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塵封記憶

  記憶如飄渺的煙霧一樣，從愛麗絲身邊穿過，就像她在司的記憶圖書館看見父親死的那一幕一樣。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生怕看到什麽不能接受的畫麵，卻又不想錯過司的一絲一毫。


  在司漫如長河的生命裏，她的存在隻有那麽孤零零的一頁，這一直是她很介意的事情。


  在夢中的畫麵裏，神父正在跟司對話，他拎著曾經嶄新的懷表對司說：“你的過去，是你痛苦的來源，因為你放不下，所以惡魔才一直糾纏著你。但是，懷表不能分辨過去好的記憶還是壞的，隻能一股腦全部關上。這樣，你也願意嗎？”


  那時的司，跟愛麗絲在幫助暗夜抓凶手的夢裏差不多，一張臉年輕又幹淨，但是神情憔悴的讓人不忍直視。他閉上眼睛，似乎想起了些什麽，兩行清淚從眼角流淌下來，然而很快他就抱著腦袋，蜷縮著滾到地上。


  愛麗絲看他的樣子仿佛對他的痛苦可以感同身受，心裏急得不得了，看來神父也是一樣，滿眼同情的打開了懷表。


  這一瞬間，原本彌漫的記憶之煙像被抽風機抽走一樣，迅速的被吸入這塊小小的懷表。愛麗絲清楚這是精神的感覺，她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拚命想多抓住一些片段。


  她看見他在漆黑的雨夜裏跋涉，晃著身體滾落懸崖；向前，她看見他身著華貴的服飾，舉手投足間眾人拜服；再向前，她看見他在軍隊中廝殺，鮮紅的血濺滿他的臉，染紅他的眼睛；再向前，他看見他在一艘大船上，幹著低賤的體力活……在最靠前的記憶裏，她看見他在海島上的一切，孟離的各種表情在她眼前劃過。


  在所有所有的記憶裏，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死亡，他身邊的朋友親人一個個的死去，而他一千多年絲毫未變，曾經痛苦，孤獨，恐懼，後來在夢魘的侵蝕下變得殘忍，冷酷，變得越來越絕望越來越憔悴，最後終於拋棄了他的本身。這就解釋了為什麽他的記憶隻有最近幾百年的。


  一切記憶都被吸到了懷表裏，而在現實中結果應該相反，神父可能永遠也想不到，懷表和匕首有一天會重聚在一起。匕首解開了懷表的封印，本來斬斷了的羈絆重新強烈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麽分別，司早已落入夢魘的手中。


  夢境已經幹幹淨淨，隻留有一個青澀的穿著中國秦代服飾的司，在懵懂的看著愛麗絲。


  “我這是在做夢嗎？”司用中文問，愛麗絲竟然可以聽得懂。她仍然分不清這是司的記憶還是自己的臆想，可她必須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對，你要經過很久很久才會遇到我。一開始你很討厭我，經常打斷我的話，甚至還編謊話騙我……”她回想過去，淚水忍不住湧到眼眶，但她抬眼望望天換上一副笑臉繼續說道：“但是，這並不能阻止我喜歡上你，不，是深深的愛上了你。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救你出來，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司起初臉上還是一片茫然，聽她這樣說，忍不住笑了，“姑娘，雖然我聽不懂你的話，甚至覺得你認錯人了。可如果我是你想找的那個人，我想，他不會討厭你，不會打斷你的話，也不會想要騙你。因為你願意為這個人付出一切，他也一定會保護你的。”


  幻影終於消散，愛麗絲從夢裏醒了過來。


  妖精敲開門探頭進來說：“去N市的機票已經買好了，就在兩小時後，快收拾東西吧。”愛麗絲突然問：“在塔羅牌裏，世界是什麽意思？”


  “有很多，比如完美和成功。”妖精驚詫，“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愛麗絲把那塊古老的懷表塞進衣兜裏，“因為……這個詞給了我信心。”妖精眨了眨眼睛，如釋重負的笑了，“唉，你們兩個真是不讓人省心的活寶，你們要是再也不說話可怎麽辦？”愛麗絲摟住妖精擠著眼睛說：“我的意思是先把他救出來，再盤問他，為什麽瞞著我，為什麽要跟我分手。”妖精興奮地跳起來，“這就對啦，加油，我相信你可以打敗任何人！”


  愛麗絲看著她，忽然小聲問：“你……是不是喜歡K？”妖精聽後，笑容頓時定格在臉上。見她的樣子，愛麗絲已經確定了七八分。如果是這樣，她和K之間才是永遠也跨不過的鴻溝，她永遠被關在一個幼小的身軀裏，不隻是K，她也沒法與任何其他男人談戀愛。


  妖精雙手叉腰，哈哈笑了起來，“那家夥把我變成吸血鬼，他會對我負責的。他除了研究司的血液之外還做別的研究，總有一天我會再次長大的！”愛麗絲用力忍住眼淚，笑著捏捏她的手。她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自怨自艾了，比起妖精她已經幸福的多。


  琉球群島的某一座小島上。


  司忽然抽搐著倒在地上，感覺到記憶排山倒海般向他壓來。他被關在一間地牢裏已經許多天，沒有被鎖鏈鎖住，門也沒有鎖，甚至除了孟離以外，連個看守他的人都沒有。


  他是自願留下的。因為，他已經逃避了夢魘兩千年，是該做個了結的時候了。


  他做了個長長的夢。在夢裏他隨著秦皇的船隊出海，在海難中幸存被阿離救到了島上。在夢裏，他害死了整個琉球的百姓，害死了阿離，一個人如鬼魅般踉蹌著逃向海岸。在夢裏，他漂流到荒蕪的大陸，一路向西經過印度、中東、最後逃到了歐洲，一切一切隻想離夢魘更遠，可他發現，不管走多遠，夢魘總是可以找到他。


  他參加過無數次戰爭，數次死去又活過來。自己扮演著朋友、丈夫、將領等角色，而夢魘也以朋友、戰友、上司、敵人等各種方式擾亂他的生活。直到他遇到了他的老師——那個神父，他忘了自己先教會了他煉夢術，然後他用懷表鎖住了自己以前的記憶，暫時斬斷了夢魘對他的追擊。


  事情，當然沒有這麽簡單的結束，夢魘順著夢境把觸角伸向世界的各個角落。這個把夢魘精神帶出孤島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他們的精神經由阿離牢牢捆綁在一起。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為世界帶來這麽嚴重的後果。


  邪教，恐怖，戰爭，黑暗。他已經不能想象哪些不是夢魘侵入人的思想而造成的後果。


  他終於醒來，打開房門，走到地麵上。


  藍天、白雲、海鷗、浪花，他差點以為一切都還是兩千年前，大禍未釀成之時。


  他的眼中不自覺的充滿淚水，雙手緊攥得仿佛要擠出血來。


  他不能再逃避下去。曾經他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他逃了兩千年，一旦停下來所有的一切就功虧一簣。直到他遇到了那麽多朋友和愛麗絲，才終於發現了比自己苟延殘喘更有意義的東西。


  對，他終於要麵對了。他要對一切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