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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覺醒

  雨勢已經漸漸平息,但被雨水沖刷而去的腳印卻再也回不來了。


  剛才梅露琺通過偵察術探知的方向,成了現在剩下來的唯一線索。在那個方向上,有著一座小山,根據達隆的推斷,亞拉托應該就藏身在這座山裡的某個山洞之中。但是,儘管是一座小山,要尋找到那個山洞,看來還是得費一番功夫的。現在時間緊迫,因為亞拉托離開時留下的話語,達隆非常的不安,能早一刻找到艾莉西亞,她就少一分危險。


  可是,現在達隆一行雖然騎在馬上,卻只能以正常人步行的速度來移動,原因就是他們必須等待緊隨其後的九個人。


  這九人中的八個,穿著一身銀閃閃的鎧甲,他們是加爾巴迪亞正規軍的騎士。而另外一個人,是一個有著比女人還美麗的白皙臉龐的青年,他被雨水所打濕的金髮現在正泛著一層朦朧的光芒。


  這名青年自稱盧提安,看樣子應該是一名貴族,就在剛才他向達隆一行提出了一個讓他們感到十分意外的請求。


  盧提安用自己無與倫比的親和力化解了一場差點鬧成流血事件的矛盾,對此,達隆不禁心想,也許親和力對於他來說正是一種特質。但是,這名和他們素不相識的青年,接下來居然主動提出要幫達隆一行一起去尋找艾莉西亞,這讓達隆變得有些為難。


  首先,達隆一行四個人只有四匹馬,要載上這九個人顯然是不太現實的。但是盧提安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讓達隆先別擔心馬的問題,還是把詳細的情況告訴他再說。於是,達隆為了擺脫這個有些難纏的貴公子,就告訴了他艾莉西亞被綁架的原委,還說如果深入追查難免遇到危險,讓他三思。但是,盧提安在聽完達隆的說明之後,只是點了點頭,隨後叫來了自己的隨身護衛卡倫,在達隆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他是加爾巴迪亞騎士團中的精銳,也是我所見過武藝最好的人。不光是他,我所有的部下都是以一當百的騎士,有我們跟著,就更容易解救你們的同伴了。」


  對於盧提安說的話,達隆和卡倫做出了同樣的反應,他們都把眉毛皺成了V字型。


  「大人……」卡倫挑選著辭彙,勸說道,「這些人一開始並沒有把情況交代得這麼清楚,反而有所隱瞞,在我看來,他們很可能是在說謊欺騙您。」


  所以說為了避免麻煩我才選擇不說的好嗎?達隆對於這個一本正經又神經質的騎士真是說不出話來了。


  盧提安聽了卡倫的諫言,保持著笑容,耐心地說道:

  「卡倫,他們一開始不說,是因為沒必要說。而現在,他們是為了避免將我卷進去,所以不得已才對我說出實情的,如果他們想要欺騙我,根本沒必要說得這麼危險而把我嚇走啊。」


  達隆的眉頭舒展開來,這名貴公子身上也許藏了很多能讓人意外的地方。沒想到他的臉長得那麼秀氣,但卻有著一雙能夠看穿事物本質的眼睛。


  「關於馬的問題,根據你剛才所說,如果你的朋友確實就在那座山裡,那麼你們也就只能騎馬到那座山腳下而已,上山還是必須得徒步而行。這樣的話,騎馬所能前進的路程加起來也不過半公里左右,這個距離走路的話也沒有多久吧?更重要的是,那座山雖然不高,但面積還是挺大的,就你們這麼多人估計找上一天都找不完。加上我們九個人的話,就能大大增加尋找到你同伴的機會了不是么?」


  短短几句話,就已經讓達隆無話可說了,這名貴公子的能力讓達隆暗自佩服。


  但是,卡倫卻還是不能接受,一直板著臉勸盧提安不要多管閑事。


  「卡倫,身為貴族,在享有權利的同時,也當盡自己的義務而行事。人民遇到困難,出手相助也是理所當然,我可是在儘力維護已經逐漸失掉民心的貴族臉面啊。」盧提安意有所指地說道。


  「大人……」卡倫知道盧提安說的是夜迦登基以後造成的增稅問題。因為夜迦一味地屯兵養兵,國家軍事開銷大增,所以人民的賦稅也相應地提高了。貴族不應該只享受權利,而不盡義務。對於國民來說,現在的貴族和皇室只是徹頭徹尾的剝削家。夜迦沒有盡到一名貴族、一名國王應盡的義務,所以人民的生活才會變得不堪。


  「反正這裡離首都還有一段距離,要趕到那至少還需要一半的路程,這一路上匆匆忙忙,都沒遇到過幾個人。現在有機會幫助別人,我們可不能視而不見。」


  最終,盧提安獲得了卡倫的妥協,而達隆在徵得自己同伴的一致贊同過後,帶上了盧提安一行,拿回各自的馬,朝那座山的方向直線前進。


  行至半路,達隆在顛簸的馬背上回頭,與跟在後方的盧提安四目相交,迎來了後者一個純天然的微笑。之後,達隆把頭轉回來,往策馬並進的凱爾洛亞靠去,小聲地說道:


