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喜憂參半
原本的滿朝文武都想著看這位朝廷新貴柳御史的笑話,可笑話沒看到,反而等到了陳錚賜字柳家的浩蕩皇恩,皆是驚異到下巴都合不太上,前些日子早朝還氣勢洶洶說要辦他,這才一月功夫不到,冰雪消融春暖花開,只能讓他們感嘆一句聖心難測,不過也有許多喜歡追本溯源的,想了想也只能歸結到納蘭身上,畢竟這柳御史是納蘭舉薦入朝,怎麼看也算是他的門生,再後來也是納蘭親自過府,想了想似乎不是無意,而是有些當衣缽相傳的意思,二十年沒出過金陵的大學士為了一個門生過府,這個消息量似乎在一開始都被他們給忽略了過去,而今陳錚又送來了一場東風,這把火算是燒了起來。
看戲的當然不嫌事大,可被這位柳御史參的金陵織造陸沉久面色如水,怎麼也開心不起來,與他的感覺就是這位當今聖上在耍流氓,說好的兩不相幫,如今來這麼一手,他這個金陵織造估摸著是要完了,朝廷那班子見風使舵的文官不少,這樣的勾當在當初他也沒少做,頭上的人不下來,自己怎麼上的去?
可這些爛到一罈子里的破事在徐江南這裡並勾不起太多興趣,也如陳錚說的那般,大致趨勢他可能從衛月那裡知道一點,可細節方面卻無從下手,其實他到潛到金陵周邊已經有了幾日功夫,原本的衝動情緒在離金陵還有些路程的時候已經消散了大半,換而之的便是一副古井一般的冷靜,有些事雖然已經認定,可也不是一股腦扎進去,不然到時候連個泡都沒那豈不是莽夫都不如,金陵的動靜覺得已經聽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在耽擱,輕裝入城,牽匹馬,帶個破爛斗笠,沾了幾片鬍子,一副西北漢子的粗糙模樣,入城門的時候所幸是在天子腳下,也沒受到什麼刁難,喊了幾句官爺也就混了進來,本想著這副裝扮應該可以掩人耳目,可誰知拐彎抹角還沒找到歇腳的地方,便被人給攔了下來,攔下徐江南的人也是一副江湖裝扮,旁邊擺著兩桶魚,穿著蓑衣,同樣帶著斗笠,還刻意往下拉了拉,往下拉斗笠的時候徐江南瞧見他手上還有幾粒類似魚鱗的肉痣,這種肉痣算是漁民的獨特標緻,只有常年跟魚打交道的人才會有,這些都是早年聽先生當書說的,只不過徐江南也沒在意這些人聽令於誰,終歸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尤其是他也低著斗笠一副不便出面的躲藏樣子,都是一路貨色,這樣更加沒什麼害怕的了。
而這位漁夫裝扮的人也只是低著聲音說了一句,「徐公子,我家少爺有請。」
徐江南也只是拉了下斗笠,點了點頭。
徐江南跟著人穿街越道,直到見到一方小門,進去以後原本寂靜的院落街角也是有些喧鬧的聲音傳出,只不過也就是一小會,繼而又是安靜起來,入了一方典型的江南院落,水榭亭台,是個僻靜之所,徐江南被領到一方門前,領路的取下斗笠朝著徐江南一笑,輕聲說道:「少爺在裡面等著,徐公子請吧。」
徐江南點了點頭,等人下去以後,這才推門而入,進門之後一方錦繡屏風,屋內琴音繞樑,等繞過屏風以後,見到一人閉著眼,嘴裡輕哼琴曲,斜靠著身子,手指按在靠椅上一點一點,一副怡然自樂的瀟洒樣子,不過等看清了屋內人是誰以後,徐江南的警惕臉色也是一掃全無,毫不客氣的走到這人身邊坐下,然後順手拿起桌台上的瓜果,用袖子擦了擦就往嘴裡塞,一邊塞著,嘴裡還不饒人的說道:「真是人各有命,感情之前那人喊的那聲公子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衛澈聞聲之後這才睜開眼,瞥了一眼徐江南,笑著說道:「涼州戈壁好玩嗎?你可是出盡了風頭,哪像我這個被圈禁的衛家公子,出個府門,整個人都要提心弔膽,每日不來這秦淮河邊報個到,估摸著金陵得幾十號人夜不能眠,外面幾百號眼睛可都盯著我這塊肥肉,眼睛都快綠了。」
徐江南給自己倒了杯茶,有意無意看了珠簾內的琴師一眼。
衛澈笑著拍了拍手,朗聲喊道:「夏姑娘,勞煩你給這位徐公子上壺好茶過來。」說話之間,珠簾內的琴聲也是漸次消去,緊接著珠簾內的女子走了出來,朝著衣衫襤褸的徐江南福了一禮,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以後,夏詩柳顯然知道自己的位置,姿態放的很低。
徐江南本沒有多大興緻,出於禮節看了一眼,微微一怔,等人下去以後,徐江南拿著椅子往後擺了一點,坐了上去,打趣說道:「藕斷絲連?還是破鏡重圓?」
衛澈沒有回應徐江南的這番無聊話語,反而是低聲說道:「你當真要來趟這趟渾水?」
徐江南收斂笑容,側過頭說道:「你不一樣也在往裡面走,我是孤家寡人一個,抽身快,就算是栽了,那也是技不如人,不過爛命一條,你要是真陷下去,陪葬的人至少能染紅這條秦淮河吧?」
衛澈點了點頭,忽而嘆了口氣說道:「誰說不是呢?」不過喝了口涼茶以後,衛澈看了眼屏風外面,笑著說道:「起先的時候還有人說讓我別找你,袖手旁觀就好。」
