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哄娃

  姜旭說完,看了看肖徹,琢磨著這廝也該有點兒反應了。


  本該有點兒反應的肖督主仍舊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不知是聽入了神,還是沒能緩過神來。


  「你自個兒琢磨吧。」姜旭站起身,去裡間收東西,打算給小寶帶幾件玩具過去。


  小傢伙最近學走路,好動,還愛玩兒。


  等把東西收拾好再出來,發現肖徹還呆坐在那兒。


  姜旭本打算把人攆出去,但一想到先前他沒在,大門鎖著肖徹都能進來,攆與不攆的效果基本沒啥分別,他索性沒開那個口。


  「去哪?」肖徹回過神,見姜旭手裡拿著東西,問了句。


  「去莊子上帶娃。」姜旭說:「你不答應了讓小寶做繼承人嗎?我覺得很有必要讓你們倆單獨培養一下父子感情。」


  怕肖徹一走了之,他又道:「剛才那話,我只說了一半兒,另一半兒,等我回來再說。」


  ……


  姜旭騎著馬去了莊子上,奶娘正在給小寶洗澡,小傢伙坐在澡盆里,小胖腿兒一個勁亂踢,弄得水花四濺。


  聽到姜旭的聲音,小寶轉過身,張開胳膊就要抱抱。


  「想我沒?」姜旭從奶娘手中接過厚實寬大的絨巾,將小傢伙裹在裡面,抱到榻上擦身子,然後抹香香。


  小寶乖乖趴在他腿上,小爪子去揪他腰間的玉佩。


  穿好衣服,姜旭抬頭問奶娘,「今天睡覺沒?」


  「睡了。」奶娘道:「睡醒一身汗才給洗的澡。」


  「以後洗澡多注點兒意,關好門窗,注意保暖,別讓孩子著涼。」


  姜旭提醒了一句,之後抱上小寶,去姜秀蘭那兒打了個招呼,說要帶他回家。


  「你抱回去做什麼?」姜秀蘭不怎麼同意,「自己又沒時間帶,奶娘一個人哪忙活得過來,就讓小寶待在莊子上,我得了空還能幫著看看。」


  姜旭想想也是,家裡沒別的下人,他自己又沒那麼多時間帶,奶娘要一直待在那邊的話,估計夠嗆。


  但小寶已經滿周歲,必須儘快和親爹見面才行,否則再大一點兒開始記事,他就不認那個爹了。


  「那就只去今天晚上。」姜旭說:「明兒就送回來。」


  ……


  帶著奶娘和小寶回到家,肖徹果然還沒走。


  姜旭走過去,把懷裡的小傢伙塞到肖徹手上,跟他說:「叫爹,以後他就是你爹了。」


  有生之年頭一回抱奶娃娃的肖督主:「……」


  被個不會抱奶娃娃的人抱著的奶娃娃:「……」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片刻,小寶突然「哇」地一聲就哭了,一面哭一面扭頭看姜旭。


  肖徹也看向姜旭。


  「看什麼看?」姜旭道:「自己惹哭的,自己哄。」


  肖徹面無表情,「不會。」


  姜旭被氣到,「我發現你這人怎麼那麼沒勁?你現在不哄,將來誰給你養老?」


  肖徹垂下眼皮,望著小臉哭紅的奶包,微蹙了蹙眉,「閉嘴!」


  小寶被嚇到,哭聲停了一會兒,淚眼朦朧地看了看肖徹,仍舊是那張不熟悉的,冷冰冰的臉,哭得更厲害了。


  肖徹實在不會哄奶娃娃,索性直接伸手去捂他的嘴。


  小寶:「嗚……」


  姜旭:「……」


  奶娘在一旁看了半天,險些沒憋住笑出聲。


  走上前,她道:「廠公,還是把孩子給我吧。」


  肖徹如釋重負,甩燙手山芋似的把小寶撂給奶娘。


  姜旭暗暗嘆口氣,這位爹帶娃,能活下來只怕就已經是奇迹了。


  「帶他去外邊兒庭院里轉轉吧。」姜旭吩咐奶娘。


  奶娘走後,姜旭才將目光挪到肖徹身上,「剩下的那一半兒,你還想不想知道?」


  「說!」


  「你的身世,說來挺厲害的,北梁皇族。」


  「皇族?」肖徹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關於北梁的所有信息,並未發現有他這麼一號失蹤人口。


