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肉包子
「嘿嘿,略知一二,略知一二!」,這小子也難得謙虛了一回,聽完李小二的話,李淳風就是如是想的。
「少年郎識得此藥方?」這次是孫思邈發問了。李小二為了給孫思邈留個好印象,便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畢恭畢敬的看著孫思邈道:「好叫神醫得知,小子也只是偶爾見過一次,算不上識得。」
孫思邈本來還眯著眼睛,聽完後身子一下坐直了,目光炯炯的盯著李小二,然後很意外的道:「貧道也是在古醫書上見到此方,謄抄下來以作研究,可惜貧道未有先賢之能,參不透其中深意,小郎君既然識得,那貧道就請教一二,小郎君可否為貧道釋疑?」
孫思邈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低到連李小二這樣的小賴皮都覺得有些臉紅。看看,什麼是大人物,這就是大人物。人家是神醫,居然當著一個乞丐娃娃的面兒用了請教這個詞,當真是不恥下問。
李淳風狐疑的看看李小二,怎麼也不相信這個傢伙能給孫思邈釋疑,趕緊出口道:「孫神醫,你可千萬別這樣說,這個……」說著指指李小二,突然間不知道如何稱呼他了。說是朋友吧,年紀太小,說是徒弟吧,根本沒有師徒名分,說是撿的吧,也有些太荒唐。
於是李淳風停頓一下道:「這個小子他哪裡懂得什麼醫術啊!」
李小二不爽了,本來聽到孫思邈那樣說,他還有些不好意思,待李淳風這樣一介紹他,他的混勁兒又上來了,直接跟李淳風就翻臉了。
「我說你這個神棍怎麼知道我就不懂醫術了?我們很熟嗎?」李小二眼睛轉著,眼皮快速眨著,嘴也沒閑著。
「本來我都不想和你計較了,你還不依不饒的,那好,咱們就當著孫神醫的面兒說清楚了,叫孫神醫給咱們評評理,看看誰說的對!」
然後李小二就像和孫思邈是多年未見的故人一般,拉著孫思邈的一隻袖子道:「孫神醫啊,你是不知道,小子我今日被這個神棍害苦了!」他一邊控訴著李淳風不給他飯吃的罪惡行徑,一邊兒極盡表演之能,雙目泛紅,表情悲哀,雙手死死抓著孫思邈的袖子,好像生怕自己說出來之後,李淳風會暴起傷人,還時不時的往孫思邈身邊湊湊,一副受盡委屈又無處訴說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真的會以為李淳風是如何折磨這個孩子一般。
「孫神醫啊,我苦啊,本來以為來到神醫這裡起碼有一口熱飯吃,誰知道神棍卻叫小子我在外邊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小子我實在受不了,這才莽撞的闖了進來,打擾了神醫,小子在這裡給神醫賠罪了。」說完一頭就扎進孫思邈的懷裡,肩膀一抖一抖,看似在哭泣。
他的表演很到位,以至於驚呆了李淳風,看傻了孫思邈,甚至連剛剛縫補好衣袋的小蘿莉都痴傻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過了好半天,幾個人才算回過勁兒來,孫思邈一隻手輕拍著李小二的肩膀以示安慰,一邊抬眼看向李淳風,不過眼神中明顯沒有剛才那般溫和,好似在等著李淳風自己承認一般。門口的小蘿莉緊咬著下嘴唇兒,怒目看著李淳風,她有些後悔自己從一開始就對李小二有所偏見。
此時聽著李小二講著那慘痛的經歷,再看看李小二身上那件破爛的衣衫,一時間覺得自己誤會了這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快步走向孫思邈,然後猶豫了一下,蹲下身子,將手中給孫思邈準備的一件外套披在了還在「抽泣」中的李小二身上,又用眼光掃了一下孫思邈的表情,在看到孫思邈默許的目光后,才坐在了旁邊。
李淳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非常後悔怎麼就把李小二這隻白眼兒狼領到了這裡,自己的一世英名就這樣被他毀了。本來剛才還準備好好教訓這小子一頓,沒想到一轉眼自己卻成了那個眾人眼中十惡不赦的人了。
他張張嘴想解釋一下,可又不知從何說起。李小二說瞎話的本事真的不是容易反駁的,因為這個傢伙說的話總是九句真話加上一句假話,往往那句假話才是最要人命的。
「李道友難道真的如他所說一般嗎?」孫思邈還是開口詢問起來,他也覺得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個孩子還真的太苦了。
