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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春秋幾何(中)

  第二日陳錚沒有過來,徐江南百無聊賴從東方越那裡討了幾罈子酒喝,不過一整天都忘了開壇,他總覺得陳錚說的東西比酒更為的醉人,王詡這個人他聽說過,在衛家劍閣之上的書目之中有過這個人的名字,不過詳文卻不多,就同道門陰陽道術一般,王詡歸於鬼谷一門,傳聞大秦開國設立一閣用來表彰功臣名將,跟如今西夏在金陵宮內一方星隕之上刻字留名一般,這可是千世流芳的美譽,不知道有多少文武百官眼巴巴的想在這上面要個一席之地,而秦閣之上,為首的那位連名字都沒有,只有姓氏,姓張,連生平記事都少的可憐,短短四個字,師承王詡,隸屬鬼谷一門。


  再後來徐江南便在劍閣花了一點時間刻意關注過這個名字,以及鬼谷一派,不過知之甚少,他只知道這鬼谷一派是道門分支,例代只收兩名弟子,跟道門占卜星象,觀人生死不一樣,鬼谷一門非但精通三略六韜,而且擅長言學,縱橫之說也是源於此處,至於心性,則是跟道門中人一樣,修真養性,平地飛升。


  徐江南沒有想到自家父親傳承這麼一門,而且謝長亭也是這一門的傳人,不過想來陳錚也不會拿這事來誆他,沒有道理也沒有這個必要。


  而且陳錚也覺察到了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對於這事他也想過,因為在西蜀道的時候,他的身份還沒暴露,已經有人聞訊過來,這個人就是蕭隕,經過衛城一事的時候,他就懷疑後者是北齊的人,不過昨天一開始他又懷疑這是陳錚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但是又被他給否認了,昨天探陳錚口風的時候,顯然陳錚在金陵之前,對於他的態度,還是能殺則殺,如今卻能低下姿態過來跟他說道,其中有多少真假不說,至少他知道自己已經值得陳錚重視,這就是九品的好處,這也是李先生跟他說的目的,九品之前,跟朝廷打交道,你得看朝廷的臉色,可九品之後,在哪都不是寄人籬下,別說朝廷看你的臉色,至少你可以免跪挺胸不是?

  不過西蜀道的平王是個假的,這事他沒想到過,難怪當時瞧著樣子,跟江湖裡的傳聞不一樣,看著樣子就是個拿不動刀的主,跟能上馬追人千里狠辣傳聞截然不同。


  徐江南發著呆,到了半夜的時候,東方越又是溜達了過來,出人意料的便是手上沒有酒,反而捧了一壺茶,在徐江南邊上坐了下來,饒有興緻的啜了一小口,然後閉著眼一副陶醉享受的樣子。


  徐江南白了東方越一眼,嘲諷說道:「牛嚼牡丹。」


  東方越嘖嘖嘴,得意說道:「這可不是茶。」


  徐江南笑著問道:「不是茶是什麼?」


  東方越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舒暢說道:「金子。龍鳳茶聽過沒?」


  徐江南皺眉說道:「龍團鳳餅?御前茶?」


  東方越嘿嘿笑道:「托你福,撈了幾兩茶,這東西要是擱山下去,怕是要幾百兩金子,而且還有價無市,就算放在這山上,那些個道觀老觀主也是眼饞的很。」


  徐江南意興闌珊的嗯了一聲,沒有把老道士說的話放在心上。


  東方越也是悻悻,又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打著哈哈說道:「你真要去遼金?」


  徐江南往後仰了下身子,哈了口氣說道:「都說拿人家手軟,吃人家嘴短,陳錚幾兩茶就把你給收買了?」


  東方越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君不見李義府之輩笑欣欣,笑中有刀潛殺人。」


  徐江南轉過頭,「不可信?」


  東方越笑容古怪,不點頭不搖頭,只是低頭喝茶。「我可沒說過,你知道當初為什麼李閑秋不讓你習武嗎?」


  徐江南搖搖頭。


  東方越雙手捧著茶放在膝蓋上,抬頭看著月亮,本來就不是圓月的當日,再加上點烏雲,就變得更加晦澀難言,東方越收斂起笑容說道:「畫虎難畫骨,畫人難畫心,以前的時候,不光是李閑秋,包括我,也不想你走武道一路,不是因為你資質差,也不是你心性差,而是你不適合。」


