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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風緊

  西蜀道開始下雨了,驅散了暑日的一貫悶熱,一文士裝扮的人坐在窗前,捧著雨前茶,緩緩推開窗子,外面雨滴細潤,並不如濃夏之時淅瀝的落盤之音,江秋寒面色溫和,頭上任由一青帶系著,隨意打了個髮結,順著腦後垂下,舉手投足之間雖說有些放浪不羈,可真要琢磨下去,卻又自帶一份雅人深致的氣態,尤其本不過人的眉眼因為拿捏得當的自信而變得出采,氣質獨特,推開窗后,江秋寒閉眼眼感悟,右手擱在桌上,手指有規律的敲著桌子,一副富家老爺的俗氣樣子,只不過配上這麼身裝扮和氣態,俗中有有雅氣,再加上這樓間本就在楚館當中,即便是閱人無數的歡場女子,也被江秋寒的氣質折服,何況他可是蕭大爺家的座上賓,這城中上下誰不知道蕭大爺的名號,只不過笑話居多,上個年頭誰不知道這蕭夫人跟著一書生私奔遠遁,就像很多人想不通的那樣,蕭隕要說錢有錢,要說權,就算是這縣令也得給他幾分薄面,要說不憐惜,誰不知道蕭隕每次歸家,都會帶上一車東西是給蕭夫人的,而今位置空懸,暗通款曲的風情眉目不知道甩過去多少,可惜都像石沉大海了,一個個也就看中了這位北齊的文士。


  在江秋寒的對面,一臉堅毅神色的蕭隕微微低頭,像是在敘說著什麼,江秋寒則是晃著腦袋,哼著什麼曲子,等到蕭隕說完以後,江秋寒這才睜開眼,望向窗外,朝著那些拿著花扇暗送秋波的姑娘笑了笑,轉頭說道:「這「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是好詩啊。當家的,你可知道這春雨,秋雨的差別。」


  蕭隕搖了搖頭說道:「先生,我蕭隕是個粗人,辦事還成,可若說風景雅緻,那是一竅不通,先生就別為難我了。」


  江秋寒呵呵一笑,「這春雨秋雨皆是細綿,但春雨落人心暖,秋雨落人心寒,都是知冷暖的東西,就像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一樣,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就連皇榜恩科都沒去過,徑直就成了一個江南道御史,掌管江南道的言傳命門,這是雨露還是雷霆?」


  蕭隕一副不解其意的樣子。


  好在江秋寒沒有在這上面為難他,又是自顧說道:「原來我還想著陳錚怎麼來動這個江南的官場,這一招是個好棋啊,納蘭的道行不低,知道給個知縣知州的實權衙門效果反而不如江南道御史的好。」


  蕭隕這會好奇問道:「先生這話是何意思?難不成管事的還沒有這閑官好?而且一個只在家中讀了二十多年聖賢書的書生,一朝為臣還不算得道升天?怎麼看都是朝廷天恩啊?!」


  江秋寒捧著茶,閉眼聞了一下笑道:「這當中的學問多了去了,江南道的官場,說是嚴騏驥一手遮天都不過分,你弄個知府過去就能把天翻過來?知府上奏可是要真憑實據的,就算嚴騏驥真有什麼把柄,等這個初入官場的毛頭小子找到證據,黃花菜都涼了,而且真要是個知府知州,摺子文書在到陳錚那裡之前嚴騏驥基本要過一次手,如此一來,這個知府也就是一個架空的閑職,可江南道御史不一樣,是個言官,聞風奏事,摺子文書直達天聽,只要陳錚願意,隨便委任個人查下去,要證據?納蘭這麼些年扶植上來的官員要捏造點東西出來那不是輕而易舉?順藤摸瓜,壯士斷腕都沒用。


  至於說天恩還是雷霆,你覺得像嚴騏驥這樣的官場狐狸看不出來納蘭天下的心思?他們對付不了納蘭,難不成還對付不了一個江南道御史?對付不了一個商賈柳家?若真是柳家出了岔子,你覺得陳錚是救還是棄?


  這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好找?江南道御史的差事,就非柳家不可了?」


  蕭隕一怔,他對此倒也是想過,迷迷糊糊像是抓到了什麼,就是串不起來,這江秋寒一說,什麼東西便清楚明了,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的看著江秋寒。


  江秋寒沒有在意蕭隕的神色,反而皺眉說道:「我讓你送去北齊的信,送了嗎?」


  蕭隕點頭說道:「已經讓人送了,還特意說了讓他親手交到謝軍師的手上。」


  江秋寒呼了一口氣,回頭看著蕭隕,直到蕭隕耳鬢汗珠漸生,這才打趣說道:「蕭統領,你可是交了個好兄弟啊!」


  蕭隕聞言之下,連忙跪了下去,他不知道江秋寒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心驚膽寒不如一跪。