徐江南端起茶掩飾好奇,等茶杯放下,衛澈一邊給他添茶,一邊說道:「是月兒說的,你別怪她。」
徐江南啜了一口茶水,「要是知道是你請我,這一趟我也不會來。至於衛月,只有她怨我的份。」
衛澈輕嘆說道:「我知道,可是你不來是你的事,我不請,那就是我的問題了,不說當年在金陵,就說西蜀道,我還欠你三頓花酒,得還啊。」
徐江南愣了一下,笑眯眯說道:「在理。」不找衛澈就是想給衛澈一個理由,到時候如果真出了事,也不會給衛澈帶來多少麻煩,可若是衛澈主動想幫他做些什麼,他也不會矯情拒絕,想了一會之後說道:「這院子里的眼線很多吧。」
衛澈聞言頓時樂了,笑著說道:「放心,領你過來的那人雖是我們的人,可不是我的人。你之前在天高皇帝遠的涼州,金陵的天可是變了不少,宮裡那位一時顧不上我這個只顧玩樂的江湖公子,便把眼光放在了朝廷,現在金陵那些老員外,一個個自顧不暇,哪裡還有時間來關照我,西蜀道柳家那個柳御史,倒是有些意思,才上任沒多久,一把火燒在了金陵織造的頭上,徑直在這些老狐狸的心口捅了把刀子,據說是納蘭大學士的門生,頭頂聖眷滔天,得了陳錚親口賜字卿相,跟納蘭一般的待遇,只不過他以後的仕途基本明晰了出來,羽衣卿相,估摸著以後是要接納蘭衣缽的。」
徐江南只是笑顏說道:「確定不是深坑?」
衛澈收斂笑容,正經說道:「應該不是,幾天之前有個人找到我,說是嚴府的人,還說他們家的大人找我有事相商。」
徐江南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衛澈。
衛澈笑罵說道:「我有那麼不靠譜?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才吃屎,我像是一條狗嗎?千里迢迢從西蜀道過來就為了讓他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
徐江南不動聲色嗯了一聲。
衛澈深呼吸了兩口氣,佯裝微笑說道:「我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這些。之前這些人可都是巴不得從我身上咬下塊肉來,而今我沒落井下石已經算是仁義無雙,還想著拉我上他們的船去救他們一把,想都別想。」不過緊接著衛澈眉眼一笑說道:「你知道他們許了我什麼條件嗎?」
徐江南伸了伸懶腰,無所謂說道:「說說看,看是什麼條件能讓我們的衛大公子都心動了。」
衛澈臉上笑意盎然說道:「當朝駙馬。」
話音未落又瞧見徐江南的隱怒樣子,連忙擺手,義憤填膺說道:「可我是那樣的人嗎?當時就厲聲拒絕了下來,不然也沒臉過來見你不是?」不過後來又是煽風點火陰惻惻說道:「這群老狐狸,想著一石數鳥,一個空頭承諾就想著讓我給他們打頭陣,得罪你不說,還得得罪宮裡那位九五。空手套白狼倒是玩的挺嫻熟的,一個是江湖的九品大俠,一個是中原的五州共主,我可是誰都招惹不起。
好在我也吃過虧,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遼金的使者就是個例子,說是想要回這個遼金的媳婦,可誰都看得出來志在百年,西夏陳錚無後,就一個歸朝的公主,往後不說中原九州,西夏這五州共主的頭銜不知道會落到哪家哪戶頭上,而今瞧著這位天子不願再見遼金使者的態度,往後無論是誰當家,跟這位公主定然有著莫大關係。」說完以後,衛澈一臉平淡的看著徐江南,也無半分艷羨樣子。
徐江南沒好氣的說道:「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可不是什麼公主,只是一個躲在馬車裡連哭都不敢的小女孩。就連如今,我也沒把她當公主看。我只是答應了先生說接她回去。」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徐江南像是有些豪氣。
衛澈嗯了一聲,欲言又止,也是這會,門外敲門的聲音響起,衛澈瞥了一眼徐江南,做了個倒茶的動作。
徐江南清朗說道:「進來吧。」說完隨後又側過頭看著衛澈說道:「之前你說那人不是你的手下?」
衛澈點了點頭,「月兒手裡似乎掌握了一點東西,之前領你來的那人,就是她的人。而且她似乎還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內幕消息。不過可惜,女大不中留,當夜在衛城可是為了個人在我面前摔杯子摔瓶翻了臉,我可是沒臉去問。」
徐江南正要開口,提壺倒茶的人已然繞過了屏風,他無意中看了一眼,便再也轉不開眼神,衛澈唉了一聲站了起來,調笑說道:「看樣子這壺茶我是無福消受了。我去外面透會氣,你們慢聊。」
等到衛澈出去以後,這位世人眼裡仙人一般的女子似笑非笑說道:「你是因為先生才來的金陵嗎?」
徐江南聞聲之後回過神,半晌以後才感慨了一句。
「憂喜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