  東方越回憶說道:「李閑秋說他看不透你,因為有野心的人功利心都很重,這種人才是辦大事的梟雄心性,可是放到你這裡卻恰好相反,他說他能看出你的野心,不過卻看不到你的功利心,也就是說你可能是個苗子,卻也僅僅是個苗子,長不成福蔭,所以讓你入武道,到頭來只會害了你,你心不狠,李閑秋說帶你走了幾年江湖,你的心也狠不起來,狠不下心,你怎麼斗得過朝廷那群老狐狸?李義府笑中可藏刀,鄭夫人掩鼻殺美人,你這樣的性子,除了被他們擺布,沒有它途。不過後來讓李閑秋改變想法的卻也恰恰是你沒有什麼功利心,說你這樣的人,能護一個城,可能原因僅僅是城裡住著某個種剪花的人,禍害不了江湖百姓。」


  徐江南沒有說話,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是彰顯了一切,的確很多時候,他只是想著說餘生泛舟秦淮,種一棵青梅,然後看一個人的眼睛老去。


  東方越咂了咂嘴,「如今陳錚願意低下姿態找你,這是好事,可同樣也是說明你有利用的價值,這個道理相信你懂,你若是八品,別說朝廷看你一眼,就算你前些日子死在了秦淮河上,你信不信陳錚都不會給你收屍。」


  徐江南嘆了口氣說道:「人在屋檐下。」


  東方越沒好氣的看了徐江南一眼,笑罵說道:「這個人應該不是說你吧,要說她我還信,可她前兩天不是還給你來了一刀,轉眼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瑕疵必報了?」


  徐江南瞪了東方越一眼,後者沒有理,徑直說道:「不過這事你可得想清楚了,遼金的事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完事的,當年能憑藉一教之力在中原江湖弄潮翻浪,底蘊可見一斑,這個差事可不好辦,少說也得半載數月,晚可要三五載的年歲,你應該也知道為官的人拼了命想往京城跑的原因,就連當初剛遷都,文武百官就算怨聲哀悼,最後不一樣屁顛屁顛的跟過來了,而當了京官以後,就算連升三品,若是調往異地,那也是跟死了爹媽一樣的面色,這輩子也就到頭了。」


  徐江南狐疑說道:「我可不是官,朝廷也管不住我吧。」


  東方越搖了搖頭,「當年陰陽教僅憑一教之力能和中原武林打個平手,這份底蘊可見一斑,你此次過去,不說那些晦氣話,少則數月半載,多則一年兩年,到時候江湖能記得你的人可就不多了,知道徐家事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天下人行事,要的就是大義這個名號,等江湖人覺得你在唱獨角戲的時候,你認為徐家還有機會嗎?」


  徐江南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當中還有這般意思,他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東方越,試探問道:「那我不去?」


  東方越又是搖了搖頭,正襟危坐說道:「西夏作為中原門戶,和遼金你來我往了幾百年,梁子早就結下了,這二十年的安穩日子算是老天開眼,無論是西夏還是遼金,磨刀二十年,也該亮出來看看了,尤其西夏,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陳錚可是把遼金的使節都給砍了,決心不可謂不大。不過他也沒有說錯,兵對兵,將對將,江湖對江湖,朝廷還好,可江湖嘛,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死氣沉沉,二十多年前好不容易出個李閑秋,如今連個碑都沒有,至於其他也都被李閑秋給蓋過了風頭,銳氣全無,走旁門左道的投機取巧還行,要登大雅之堂就不行了,至於世家一流,青城山的這些道士能修仙成道的沒有幾個,就算有,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老妖怪,南北寺好不容易出來一個齊紅塵,原本以為會有門道中興這麼一說,誰知道折在了寧白衣手裡,剩下就是遠在西域的萬佛寺,再加上中原的三大劍冢,衛家走了個老祖宗,年輕一輩也就剩下一個撐場面的衛敬,方家估計能好一點,聽聞方軒是個九品,盧安也是方家的人,這一次又在你這條溝里翻了船,底子再厚也肉疼吧,總不能讓這個一家之主赤膊上陣?至於吳家,陳錚再是手眼通天,也管不到豐州那片。


