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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山水有相逢

  徐江南自然也不知道辛年會這麼狠,為了給他出氣和掩蓋行跡,直接給城內一干人等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個乾淨,人也不埋,就在城裡,估摸著十天半個月後,第二輪的風沙就來了,到時候,照樣給埋個一乾二淨。


  至於說唐家,辛年還真沒放在眼裡,倒不是因為天高皇帝遠的,一個在西北,一個在鳳陽。辛年也就是沒想太多,他只是想到徐江南出現在這裡不能傳揚出去,更加不能讓人知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想,更加不用說會想過唐家本來就是要來找徐江南的,而今唐跡死在了這裡,唐家在不善罷甘休的時候只會想到他的「公子」。


  只不過好在徐江南和唐家這些人八竿子打不著,也就不怕,至於唐家擅長的官場手段,也用不到徐江南的身上,其他的明刀暗箭,說真的,沒有些手段,這會也傷不到他。


  而今徐江南就在一條小河邊上,桃木劍就插在旁邊,自己則是仰著頭坐著,一隻手倒撐著身子,一隻手提著酒罈,望著河面發獃,他有些想不通,為什麼這個青城山的老神仙會來救他,而且他相信這個老人肯定是故意說這麼一些話來給他聽的,至於緣由,他不知道,喝著悶酒。


  背後腳步輕啟,徐江南頓了一下,回了下頭,又轉回去只顧喝酒。


  衛月抱著空劍匣,走到徐江南旁邊坐下,半晌之後皺了皺眉頭說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又喝上了,城裡不還挺威風的嘛?」


  徐江南沒有理她,仰頭喝了口酒,將酒罈擱在地上,怔怔的向後躺去。


  衛月將劍匣擱在旁邊,用手撐著下巴,沉默了一小會後,有些惱怒說道:「起先那蘇悠提刀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也好,懶得京里有人記掛著。」


  徐江南像根木頭一樣粘著地面,紋絲不動,也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衛月朝著他的身子輕輕踢了一腳,眼看著他還如死人一樣發著呆,輕哼一下,揚起頭,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聽說當年咱們西夏有個公主,這照理呢,得遠嫁遼金,不過後來在涼州給丟了,沒去成遼金,是吧。」衛月張了張嘴,偷看了下徐江南的臉色,瞧見徐江南有轉過頭來的意思,連忙擺正身子繼續說道:「這當下二十年過去了,流落民間的公主也找到了,歸了金陵。瞧著像是沒事了。」


  衛月故意停了一下,拍了拍手掌,幸災樂禍說道:「這事呢,要是沒人提起想起,倒也真就過去了,可是這遼金的那位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腦子裡搭錯了根筋,想起了那個未過門的媳婦,這如今呢,聽說已經找人去金陵,算著時日,差不多也該到了。」


  徐江南聞聲從地上坐起,側過頭說道:「怎麼回事?」


  衛月捋了捋眉間髮絲,眨了眨眼說道:「以前呢,西夏就一個涼州的時候,遼金騎兵不是動輒就來打打牙祭?而今西夏五州,北齊四州,中原九州可是防狼一般防著遼金,這貼補家用的活兒也不好做了,你說呢?」


  徐江南嗯了一聲,疑惑說道:「銀子?」


  「聰明。」衛月揚了揚眉頭,說了句應該是徐江南要說的話語。「你想想,要你是這個遼金皇帝,放著一個家財萬貫,富有四海的老丈人在那裡,而且什麼事都不要做,只要派個人,動動口舌,賺個傾國傾城的媳婦不說,還能撈上一筆嫁妝。這樣的好事哪裡找得到?」衛月伸了個懶腰,早些時候喝酒,她就在掂量這件事該不該說,什麼時候說,後來想了一想,還是晚點說好,畢竟這個口一開,估摸著就見不到面前這個人了。


  徐江南二話不說,起了身子,拿過桃木劍放回劍匣之內,一聲口哨,馬蹄聲悠遠而近。


  衛月抿著唇,不說話,等到徐江南上馬之後,這才明知故問說道:「你去哪?」


  徐江南愣了一會,沒回頭,足足半分功夫之後,呼了口氣說道:「金陵。」


  衛月輕輕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徐江南閉了下眼,然後徑直揚鞭而去。


  衛月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有些白,然後緩緩的蹲了下去,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懷裡,身子一抽一抽。


  半晌之後,一個人走了過來,輕嘆了一聲,感慨說道:「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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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


  偏殿書房之內,君臣對奏,一身閑適黑金服飾的陳錚手上捧著杯茶水,掀起茶蓋小啜一口之後說道:「對了,朕聞聽先生收了個弟子?可還不錯,朕還聽說,似乎姓柳,還是個西蜀道的書生?」


  納蘭天下手放在袖子里,聞言躬身笑道:「嗯,姓柳,西蜀道李安人士,家裡原本是個商賈人家。」


  陳錚哦了一聲,又是隨意笑道:「性子如何?」


  納蘭天下清淺回應,「回聖上,算是個狷狂書生,本事有,只不過頭抬得太高,難免要撞壁。不是兩榜三科的材料,所以納蘭斗膽收他在府上當了個刀筆吏,砥礪幾年之後,再給個清官衙門看看。」


