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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凌涼

  徐江南本覺得可能這般散席之後再要相見那就得在長安了,只不過誰曾想到,這想法還沒來得及落定,便跟著一群人又輾轉回到了秦晨那裡,而徐江南斂著氣息跟了一程,也沒什麼過火發現,又或者竊聽到什麼桃色之事,有些失望,畢竟在他的經歷當中就光九品神仙的打鬥也見了不少,親身經歷的也不少,如今必不可少的這場七品小宗師之間的爭鋒膠著估摸著也沒什麼看點。


  但閑事就砸在眼前,管還是得管上一下,尤其他對秦晨感觀不錯,還有那個處在下九流之下的黃梁生。


  只不過他也能猜到這夥人定然不是求財,一個七品接近八品的小宗師就算放到衛家也有不俗的待遇,為了點財不至於,而若是世家之爭,這就有趣了,徐江南不介意把水攪渾,擾亂視線,然後就想黃梁生說的那樣,江湖生活不容易,或者說其實比黃梁生還要慘,畢竟他是生活,而徐江南則是夾縫求生,連活都算不上。


  一伙人悄然接近秦晨營地,有更甚一層的氣息和夜幕做掩飾,倒沒出什麼大岔子,而秦晨營地里潛藏的那名小宗師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正在閉眼養息,秦晨對於營地周圍的士卒也就平素在銀子方面管夠,但要說去結交,又或者放下身姿刻意調節氣氛,那不至於,一個是這群人本就不是聽命與他,再者他也知道,就算彎點腰,這群兵馬漢子也不見得就會領情。


  不過對於那名坐鎮中央的七品宗師,倒是他秦家結交的江湖前輩,天下世家皆有養士,從大秦之前的混亂局面開始,古有孟嘗養士三千,後來大秦初立,一位名江的汗馬功臣外地封王,也是養士數千,而且到最後成了皇家懷疑謀反的隱患,釀成了殺身之禍,至此之後,這股養士風氣便少了很多,只是依舊避免不了。


  而秦晨似乎與這小宗師的交情很好,今日徐江南跟了他一路,到了晚上不辭而別,他也能猜到是自己的小心意思被人看穿,有些可惜,微微嘆了口氣,紮營之後,秦晨無所事事,像黃梁生這種人,秦家不多,但肯定不少,他也沒必要去照顧後者的心思,便抽空來了此處。


  老人姓凌,單名一個涼,跟了秦家有些年頭了,不算秦家手裡第一人,但肯定是秦晨手上最為忠心的那一人。


  秦晨臨近之後,老人張開眼,相貌上不算出眾,很是普通的那種老人樣子,伸手去撩動篝火的時候,能清楚的看見上面的年老斑點,手腕關節也是漸次枯槁下去。


  秦晨揉了揉臉頰,在這老人面前他也不用去裝什麼胸有成足的姿態,垂著眼皮打趣說道:「凌老,都說江湖中有著左眼跳災,右眼跳財的說法,如今我兩眼都在跳,給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老人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語氣卻是柔和,這也是他在秦府得天獨厚的姿態,同樣也是他願意在秦府呆下去的原因,秦晨作為秦府長子,要說城府肯定有,但就是在他面前覺得真實,像個小輩,不過對於他說的話語,瞥了一眼后輕聲說道:「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秦晨又是笑道:「沒區別啊。都是一個理。」


  老人輕笑說道:「那你沒聽過兩眼皮一起跳只是勞累所致?」


  秦晨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不過適時又覺得氣氛不對,斂住聲調,輕笑說道:「凌老也會開玩笑?」


  凌老頭收回手,十指交叉附著在膝蓋上,轉過頭笑道:「是公子這些時日沒休息好。」


  秦晨輕輕拍了下大腿說道:「這倒是真的,眼瞧著再等些時候就要到長安了,如今連點動靜都沒有,如何能不擔心,照理來說,就算我們再是偽裝,估計也逃不過他們的手眼。畢竟虎口奪食啊,神仙還有為了香火打架的例子,我們就這麼橫衝直撞的搶地盤,如果此事發生在璧城,我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凌老頭搖頭說道:「同槽相欺,人不如馬啊!」


  秦晨點了點頭苦笑說道:「老爺子倒也想和他們一張桌子上喝酒吃飯,可惜金陵不讓啊,當今聖上擺明了就是個重寒輕世家的涼薄性子,老爺子能一步步走到涼州刺史的位置上,雖然吃了苦,有過勞,至於夠還是不夠,又或者是聖上想借他的寒士出身來壓一壓世家氣焰,這些老爺子心知肚明,可若上了台,就去跟王家人,鄭家人,劉家人打交道,商量出一個李家人,這不是在打聖上的臉嘛,苦撐了這麼些年,若是個隱退還好,說不定能到金陵,隨便給個閑差公爵,也能保證無憂,可若是如今這般撤下,這些年跟世家之間的摩擦,涼州之上不知道被老爺子找了多少寒門之士安插進去,光是這點,就能讓這些世家膈應不少,要知道以前這些職位事物,基本被世家瓜分乾淨,如今被老爺子左來一刀,又來一刀的,誰不心疼?