李淳風想要否認,可人家說的大多數都是實情,今日自己確實不曾給他吃過飯,而且這段時間以來,由於沒有多少錢財,也真的是飢一頓飽一頓的。來到孫思邈這裡的事,他更是無從反駁。讓李小二等在門外,他是想先和孫思邈說清楚實情,可偏偏他進來后孫思邈一直沒有給他說這些的機會,而且這件事情那個小蘿莉也是親眼所見的,他的苦心無法說出來。
見李淳風猶豫半天還是沒有回答,孫思邈認為李淳風真的是這樣做的,於是嘆口氣,也不好說什麼,便低頭對李小二道:「孩子,老道這裡還有些吃食,餓不著你的。」又對小蘿莉道:「妍兒,去拿些吃食來。」
小蘿莉叫妍兒?李小二雖然低頭裝悲戚,可耳朵卻一刻沒有閑著,聽到蘿莉的小名兒,李小二開始神思飛揚起來。上一世他的那幾個兄弟姐妹里也有個小名兒叫妍兒的姑娘,關係處的相當不錯,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可以笑著聽他講完葷段子的親密女孩兒。
真沒想到,來到這裡,居然又碰到一個叫妍兒的小蘿莉,難道這是一種暗示?李小二開始有些不靠譜的瞎想了。
當然別人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著孫思邈的話,李淳風忽然感覺自己無地自容,他很想現在就起身趕緊離開這裡,奈何外邊正是深夜,他走不了。再看著李小二抖動的肩膀,李淳風可以肯定這傢伙一定不是在抽泣,說不定是在笑話他呢。
妍兒已經出去了,不一會兒用一個木碗端來幾張燒餅,上邊還有一小塊兒黑不溜秋的東西,放到孫思邈邊兒上。
「好了,起來吃點兒東西吧,久餓之人不能飽食,慢慢吃吧。」孫思邈拍拍李小二,口氣溫和的說道。
「多謝神醫伯伯!」李小二馬上改口,孫思邈成了伯伯。等他看到碗中的東西后,詫異的看看孫思邈,又朝著妍兒小蘿莉擠眉弄眼兒的笑了一下,這才拿起餅子吃了起來。
李淳風在那裡如坐針氈,他想把事情說清楚,可偏偏這個時候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自己的目的不就是要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孫思邈嗎?現在看樣子好像已經辦到了,自己雖說人格受損,可相比李小二這個瘟神來說,這樣的結果還是可以接受的。
屋中的三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默默的看著李小二同志在那裡吃飯。李小二是那種只要自己舒服,哪怕千人圍觀都不怯場的性子。吃著餅子,還時不時對著孫思邈感激的笑一笑,對著妍兒小蘿莉猥瑣的笑一笑,對著李淳風得意的笑一笑,反正他一直都是在笑。
兩張餅子進肚,這傢伙抻著脖子,用手急速的拍著胸脯,眼睛瞪得溜圓兒,急切的目光看向妍兒。孫思邈都被他的樣子逗樂了,笑著說道:「妍兒,快去取些水來,他噎住了。」
妍兒也樂了,捂著嘴快速跑了出去,讓李小二看傻了,還別說這個小蘿莉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喝了水,順了下,終於好多了。李小二將碗往邊兒上一放,這才舒服的打個飽嗝兒,滿足的像只慵懶的貓兒。
孫思邈這時對李小二的印象很好,妍兒也是如此。不是因為李小二的一番表演,而是他們看到那個碗中黑乎乎的東西李小二根本沒有動。
當然李小二並不知道自己無意的一個舉動,卻給自己換來了如此大的印象分。黑乎乎的東西李小二不認識,但看那個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味道一定不怎麼樣,所以李小二選擇了無視。
當然他不知道,那個不知名的物體其實是一個包子,一個肉包子。唐朝初年,這種肉包子不是一般人家能夠吃得起的,孫思邈也是因為前幾日治好了一家富戶人家的公子,人家請他吃飯,他將沒有吃完的肉包子帶了回來。
對於窮人來說好東西總想留著慢慢吃,所以這個肉包子被妍兒小蘿莉連著烤了兩日,由白變黑,成了現在的模樣。
看著李小二都餓成這樣了,也沒有去吃那個肉包子,孫思邈對他的品德很是欣賞,妍兒更是覺得自己誤會他了,他是個可以為別人著想的好人。
如果妍兒把這話當著李小二的面兒說出來的話,估計李小二同志馬上會翻臉。好人?李小二從未覺得自己是好人,也從未有過當好人的心。好人是什麼,就是好好活著受苦的人。從未見過有好人可以吃香喝辣,呼風喚雨的,倒是那些和好人作對的人過的一個比一個好,他的目標就是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