  ……不對,據說北梁帝后的長子流落在外多年,至今沒找回。


  難不成……


  還沒想完,姜旭的聲音就打亂了他的思緒,「廠公手裡握著不少秘辛,想來知道很多關於北梁的事兒,二十二年前,燕王妃蘇氏在南齊境內誕下長子,之後因為種種原因,那個孩子留在了南齊,最終輾轉到東廠,那個人,就是廠公你。」


  燕王妃蘇氏,便是如今的北梁皇后。


  肖徹從未想過,在「先帝遺孤」這重假身份外,自己還有一重皇族身份。


  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肖徹望著他。


  「我如何得知的不要緊,你信就完事兒了。」姜旭原本不想這麼早把真實身份告訴肖徹,可肖徹今日分明就是有備而來,不問到准信兒不肯罷休,他便只能和盤托出了。


  至於信不信,得看肖徹自己。


  「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完了。」姜旭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兌現承諾?」


  「為時尚早。」肖徹站起身,走到庭院里時,目光在奶娘懷中的小奶包身上停了停,很快走了出去。


  ……


  殿試時間只一天,當天就得交卷,姜雲衢傍晚時分回的家。


  知道考生剛出來都不喜歡被人問考得如何,姜旭沒提考試的事兒,只問他是想在家裡吃還是去外面酒樓吃。


  姜雲衢道:「家裡吧,去外面太費錢了。」


  姜旭親自去買了食材,回來給他做了幾個拿手菜。


  飯桌上,姜雲衢主動提起殿試,說頭一次見皇帝,一大半人都很緊張,特別影響發揮。


  姜旭笑問,「那你緊張不?」


  「有點兒。」姜雲衢嘆口氣,「而且皇上出的題有些難,上來就是『興賢』、『吏治』、『農桑』和『治水』,說實在的,我們這些書獃子,十年寒窗都放在書本上了,既沒有政治歷練,又沒有生活閱歷,只能發揮一下書生意氣,能寫出多少成熟老道的見解來?反正我心裡是沒底。」


  姜旭看著他,忽然笑了笑。


  「是我說錯什麼了嗎?」姜雲衢有些不自在。


  「很少有讀書人會承認自己是書獃子。」姜旭說:「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


  「這話本也沒錯。」姜雲衢回憶起自己在考場上見到的情形,「去年鄉試那幾天,天氣悶熱得厲害,有幾個打小嬌生慣養的少爺受不住,直接暈場。


  入京途中,我還見到幾個讀書人連水稻和小麥都分不清楚,為此爭得面紅耳赤。但你要跟他談論四書五經,他能跟你扯上三天三夜。」


  ……


  肖徹的睡眠質量一向不好,這天晚上卻睡得格外沉,夢裡全是白天見到的那個小奶包。


  除了小奶包,還有個長得明艷姝麗的女子。


  肖徹很確定自己沒見過她,卻莫名有種熟悉感。


  「你是誰?」


  肖徹在夢裡問。


  然而女子只是對著他微微一笑,很快就消失不見。


  醒來時,外面天還沒亮。


  肖徹已然沒了睡意,他起身,取過佩劍在院子里練。


  動靜很大,元竺很快聞聲而來。


  「廠公今兒怎麼起這麼早?」元竺問。


  肖徹沒搭理,繼續練自己的劍。


  關於那個夢,肖徹沒往深了想,本以為只是偶然,卻不想,隔天晚上又夢到了。


  連續兩天晚上夢到同一個人,還是個不認識的陌生女子。


  肖徹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他取來畫筆,想把夢中女子的模樣畫下來,再讓人去找,那到底是誰。


