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往事

  「烈陽和暗影」五個字，彷彿是一種開啟咒文，金佛睜開了半眯的眼眸，那是一雙凝聚著世間最污濁最混亂的眼睛。


  是一切」惡」的具象化，是地獄里千年惡鬼在注視人間。


  殿內眾人出於本能，下意識的看向抬眸與金佛對視。


  轟！

  所有人的念頭都爆炸了，記憶錯亂、思維錯亂、情緒錯亂……眼耳口鼻溢出了鮮血。


  蒲團上的成員們橫七豎八的跌倒，痛苦的抱頭慘叫。


  「阿彌陀佛……」


  關鍵時刻，無痕大師穩住了情緒，一聲佛號回蕩於殿內。金佛的眼睛緩緩閶起，恢復半眯狀態。


  這聲佛號蘊含著撫平混亂和創傷的能力，眾人頭疼欲裂的狀態立刻得到舒緩。


  痛苦的慘叫變成了喘息。


  無痕大師輕輕揮手，眾成員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畫，一寸寸消散，只留下張元清一人。


  酒店二樓的大套房裡，眾人的身影同時浮現，回歸到原本的座位，所有人都癱坐在長椅上，劇烈喘息，臉色蒼白，如同剛剛從虎口裡逃命的旅人。


  「怎麼回事?」總教頭林沖趔趄起身，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嚷嚷道：「佛像睜眼了？佛像睜眼了！大師是不是失控了！？」


  其他人的表情同樣惶恐不安，並將目光投向陰沉的「鍋姨」，不，芳姨，她是六級掌夢使，與無痕大師同一職業，如果大師失控，她是能察覺出來盟的。


  芳姨沉著臉，冷冷道：「慌什麼慌？大師如果失控的話，我們還出的來？」


  聞言，眾人臉色稍稍好轉小圓低聲道：「但大師佛像確實睜眼了，十幾年來頭一遭。」


  「這說明大師剛才險些失控。」楊伯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師為什麼失控？

  「是元始天尊。」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那小子和大師說了什麼，不是懺悔，我說的是最後那句話。」


  滿屋子的人面面相覷，都從夥伴們眼裡看到了疑惑和不解。


  「沒，沒聽到。」寇北月撓著頭，「我就聽到他說給大師一個懺悔的機會，嘶，給大師懺悔的機會，元始天尊是瘋了嗎。」


  眾人無視了叛逆期孩子的廢話。


  芳姨沉聲道：「元始天尊最後那句話，用幻術包裹住了，施展幻術的人等級比我還高，你們聽不到很正常。但不能否認的是，那句話確實讓大師差點失控。」


  「所以，他到底說了什麼？」沖哥瞪大眼睛。


  沒有人能回答他，因為這正是大家所好奇的，「無痕大師不會有危險吧，是不是官方要對付咱們了？」趙欣瞳年紀不大卻極其擅長用惡意揣度別人。


  「不會！」楊伯搖了搖頭，「官方不會讓元始天尊來送命。」


  眾人不再說話，各自沉默，努力回憶著大師失控前景象，想記起元始天尊的口型，可他的位置太靠前了，大家只能看到他的後背，看不到他的臉。


  過了許久，妖艷的銀行櫃員嘖嘖道：「今兒可真有趣，元始天尊居然是個比我們更乖戾的危險分子，而且他是有備而來，憋著大招要亮給大師。」


  「小圓，你跟他認識最久，最熟悉他，他這個情況你知道嗎。」


  大家紛紛看向小圓。


  從離開佛殿，小圓的眉頭就沒舒展過，想了想，說道：「他的精神狀態確實有問題，特別偏激，但不應該如此誇張，也可能……」


  停頓一下，她嘆息道：「我沒有跟你們詳細說盟過副本里的事，他在副本里被boss附身，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逆轉局勢……」


  小圓將副本里發生的事娓娓道


  來，眾人默不作聲的聽著，這些事寇北月已知道了，無心再聽，他四下一看，看見小胖子縮著身子蹲在角落裡，抱著膝蓋，一副被世界嫌棄……不，一副不想引起世界關注的姿態。


  「你怎麼了？」寇北月湊上去問。


  小胖子抬起頭，目光獃滯，生無可戀，「老大，我想回南派……」。


  「為什麼？」


  」你就當我死了吧，社會性死亡也是死，當你在某處社會性死亡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去別的地方發展。」小胖子悲傷的說。


  「哦，那你去吧。」


  「啥？老大你不挽留我嗎。」


  「不用挽留，回頭我把你以前的事傳到黑市上，等你在南派也死亡了，你就會回來了。」


  「老大你一直在扮演火師對不對，你其實是個狡詐的蠱惑之妖。」


  「你傻了吧，我本來就是蠱惑之妖。」


  ……


  古香古色的幽靜佛殿。


  張元清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頰滑落，就這麼喘了很久，他紊亂的心跳才漸漸平息，靈魂的撕裂感也減緩了許多。


