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報應
霍游清沒有理會這個無傷大雅的語病,早在燕趙時期,大秦之主,也就是面前人豪言說自己要入住長安,就連名字,也都是從以前的李翊,改成了李長安,而之後,大秦士卒征戰天下,在他的眼裡,大秦敗退六國獨領風騷的原因,不單單是那些縱橫家的陰謀之術,更多的還是大秦士卒的那份子狼性,真說起來,當時的亂戰時期,哪個國境內沒有精兵守卒,越地丹陽兵,西蜀大戟士,燕雲遊騎,哪個不是在那會打出來的名聲,而今後世之人只是乘涼而已。
即使這般,當遇見秦兵鋒銳的時候,任誰也會頭皮發麻,罵道一聲瘋子,誰見過一刀被人捅了個穿透,還要張著血口咬在人的脖頸之上,求個同歸於盡,一個還好,可當這樣的人在秦軍當中比比皆是的時候,這就很是恐怖,再是以天下精銳號稱的燕雲遊騎,見了一次之後,雖不至於面面相覷,心裡總歸會多想一些,也就是那會,霍游清能被這個大秦開國皇帝記著名號,除卻當年坑殺一事,若無沙場手段,記著估摸著也會當做沒記著。
也就是那會,整個天下都有這麼一樣的風氣,斬秦兵十人,封百戶,百人封千戶,斬李長安者,封關中王,萬戶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士氣這才不至於頹靡下去。
如今一樣,對上這個身邊無一兵一卒的大秦皇帝,霍游清雖是咬牙切齒,卻也沒有妄動,四十萬,就算不反抗,也得這位皇帝忙的,只剩一條胳膊的霍游騎聲音低沉,卻沒有掩飾那股子痛恨,「是嗎,我四十萬燕雲兵,連閻王都不敢收,你收的下?大言不慚。」
呂清抬了抬眉眼,「當年不就收下了。」一語中的,毫不留情的撕破傷疤,燕趙四十萬兵馬,投誠不過數日,被坑殺於此,這是霍游清想要遮掩過去的污點,沙場之上,背過身子就是逃兵,一輩子的逃兵,何況他受降大秦,被殺也是降將。
霍游清氣的牙齒崩裂,再也沒有之前的氣定神閑,先是一刀將從背後衝殺上去想著搶功的士卒砍翻在地,泄了點怨氣之後的霍游清,猛然抽出橫刀,屍骸立即支離破碎,緊接著霍游清單手拎刀而上。「大秦賊子,受死!」
「大秦賊子,哈哈哈,天下誰人不知寡人的大秦?兵鋒所指,視線所及之地,皆是大秦國土。賊子?如今這天下,誰人不是大秦的子嗣?!」呂清笑聲張狂,再無近年來的內斂之色,身體微微前傾,自傲體態一覽無遺,呂清笑道:「怕是如今,霍家後人,也以大秦為榮。」
霍游清牙骨粉碎,「找死。」
呂清面色不改,「自當年入道以來,寡人說是降魔,可殺的都是人,人間的魔,如今正好試試手,試試鬼府的有何不同。」說完一腳蹬下,氣浪迭起,將周邊不斷撲殺過來的白骨士卒倒彈而去,緊接著自己卻是望著一腳踩在氣浪上霍游清,一副單手提刀斧劈躍下的狠辣模樣,呂清昂首單手防止身後,霍游清一刀轉瞬便到眼前,毫不停滯,猶如銀瓶乍破。
呂清往後一退,繼而伸手往後一探,拉過一白骨士卒,手掌如刃,徑直將拿刀的手臂斬斷,繼而反手一刀,掠斷頭顱,白骨墜地,呂清將還握著刀的白骨手臂扯開丟棄,握刀而立,言語輕輕,「擒賊先擒王。」
一刀劃過地面,然後拔足而起,朝著霍游清襲殺過去。
霍游清做了個揚刀姿勢,白骨如潮水朝著呂清漫延過去,呂清頭也不抬,也不退卻,徑直殺了進去,一路砍瓜切菜,毫不手軟,雖說如此,可也被被霍游清言語中的,四十萬,就算不反抗,他也得揮到手軟,這就是人數的優勢,也是江湖奈何不了朝廷的原因,江湖如散沙,向來誰不服誰,更加不用說九品,倒不是見誰都不順眼,而是自身性子問題,若是說出手相助還好,但凡說抱團取暖,且不說處在江湖之深,廟堂之遠的九品宗師有多少人,梁老頭的這種算是少之又少,跟著偌大宗門幾十年如一日,除他之外,基本見不到什麼影子,畢竟誰有那麼準的眼力勁,能瞧准別人身後幾十年?而且這樣的香火情分,自然越年輕的時候越加厚重,再往後,便是清淡許多,等到了九品,天地逍遙的時候,誰又願意偏安一隅,沒有早之前香火情的羈絆,難不成一個抵足到了九品的宗師會真的會膚淺到人為財死?