  江秋寒輕笑說道:「起來吧,讓人瞧見總歸不好,徐家後生是個角兒,不管衛城一事有沒有他故意的成分在內,咱們啊,以後得防著點。」


  蕭隕想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只不過這茶是不敢喝了。


  江秋寒望向外面連綿秋雨,「下去吧,有些話,我能跟你說,就知道你不是外人。」


  蕭隕沒有作聲,輕輕躬身,悄聲退了下去。


  等到掩門之音響起,江秋寒又是輕聲說道:「西夏在衛城擺了咱們一道,估摸著如今已經在尋蹤摸跡,而今陳錚又準備動一下江南道的官場,你說說看,這是不是納蘭的陷阱,挖了個坑讓我們往裡面鑽。」


  不知道什麼時候蘇楚入了屋子,將柄短刀擱在桌上,「先生既然知道西夏在徐家子身上設謀,為什麼還要繼續留在西蜀道?等軍師知曉了此事,也會讓先生回去吧。」


  江秋寒回過頭,看了一眼也沒有太多擔心神色的蘇楚,笑道:「你們這個軍師啊,眼明心亮,在來的時候,已經算到了會有這般境地,可不來呢,心有不甘,只不過當時西夏跡象不深,也不敢篤定,這不才讓我這個吃閑飯的跑一趟,而今呢,這場戲已經揭幕了,怎麼說也該配合配合一下。再者又說了,北齊在這件事上陷得深也不見得是壞事,小心丟了夫人又折兵啊,而且徐家子瞧著在衛城拚命的樣子,不像是知道的模樣,不過有了這份前車之鑒,也算是知道西夏的眼光已經放在咱們身上了,好在身份沒有暴露,還在暗處,這是我們的優勢。


  對了,我讓你查李顯彰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蘇楚點了點頭說道:「查是查到了,不過人不在西蜀道,在涼州長安,聽說在一家富貴人的府上當讀書教習。」


  江秋寒嗯了一聲說道:「教習?」


  蘇楚輕笑說道:「已經查過了,那府人家姓秦,是個長安織造,他的官倒不算大,但是有個了不起的岳丈。」


  江秋寒回過頭,只聽蘇楚說道:「他的岳丈姓李,名懷,原本的涼州刺史,跟了朝廷幾十年,數月之前戈壁一事事發,就成了朝廷背鍋的人,撤了刺史一職不說,還丟了性命,臨死之前殺了織造一家,然後把自己女婿拉到了織造位置上,不過在他死後,朝廷對於這件事似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長安那群人似乎有些忌憚李顯彰,對此也是緘默不言,這件事也就默認了下來。」


  江秋寒一邊敲著桌子一邊說道:「有意思,可他越是想走,我反倒覺得這當中越是有他的影子。」


  蘇楚想了一會之後,又是說道:「不過聽說衛城去了個人,來頭不小,叫牧笠生,前幾日還同衛家的上任家主遊了趟燕子磯。」


  江秋寒眸子頓時眯了起來,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牧笠生這個人,他沒打過交道,但是知道來路,當年謝長亭差點就功虧一簣,便是因為此人,如今牧笠生時隔二十年在這種關頭出現,還是衛城這種緊要位置,他想也想得到是來者不善,畢竟滅國之恨,亡君之仇。


  細細思索了良久,江秋寒慢條斯理自話說道:「李閑秋身死一事,倒是讓西夏賺了不少聲譽,作為養子的徐家後生於情於理都要往金陵一趟,這是他立身的孝理,名不正則言不順,這一趟金陵不去,替徐家平反的話那就成了個笑話,陳錚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可這是死是活?」江秋寒閉著眼,外面秋雨已經飄到桌上,半個時辰以後,江秋寒猛然睜眼,冷然說道:「都說皇家無情,這半兒一女的,我看你怎麼下得去手。」


  下定決心以後,江秋寒回頭吩咐說道:「你先去李安城,之前我說的關於柳家當官一事你還記得吧?」


  等看到蘇楚點頭以後,江秋寒繼續說道:「你找個人趕到李安城,在酒樓將這番話語給傳出去,就說是衛城那邊聽到的。」


  蘇楚等了一會,沒等到後續,便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短刀準備離開,才起了身子,便聽到江秋寒吩咐說道:「切記不要用自己人,花點銀子找幾個外地人。如今風聲緊,西夏如此動作不可能不提防咱們,事情辦完以後,記得馬上離開,去天下書院找我。」


  蘇楚從北齊到西夏,第一次見到面前這位用如此正經嚴肅的聲音吩咐事情,側頭偷偷看了一眼,只見江秋寒望著窗外,時不時蹙眉低頭。


  下樓以後,蘇楚才在後院牽馬而出,閣樓之上便傳來悠長輕哼。


  「披金甲兮,馳騁疆場。


  騁疆場兮,為保家鄉。


  保家鄉兮,為名四揚。


  名四揚兮,為正國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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