  「凱爾,對於這傢伙,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挺帥挺好的人啊。」凱爾洛亞笑道。


  「別裝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被捉弄的達隆不快地說道。


  「有幾點值得玩味。」凱爾洛亞雖然還是笑著,但眼中卻夾雜了一些意味深長的光芒。


  「哦?說說看。」


  「其一,這些人貌似這幾天一直在趕路,卻都沒有騎馬。因為我們是在相對而言較為茂密的森林裡遇到他們的,所以我推斷,這些人是故意不騎馬的。」


  「他們要趕路,為什麼還沒有騎馬?」達隆不解地問道。


  這個時候,另一匹馬的主人策馬靠了過來,插入了對話當中:

  「因為在密林中行動,走路比騎馬要方便的多。」


  原來是法芙娜聽到了達隆和凱爾洛亞的對話,湊了過來。


  「看來你不止眼睛很尖,耳朵也很靈啊。」達隆由衷地讚歎道。他和凱爾洛亞是用很小聲的音量在交流的,但凱爾洛亞身邊的法芙娜還是可以聽清,足見其耳力是多麼出眾。


  「本來就是啊。」對於達隆的稱讚法芙娜沒有半點謙虛的意思,這也是她的個性之一吧。


  雖然法芙娜能夠聽到達隆他們的對話,但並不用擔心他們身後的盧提安一行能夠聽到。畢竟盧提安和他們還是隔了一段距離的。


  「法芙娜小姐是知道我所說的意思了么?」凱爾洛亞問道。


  「我只知道森林裡的樹很多,像我們現在騎馬就要繞來繞去,肯定沒有走路方便。」法芙娜歪了歪嘴,回答道。


  「那他們為什麼要挑選這樣的森林來行走呢?」凱爾洛亞追問道。


  「你說挑選?」法芙娜皺起了她的月牙眉。


  「是的,我們為了追蹤艾莉西亞所以已經偏離了之前的路線,如果是按照我們原定的路線在進入森林不久后就可以繼續回到公路上,如此也就不必走進遍布林木的森林深處了。但是看他們九人的前進路線,似乎一開始就是沖著那座山去的。」凱爾洛亞一邊控制著自己的音量,一邊平緩地說道。


  這時,達隆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加爾巴迪亞地圖后,說道:


  「他們剛才有提到要去首都吧?可是從這裡去首都的話,離開森林沿著主幹道前進才更快啊,為什麼非要繞遠路去翻山呢?」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凱爾洛亞再次展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們一開始見到他們的時候,從這群騎士臉上緊張的表情來看,他們似乎正在護送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據我推斷,他們之所以避開引人注目的大路,特意挑選難走的森林和山脈,想必只有一個原因。」


  達隆想了一想,突然間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差點叫了出來,但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驚訝地問道:

  「你是說他們在躲避某人的追殺么?」


  法芙娜也揚了揚眉,握著韁繩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扎扎茶一直在他們後方觀察著他們的舉動,也在無形中意識到了什麼。


  「那究竟是在躲避誰的追殺呢?既然是我國的貴族,難道是防止他國間諜暗殺么?」達隆緊張地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剛才說過的值得玩味的地方還有一點。」凱爾洛亞不像達隆那麼緊張,只是很平靜地說道。


  「哪一點?」達隆追問。


  「那個叫盧提安的青年是這麼說的吧,『反正這裡離首都還有一段距離,要趕到那至少還需要一半的路程』。」


  「對,他確實提過這麼一句話。」


  「從這裡到首都大約是700公里,既然還有一半的路程,那就說明他們已經走過了700公里的路。於是,沿著他們行進方向反推700公里的話……」


  聽凱爾洛亞說到一半的時候,達隆已經伸手掏出了包里的地圖。他拿手指沿著地圖上某個點畫出一條直線,最後停在了某個地方。


  「是洛斯邊境!」達隆驚訝地說道。


  「沒錯。」凱爾洛亞點了點頭。


  「是什麼貴族要從洛斯那邊接過來?看那青年的口氣明顯是加爾巴迪亞人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法芙娜疑惑地問道。


  「我能分析出來的,也就這麼多了。」凱爾洛亞像是功成身退一般,總結性地說道。


  「你真厲害,凱爾,光是觀察他們就能了解這麼多情報。」達隆有些敬畏地看著自己的友人。


  「這沒什麼,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就像是我不能完全看透那個公子的身份一樣。」凱爾洛亞似乎看什麼事情都很平淡,包括自己的能力,這也是懷才之人的優良品質吧。


  「既然他們也是被追殺的人,那我們的立場就一樣了,這樣也好,我把他們卷進這樁私人恩怨的罪惡感也會少一些了。」達隆自我安慰般地說道。


  「依我看那名帥哥完全是按照自己意願來幫助我們的,你根本不必感到自責。」法芙娜說著的同時,操縱馬匹繞過地上的樹枝。


  「關於這件事,我也覺得有些奇怪。」凱爾洛亞難得地皺起了眉頭說道。


  「怎麼了?」法芙娜問道。


  「雖然盧提安看似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他幫助我們的理由也很充分,但那些理由反而卻都有著一種牽強的感覺,就好像是他為了說服我們而故意把理由說的很充分一樣。」