九品宗師扎不成團,江湖自然就沒有跟朝廷談判的資本,再者又說,就算有些個貪戀人間權勢金銀的九品人士,皇家難道不比江湖門派的氣派大?
在當年李閑秋知命境界,一劍破山卻也用盡了渾身氣力,借山水之勢這才威脅到金陵四十餘萬百姓的生死,可若是四十萬虎狼之師列隊排陣,就算李閑秋再入知命,估摸著到頭也就數萬人馬,呂清修了數世輪迴,十萬二十萬也到頭了吧,四十萬白骨士卒,一眼望不到邊的隊伍,站起來揚起刀,他們就是天際,能殺的完?人數才是資本,也是如今西夏敢叫板北齊的底氣,早在當年西北一州,兵馬再是精銳,千乘之國又如何,還不是坐井觀天,說著來一場問鼎中原的大戲,若不是徐暄連哄帶騙再加上綁架勒索,從西蜀搶了多少文士過來打造了當時涼州底層的治國班子,又將兵馬從東越打到西楚少城,讓原本西夏幾十萬戶的人口,擴加以至於真的能登台逐鹿,甚至可以說七分中原入囊中,剩下三分只是時間長短而已,原因很簡單,就是人,早在大秦以前的以前,那不一樣,那會叫望北逐南,南國還是蠻夷之地,地廣人少,而那會也沒有過望南逐北的說法,後來遼金勢大,擾亂邊境,這會才舉國家重心南移,完美的詮釋了一句話,若能現世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就此以後,江南西蜀道的人便越加多了起來,北地也就數個拿得出手的十幾個千年城池獨領風騷。
可要說到人數,徐暄幫陳錚拿下東越之時便想著遷都過去,就此一看便也瞭然,若是涼州人口多,這事不急,江南道怎麼也翻不了天,可若是少上一些,他也不怕,能拿下第一次自然就能拿下第二次,火急火燎的借著遼金之勢定都金陵,還不就是瞧著人多,怕遲則生變?
呂清如今就陷在屍海當中,手腳不至於慌亂,卻也沒有停過,霍游清時不時過來撩上一刀,一刀不成便遠遁屍骨當中,呂清拿他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手腳被這些蜂擁上來的白骨給纏著,他知道自己就相當於一個堤,若是拼著受傷也要給霍游清一刀的話,那才是正中下懷,他若是身上多上半點傷口,或者別說傷口,只要有人近身能劈砍出一道有威脅的刀光出來,也會士氣大震。
倒不是呂清怕死,怕死他也就不會來了。而是這種情況之下,他只能說最大程度的拖延下去,即便到如今看來,最後他難逃一死,四十萬不苦不累的士卒,誰敢拍著胸脯說拖的起?