  「你倒是真知灼見,西蜀道的書生?」陳錚將手放在腿上撐了一下,吸了口氣,然後指著納蘭笑道:「西蜀道可是個出人才的好地方啊,朕信的過,這年年光書院遞送的人才就有不少,吏部功績上不出采,可辦的事情,朕還是看了些,眼光比常人還是要遠上不少。謝賢辛苦了啊。」


  陳錚想了想,思索了一會,手指在桌案上敲著,不一會兒以後,陳錚猛然一定,不動聲色說道:「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同鄉之人,若只是當個刀筆吏,傳出去也只會讓人說朕小氣,而且自恃其才輕狂了點又怎麼了嘛,有才就行,不是壞事,況且西夏朝野已經死水一潭了,是時候來點波浪看看了。不然啊,朕都看不清楚這潭死水下面,究竟有些什麼神聖。」


  納蘭躬著身子,閉著眼睛不做聲,修身養性。


  陳錚瞥了一眼納蘭天下,瞧見他如此作態,也是輕笑,這個臣子什麼都好,就是對界限拿捏太准,進退有據到了過分的程度,一點也不想當年那個人,要個官也就湊到他跟前伸個手,直白兩個字,不過現在一想,那會也窮,一個西夏太子,能給個什麼官?朝中一品,還不如江南道的芝麻小吏,不過這後來啊,能給的官多了,人卻沒了。


  陳錚呼了口氣出來,都說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他知道納蘭肯定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只不過就是不說而已,想了一會以後說道:「這樣吧,吏部郎中,江南道御史,都是五品官,你給他挑一個?」


  納蘭微微抬頭,睜開眼,看了一眼陳錚的眼睛,君臣得宜,微微一笑說道:「納蘭以為還是江南道御史吧,吏部郎中手掌官員選補,他本是個書生,未曾為官,如今卻要掌著別人的生死,過猶不及吧。」


  陳錚點了點頭,應承下來說道:「嗯,那就江南道御史吧,不過,納蘭你得跟他說說,就算是個五品官,與他來說也是一日飛天,朕是瞧在你的面子上批的這個特旨,朕給他一年時間留任,若是沒折騰出什麼名堂來,這個官,還是得還給朕。」


  納蘭躬了下身子,微笑應諾。「是。」


  陳錚說完以後,便望著雲煙渺渺的紫雲香爐發獃,無論江南道御史也好,還是吏部郎中,其實都是插在嚴騏驥眼裡的一顆釘子,江南道嚴騏驥經營多年,吏部更是嚴騏驥大權在握,不說鐵板一塊,至少是個首尾相接,這顆石子投下去,究竟能起多大的浪花他也不好說,前段時間江城一事巡遊涼州,朝中那些見不得檯面的廝殺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位官場老狐狸嗅覺極好,之前就敢丟車保帥,丟了刑部侍郎一職,實在果斷,原本想著看能不能逼出個昏招,拿下個刑部尚書一職,誰想到最後只是個侍郎,不過這樣也好,算是打開了個口子,之前拿江南道御史和吏部郎中一職來詢問,其實也就是試探一下納蘭,看究竟是真的求官,還是想傷筋動骨一次。


  吏部侍郎有實權,可是在嚴騏驥眼皮子底下做事,不見得能有多大作用,而江南道御史一職雖說在京外,實權不大,可畢竟是個言官,聞風奏事,而他要動這西夏的一潭死水,要的就是這陣不大不小的穿堂風,用來引一場山洪,無論對與不對,查下去總會有理由,這是他試詢問納蘭的緣故,好在納蘭沒讓他失望,這也是納蘭和徐暄的區別,徐暄點頭,陳錚雖說信,但總歸是有些懷疑態度,畢竟太劍走偏鋒了點,而納蘭點頭,讓他是真的放心,二十年無差錯的將西夏帶到這個位置,放心的很。


  回過神來以後,瞧見納蘭還站在門邊一動不動,閉目養神,便有些奇怪的說道:「先生還有事?」


  納蘭睜開眼,笑著說道:「聖上,遼金使者到金陵已經有半旬時日了。」


  陳錚笑了笑,打趣說道:「怎麼,見不到朕,找到你府上去了?」


  納蘭微笑點了點頭。


  「叫他們候著。」陳錚不怒而威,緊接著又溫和的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民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山水有相逢。今時不同往日了,想從朕手裡拿錢,不下點功夫怎麼能行,候著吧,等什麼時候朕有心情,什麼時候讓他們入宮。


  至於這些時日,叫鴻臚寺那些個油吏去應對,他們熟,記著,要寸步不離,別讓他離京就好。去吧。」


  納蘭點了點頭,躬了下身子,轉身離開。


  陳錚在納蘭天下走後,也是起了身子,望著漸起的西夏日頭,輕喃說道:「你應該會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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