  至於中原的散人,那日被你激到最後反倒是一個八品的小宗師冒出頭來,見微知著,不多談,尤其這姓胡的底子差的還不是一星半點,想必一直是摸石過河,要不是江莫出手,估摸著龍門關都過不去,反而那個口口聲聲說要殺你的溫姓小子,是個苗子,只不過天下間的苗子多了去了,能上九品的扳著指頭都能算出來,再者中原的江湖也沒有下一個二十年來培養這些苗子不是?這一點上,陳錚有點急,可陳錚急也是有道理的。」


  徐江南疑惑的嗯了一聲問道:「為何?」


  東方越嘿嘿一笑說道:「因為中原不只是西夏,還有北齊,北齊和遼金對付不到哪裡去,邊境之上見了面一樣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江湖當中西夏北齊的邊境念頭並不深,你說要是西夏江湖跟陰陽教打起來,豐州吳家會站在哪邊?吳家對陰陽教的仇恨比起吳家衛家只多不少,即便吳家底子比不過方衛二家,可同屬中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有機會在天下人面前長長臉,想必也很願意從陰陽教上咬下一塊肉。


  這是大義所向,北齊的朝廷想管也管不了,可一旦吳家出手,北齊那邊的江湖散修,或多或少也會有點動作。」


  徐江南眼睛一亮,順口接道:「陳錚要的其實不是遼金?而是收攏這些人?一旦他們覺得這一次西夏占理,對西夏生了點好感,以後的兩國之爭,西夏就佔了先機!」


  東方越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其實不止,如今誰都能看出來西夏處在青黃交接的時候,也是權力過渡的時候,若是這會出點岔子,免不了傷筋動骨,而今北齊動作不止,西蜀道,江南道包括涼州,多多少少能看出點北齊的影子,陳錚要說不忌憚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時候對上遼金,明面上是不明智的取死之道,實際上裡面的文章可大了去了。」


  徐江南十分驚詫的看了東方越一眼,以前他只是隱約覺得這老道士有點本事,如今看來,似乎本事大了去了。


  東方越對於徐江南的眼光視而不見,捋了捋思緒繼續說道:「取死之道?呵呵,要有這種結果,無非是北齊對西夏用兵,迂迴南下,就同二十年前遼金南下一樣,你覺得北齊會如何做?」


  徐江南嘿嘿一笑,「手起刀落,趁他病,要他命。」


  東方越嗤之以鼻說道:「目光短淺,商賈之道。二十年前遼金南下是趁虛而入,說白了是北齊拖住了西夏,你可以猜測是北齊暗中推波助瀾,但你能拿出證據嗎?眾口無憑,造不出多少麻煩,可若是北齊這次南下,能取下金陵還好,若是打不下金陵,北齊被千夫所指都是往淺了說,至少三五十年休想再得士子心。而且往後西夏若是北上,那就是身背大義,師出有名,這個名,在西周天子苟喘的時候,誰不是想破了腦袋,就為了周天子的一句掃天下之不臣。」


  徐江南遲疑說道:「難不成眼睜睜看著西夏藉此機會完成權力交接?」


  東方越笑著搖頭,悠然說道:「這我就不知道嘍,局外人看局總歸還是要明晰一點,可要猜落子,誰能說的准?說不定北齊孤注一擲,一舉拿下金陵,陳錚也是死於戰亂,當江湖只有一個朝廷的時候,天知道有多少人不敢再提這件事,不過這些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徐江南白了一眼東方越,沒好氣的說道:「我說去吧,你說不能去,可不去吧,你又說江湖需要點時間。」徐江南想了想之後,咧開嘴笑道:「那就不去了,畢竟我和江湖的情分,沒你想的那麼大。」


  東方越嗯了一聲,不容置否,輕飄飄撂下一句話,捧著茶水悠然離開,不過這句話倒是讓徐江南看了一夜像狹刀一樣的月牙。


  「我只是一個傳話的人,這些都是李閑秋要說的,對了,還有最後一句話,他說他應該不會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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