只不過當下,他卻是忘了在這片星海之中,還有一個人,就是白衣寧西居,他望著天上星辰,怔怔出神,記住星辰位置之後,閉上眼,他其實知道那些星辰的位置不對。
呂清刀鋒依舊銳利,摧枯拉朽一般。一刀橫朔,五六具白骨攔腰而斷,正是收力之時,單臂霍游清猶如鬼魅陰魂,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後背之上,陰刀落下,呂清想也不想的側開身子,返身脫手一刀,卻是刺入空氣當中。
霍游清在十數步外拖刀而立,陰笑說道:「你生氣了?」
呂清沒有理會,腳尖一蹬,身邊一柄落刀飛起,順手一握,不依不饒的殺了進去。
如此往複,寧西居不知何時睜開眼,嘴角帶笑,口中郎朗,「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哈哈哈……為歡幾何……。」
話語說道最後,像是疑問,問自己,同時也問天下人。而手上卻是不停,朝著黃楊木劍急掠而去的反方向一指,猛然之際,星海震蕩,漣漪不斷。
呂清昂起頭,哀嘆一聲,不認命,到如今也只得認命,於此同時,霍游清鬼魅一刀,噗呲一聲,從右肩骨劈下,笑容桀桀,呂清右手刀換左手,逼開霍游清,自己則是後退數步站立,再是抬頭,已然化作白光消逝。
星海破碎,世人皆見那年輕道人一聲悶哼,從天上落下,嘴角帶血,面面相覷,在他們看來,但凡南北寺出馬,就沒有安不下來的江湖事,而今看來,似乎他們都小看了這一場江城浩劫。
不但南北寺的僧人,青城山那不出世的掌教,還有如今新晉的桃花觀觀主,這三人出馬,都攔不下這大秦的侍詔。也就在呂清落地的時候,這些人的心裡隱隱心生了不妙感覺,原本只是覺得這是一場戲,而今看來,戲倒是戲,只是還沒到幕終,而他們這些看戲的人,不知不覺的已經處在了危險的邊緣之上。
呂清氣息凌亂從空中墜下,他再這期間一直閉著眼。
他不敢看身下的白骨,也不想看那四十萬白骨如何危害人世。
霍游清在下面提刀詭笑,一副嗜血樣子。
寧西居瞧見此景,卻是皺了皺眉頭,單手覆下,原本懸空的橫刀,如同流星墜地,從天空墜落之時似乎撕裂的空間一般,刀尖之處金光閃爍,帶著浩大風聲。
呂清沒想著躲,倘然接受,不過就在入體的那一瞬間,一道黃光急掠過來,黃楊木劍千年生靈,抵住刀鋒,不過也就是一瞬間,劍折二分,呂清一股鮮血吐出,狠狠摔落在戈壁之上,黃楊木劍折成兩段,接連落下。
即便如此,橫刀勢頭不停,一副出刀要見人頭的霸道光景。
霍游清幸災樂禍的表情還未來得及盡情表現,立馬又換上副疑惑和驚懼。他這會才明白,這一刀的目標,不僅僅是面前這位穿著青白道袍的大秦皇帝,同樣也是他們這群當了刀子又被拆橋的四十萬將士。
寧西居對此不問不顧,淺淡一句。「收魂!」陰陽術士,翻手能招魂,覆手自然也能勾魂。
陽風過境,鬼嚎之音響徹雲霄。
遠望之人瞧不清坑中底細,聞聲卻已是心生寒氣,疙瘩遍身,不過膽寒之際,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天上有人,緊接著視線便全在天邊御劍之人的身上,衣衫襤褸,髮絲蓬鬆像個乞兒,只不過沒人看不起他,反而皆是崇敬和艷羨神情。
那邊橫刀落地,白骨還是白骨,卻無生氣也無死氣。
呂清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腳,姿勢極為不雅觀的飛掠出去,卻堪堪躲過了刀鋒之地。
緊接著一腔子慵懶的語調想起。「哼,老道士為老不尊,這是當初你偷看那名女子上山求仙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