  達隆聽著凱爾洛亞的說明,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我總覺得關於這件事他還有著別的理由,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完全沒有憑據。」


  「好吧,總之也得堤防著這個老好人帥哥,真是麻煩。」法芙娜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道了,你說的話我會放在心上的。啊,到山腳了!」達隆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騎馬的人都走出了森林,眼前是一片黑色的山脈。之所以是黑色,因為天還沒亮。


  而就在這時,太陽很配合的在山後方悄然升起,在黑色山脈的邊緣勾勒出一條白色的蜿蜒曲線。


  「把馬拴起來,我們上山吧。」達隆說出這句話以後,其他騎馬的人都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在某處陰暗的山洞之中,被綁在石柱上的金髮少女正因痛苦而扭曲了臉型。她體會著鑽心的痛楚,不時發出凄慘的悲鳴。


  亞拉托在其身旁不停歇地詠唱著莫名的咒文,而隨著他咒文的進行,艾莉西亞腳下的魔法陣正旋轉著發出光亮,她的身上也爬滿了一串串飛舞的黑色符文。


  「好了,就要結束了,你馬上就會變成我的玩具了。」亞拉托暫時停止了詠唱,獰笑著說道。


  法術已經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只要再詠唱一段,亞拉托的計劃就會成功了。


  「接下來,你將失去自我的意識,成為我的傀儡,到時候,看著你與同伴自相殘殺,一定會很有意思。」亞拉托有些自我陶醉地說道,之後繼續開始詠唱。


  在法術的最後,艾莉西亞實在忍受不了那種萬蟻噬身的痛苦,大聲地尖叫起來。那一串串爬滿全身的符文就像在啃食她的神經一般,已經摧殘了她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在這地獄般的一小時內,艾莉西亞始終沒有哭,儘管承受了一般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她都沒有哭。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哭了,那就是一種認輸。


  黑色符文好像已經把她的肉體啃噬得殘缺不全,艾莉西亞漸漸地已經無法感覺到自己的手腳,意識也隨之遠離。她在朦朧的視線中,彷彿看到了一些不存在於這個時光的畫面。


  黑衣的傭兵戰士,一直都是一臉傻笑,卻總在關鍵的時候能成為自己堅強的後盾;冷靜的青衣賢者,擁有明晰的頭腦和大法師級別的魔力,本來距離自己如此遙遠的人,現在卻是自己的同伴。那名冒冒失失的少女,留著粉色頭髮,個頭雖小,但幹勁十足,一直很努力的她也獲得了自己的肯定。還有那名驕傲並如精靈般美麗的弓箭手,冷酷而寡言的夷族青年,所有這些人現在正站在艾莉西亞的面前,為此,金髮少女露出了陽光般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救我的……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同伴。」


  這是艾莉西亞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亞拉托詠唱完最後一段咒文後,爬滿全身的黑色符文聚合成一個漆黑的球體將艾莉西亞的全身包裹在內。


  「哈哈哈,完成了!如此一來你就是我的玩具了,快,讓我來看看你嶄新的身姿!」亞拉托的狂笑聲在山洞的石壁間來回跳躍,他興奮地對著那個黑色球體手舞足蹈。


  在接下來的幾秒鐘之後,黑色球體將化成水一般地褪去,而艾莉西亞也將變成黑色的影體,失去自己的意識,成為屍鬼一般的存在任憑亞拉托擺布。


  事情本應如此發展才對……


  「怎麼回事?」亞拉托的情緒漸漸地不安起來,那個黑色球體已經存在了超過1分鐘,但能沒按照亞拉托預想般地化開。


  「喂,到底怎麼搞的,難道是我的法術出了問題么?」亞拉托困惑地走向那個球體。


  接著,對於亞拉托來說,不可預見的情況發生了。


  黑色球體上突然出現了裂痕,如同固體一般地產生了一道道裂縫。從裂縫中,刺眼的白色光芒透出,光是這些漏出的光線就已經將黑暗的洞窟徹底照亮。


  「這是什麼?!」亞拉託大驚失色,這種情況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光之裂縫越來越多,當徹底達到飽和的時候,一陣破碎的劇烈聲響在山洞中回蕩而開,整個球體爆炸一般地裂開了。


  亞拉托情不自禁地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這並不是因為他想要阻擋飛來的球體碎片,而主要是想遮擋那從球體之中爆發出的萬丈光芒。


  從球體之中出現的,是一個太陽。奪目的光芒讓人無法直視,整個洞窟被照成慘白一片,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留下陰影。


  半晌過後,光芒逐漸減退,一個人影從白光中走了出來。她有著艾莉西亞的身姿和容貌,但金髮卻長至腰際,臉上的表情也淡漠如霜。她的嘴唇微動,一個名字在她的口中不停重複:


  「艾因……艾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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