南趙降兵,這份便是當時從設計到結果詳細的軍機報告,從緣由,設計,怎麼引起降兵嘩變,在何處坑殺,用何物坑殺,事後如何,點點滴滴,清清楚楚,而這末尾處有個李字,還有一個紅圈,應該是已閱的意思。


  徐江南在這之前倒是聽人說過,不過也是說書人幾輩幾輩的傳揚下來,到如今殘缺不全很是正常,但無論怎麼說,中間怎麼曲折連環,結果是不會變的,而徐江南聽到的版本,又或者是如今天下共同認可的版本便是,南趙二十萬降軍北征戈壁,死於突厥之地,而突厥之地也就是如今的遼金。


  徐江南冷目森嚴的看著這四周書架上各色竹簡布套,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那天見過衛敬之後,與衛澈聊了大半宿,其中也提到過這四樓,衛澈說這些是先人的智慧,徐江南當時也就一怔,並未放在心上,還當是類似之乎者也的文句之流,如今看著,並不是,這應該是數千年前,或者說更早之前發生的原相記錄。


  他也算知道崔衡天說的自己要找的東西是在這四樓是何意思,這些當中的記錄,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比二樓那些生澀劍訣和劍招要珍貴的多,那些東西錯過了可能會從別處學到其他,這些東西沒了,可能這輩子都看不到了,當然這話不是針對這些事件錯失之後便不知曉當初之事,而是針對於這些事件背後的各色權衡,曲高和寡的人心。


  (前天喝酒喝太多了,昨天暈乎了一天,寫到半夜才發了一章,欠的肯定會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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