  痛打落水狗的事誰不會做?」秦晨陰惻一笑說道:「陳錚對功臣倒是大手筆封賞,可下起手來又什麼時候含糊過?換了一個薛姓御史下來,還沒到長安復命,就死在了涼州邊境。老爺子二十年任命,燈枯油凈做到這會也差不多了,陳錚會撇著世家的霉頭來大發善心?徐暄功大不大?不照樣一紙黃紙給召到了地府,老爺子何德何能能幸免於難,再者又說,老爺子對得起西夏,不見得就對得起良心,有些見不得光的事照樣也做過,若是活著,陳錚會心安?我瞧著怕是坐立不安,尤其如今,又不費一兵一卒把刺史位置給收回來,至於人,自生自滅都算燒了高香,畢竟死人比活人聽話。」


  凌涼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語,沒有震驚,只是閉眼嘆息。


  「凌老,你還別說,這世上越是讓人高山仰止的人,越是喜歡斤斤計較,就像皇家人一樣,這打下來的江山,寧願被子孫禍害乾淨,也不願意外姓人來分一杯羹。」說完之後,秦晨似乎覺得有些含沙射影到面前老人,嘿嘿一笑補充說道:「不過這話僅限世家當中,跟江湖的前輩扯不上關係。」


  凌老人拍了拍袖上的餘燼,笑了笑說道:「你也沒必要變著法子抬老夫,你能在老夫面前說這些話,倒是讓老夫解了心?」


  秦晨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笑著搖頭說道:「哪能呢,秦某人不是聖人,好歹也不是個黑白不分的人,凌老此舉也是為我秦某人考慮,上有老,下有小的,拖家帶口的,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憐兒和秀月想想不是?不過話說回來,那人武功奇高?」


  聽到秦晨問及,凌老想了想認真說道:「我覺察不到他的真元流動,而這些人有兩種,一種就是像開始那人一般,是個不修拳腳的普通人,另外一種人就是在境界上已經越過老夫更進一步。」


  秦晨有些啞然說道:「凌老,會不會弄錯了,那年輕人雖說瞧著氣態倒是有幾分劍客樣子,但年歲實在是太過年輕。」


  凌老笑著回答說道:「公子別忘了那些使劍世家,衛家公子傳聞如今已然七品,方家公子數年之前已經六品,老夫也就這些年掙扎著爬上了七品,比起這些江湖的後起之秀,可是差了太多。再者公子與之聊天的時候,可覺得他是虛浮之人?」


  秦晨想了想,實誠搖頭。


  凌老頭唏噓說道:「這就對了,江湖這些年雖說沉靜了不少,但資質過人的少年英俠還是有的。」說到這裡,凌老頭頓了一下,然後望著秦晨一眼,又是說道:「一般像這種人,要麼日後千古流芳,要麼遺臭萬年,當然還有更多的是死在通往這二者的路上,但凡說能被人拉攏的,卻少之又少,老夫是知道自己九品無望,要不然,怎麼說也得意氣風流一下。」


  這話有些難堪,但秦晨也不得不承認這是良藥苦口,江湖和朝廷,自古就像涇渭分明的兩座山,一山高自然有一山低,朝廷論法治國,江湖風流只談意氣,行事倒是瀟洒很多,就像夜知冬,一個人就敢闖皇城,若人人皆是如此,這皇權也就不是皇權了,這國也不用治了。


  而世家則是江湖中的衍生品,來跟朝廷打交道,當然也有書香世家,和武將世家,但無一都是求個子孫連綿,處在江湖和朝廷之中,偏向不同而已。


  秦晨笑了笑,微嘆說道:「這話在理,不過啊,這江湖醞釀了太久,似乎有些變了味道。」


  凌老頭見秦晨微帶嘲諷意思,自然知道他在說江城一事,一針見血說道:「不是變了味道,而是幾年的江湖,少個領頭人啊,你想想徐暄,一個武將背匣,多少年未曾有過的背匣人走江湖了,幾近快銷聲匿跡的光景,如今又多了多少,十年二十年之前背匣的人只會更多,以前有個姓李的年輕人,倒是有點機會,不過可惜了,曇花一現,而今呢,方衛二家的公子似乎都有點影子,還有吳家,聽說這輩掌權人不單單是個鑄劍狂人,還有江湖裡那些修武的閑散劍客,還有……誰?!」


  凌老頭話語未落,驚怒一聲,一揮袖袍,篝火之中,一束帶火木材朝著前方陰暗之處飛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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