  終於有餘力說話了，張元清深吸一口氣：「大師，你可還記得逍遙組織。」


  「阿彌陀佛，往事如煙，何必再提。」無痕大師聲音低沉中，夾雜著痛苦，」施主是如何知曉貧僧的過去？

  「動物園器靈告訴我的。」張元清說。


  這次，無痕大師沉默了幾秒，才回復道：

  「它為何告訴你？」


  張元清看了一眼靜謐燃燒的燭火，嗅著裊裊香火味，事到臨頭，卻有些猶豫了。


  來之前，他看過面相，觀過星相，又用夏侯傲天的卜卦道具給自己來了一卦，最後向傅青陽和傅青萱姐弟倆彙報了今日行程。


  在心裡權衡了幾秒后，大師可知我本名？

  無痕大師寂然而坐，沒有回答。


  張元清凝視著他的深一腳，接著說道：」我姓張，張天師的張。」


  此話一出，佛像半眯的眼睛似是動了一下，隱隱有重新靜開的徵兆。


  整個佛殿都猛烈晃了晃，但又迅速恢復平靜，這座佛殿是無痕大師的心境所化，佛殿的動靜，代表著大師的情緒。


  說出這句話后，張元清反而豁出去了，無所謂了，」我爸就是張天師，他在我剛讀小學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對他幾乎沒有印象，直到成為夜遊神，加入官方。我在某次偶然的機會下進入動物園，器靈根據血脈，將我誤認為了張天師，我查閱了官方資料庫，知道了逍遙組織的存在，近期松海出了一系列事，元帥斬了暗夜玫瑰的大護法，發現他是太一門前任長老山河永存，官方已經知道靈拓就是暗夜玫瑰首領。」


  「於是我找到動物園，向器靈坦白了身份，它並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與我說了您的身份，您就是那位最神秘的暗影之子。」


  一口氣把這些說完，張元清挺直腰背，身子前傾，「大師，我這次來，是想問你當年的往事。1999年，你們四個到底做了什麼?」


  殿內一片死寂。


  很久很久，無痕大師雙手合十，低聲念誦佛號「阿彌陀佛！原來是故人之子。」


  張元清雙手一合，躬身道：「請大師解惑。」


  「張施主，過事已成雲煙，何必執迷不悟。」無痕大師嘆息道：「知道太多，與你有何好處。」


  張元清苦笑道：「大師，有人告訴我，父親當年給我留了一件東西，我猜那是光明羅盤的核心碎片。我已身在局中，若不能知己知彼。將來恐怕怎麼死都不知道。大師，看在我爸的情分上，看在我們的情分上，請您告訴我。


  」他和無痕大師也是有情分的。


  無痕大師沉默良久，緩緩道：「方才鏡中顯示的你，是最真實的你，你身上並沒有光明羅盤的核心碎片。」


  「大師，在我念高中的時候，羅盤碎片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突然撕裂了我的靈魂……」


  他還沒說完，便被無痕大師打斷，大師的語氣充滿凝重和困感：「你說什麼？」


  「我說，羅盤碎片撕裂了我的靈魂。」


  「羅盤碎片沒有這個能力。」


  張元清愣了。


  「你你你……」他表情隨即激動起來，聲音也變成了質問。


  「羅盤碎片不會撕裂我靈魂？怎麼可能，你剛才看到了啊，我的靈魂確實被縫補過，這個信息是我最親近的人告訴我的，她不會騙我，我們是可以彼此交託性命的關係。」


  由於情緒太過激動，他從盤坐變成了跪立，身子前傾，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大師的背影。


  無痕大師語氣不變：「它不會撕裂任何人的靈魂，元始，光明羅盤的核心碎片不在你身上，你的靈理問題，源自其他。」


  張元清屁股往下一踏，頹然而坐：「那，是什麼原因？」


  「貧僧不知。」


  沉默幾秒，無痕大，師緩聲講訴道：「當年，我們四個藉助光明羅盤碎片，打開了一條神秘通道，它通往靈境的最深處。在那裡，我們見到了靈境的真相，那是一個讓人絕望的真相。」


  「我們沒敢停留太久，藉助羅盤碎片回歸了現實，那次探索讓我們產生了分歧，靈拓認為應該將此事公之於眾，可張天師覺得，這隻會造成恐慌，導致社會結構坍塌。」


  「還沒等我們吵出一個結果，更棘手的事發生了，我們被詛咒了。一種可怕的詛咒，號稱凈化一切的日之神力都無法消除，找不到源頭，靈體和肉身都查不出問題，可我們的身體每況愈下，一步步逼近衰亡。」


  木然中的張元清，思緒漸漸拉了回來，大膽猜測道：「是靈境的詛咒？」


  「不是靈境，但也可以說是靈境。」無痕大師道：「最開始我們對詛咒一無所知，楚尚和靈拓回到家族。查遍資料也沒找到化解的辦法。真正讓我們知曉詛咒真面目的，是靈拓做的一個實驗。」


  「什麼實驗？」張元清追問，


  「靈柘把靈境深處的秘密，告訴了一個普通人，結果是那人當場詛咒纏身，死於非命。」


  無痕大師嘆息道：「詛咒是我們從靈境深處帶出來的，當我們得知靈境真相的那一刻，我們就遭受了詛咒。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會被詛咒。」


  張元是清想了想，試探道：「有試過告訴半神嗎。」


  「靈拓試了，他告訴了太一門主。」


  「所以，半神無效?」張元清嘆息一聲：」所以，我還沒資格知道靈境深處的秘密，對嗎。」


  無痕大師默然不語。


  好歹還是有收穫的，張元清想了許久，道：「您枯坐於此十幾年！就是為了對抗詛咒？」


  無痕大師微微額首。


  「詛咒與邪惡職業的特性皆有，隨著詛咒日益加深，我漸漸無法控制本性，每日都被嗜血的慾望折磨，無比痛苦。」


  聞言，張元清雙手合十，虔誠的念了聲「何彌陀佛」。


  非是對佛，而是對這位大師。


  對抗本能十幾年，承受痛苦十幾年，這份毅力和定力，他自嘆不如。


  張元清繼續問道：「您知道靈拓怎麼死的嗎?楚尚為什麼沒用母神子宮復活靈拓？」


  無痕大師寂然片刻，低沉的聲音回蕩於殿內：「因為靈拓，是我們三個殺的。」


  ……


  PS：錯字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