  然而提起筆,卻發現腦海里一片空白,他記不清她的模樣。


  ……


  參加殿試的只三百人,五天後就放榜了。


  正巧姜旭帶著人巡邏,直接去了貼皇榜的東長安門外。


  此時的皇榜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全是人,有考生,也有湊熱鬧的百姓。


  姜旭擠不進去,托個熟人給抄了榜。


  他最關心的不是姜雲衢,而是鄒衡和沐少亭。


  鄒衡必須考好,否則將來沒資格給小寶當老師。


  而沐少亭,他若是考得不好,將來就很難在物質生活上滿足纓纓。


  縱使纓纓嫁的不是自己,姜旭也希望她餘下的日子能過得無憂無慮。


  至少,不要再出來拋頭露面擺攤賺錢。


  「哎呀,聽說狀元郎才十來歲,真真是少年英才啊!」


  旁邊有人感慨。


  姜旭已經拿到託人抄來的榜,低頭一看。


  一甲三名,鄒衡的名字掛在狀元那一欄上,另外那兩位榜眼和探花,一個三十來歲,一個四十來歲。


  竟然真的高中狀元了!


  姜旭心情激蕩,往人群里逡巡了一圈,沒見到鄒衡。


  這個時辰,所有考生應該都在參加傳臚大典。


  收了收情緒,姜旭退出去,在旁邊的茶樓定了個雅座,等著看狀元遊街。


  剛巧就看到鄒夫人和鄒纓。


  「姜大人?」鄒纓得見他,笑著打招呼,隨後又給鄒夫人介紹。


  姜旭問:「你們這麼早就來了?」


  「纓纓昨天晚上就著急得不得了,恨不能飛到閱卷官家裡直接去問。」鄒夫人寵溺地握住侄女的手。


  鄒纓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麼誇張,嬸嬸就會拿我逗樂兒。」


  「恭喜啊!」姜旭道:「我剛剛看榜單了,你哥哥少年英才,很厲害。」


  「大人過獎了。」鄒纓說:「得虧大人提醒,哥哥一向不懂照顧自己,前些日子每天都記得給自己增減衣裳,就怕生病,他能有今天,少不了大人的一份功勞。對了,等瓊林宴過後,嬸嬸打算設宴為哥哥慶功,我想邀請大人,不知您能否賞臉?」


  姜旭道:「能去參加狀元郎的慶功宴,是我的榮幸。」


  「那就這麼說定了。」鄒纓面上掩飾不住的喜悅。


  結束話題后,姜旭去了自己的位置。


  鄒夫人看了自家侄女一眼,問她,「纓纓,你什麼時候認識的這位大人?」


  鄒纓沒想起來以前在煎餅攤上見過,只道:「前一段兒河東巷那邊不太平,姜大人過去巡查來著,他認得我哥哥,後來會試殿試,我去送少亭和哥哥的時候都有見到他,說了幾句話。」


  其實認真算下來,他們前後總的也沒見幾面,但鄒纓不知道為什麼,就總有一種跟那個人認識了很久很久的感覺。


  「你已經許了人家,往後要避嫌,不能再跟外男往來。」鄒夫人說。


  鄒纓看了看姜旭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一扇屏風,她收回目光,點點頭,「我知道了嬸嬸。」


  ……


  看完跨馬遊街,姜旭回了衙門,晚上下衙回家,就見姜雲衢坐在圈椅上,臉色不大好。


  姜旭笑問,「誰這麼大膽子,敢惹咱們家的新科進士生氣?」


  姜雲衢聽得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滯澀,「表哥……」


  「到底怎麼了?」姜旭一臉納悶地望著他,「我去看榜了,你已經高中了啊,怎麼還愁眉苦臉的?」


  「我倒寧願沒中。」姜雲衢皺著眉,看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姜旭給他倒了杯茶,「來,消消火。」


  姜雲衢垂頭望著地面,說得極其不情願,「瓊林宴結束后,我本來想直接回家的,誰料半路被人給攔了。」


  姜旭總算聽出了點兒貓膩,「被人榜下捉婿了?」


  姜雲衢點點頭。


  「誰?」


  「這個人,表哥認識。」


  姜旭心神一震,「你說的,是不是禮部尚書劉騫?」


  那老匹夫,成天想著給自己招個上門女婿,保不齊會往新科進士身上下功夫。


  姜雲衢聞言,點了點頭。


  姜旭:「……」


  這倆人,還真是天打雷劈的緣分啊,上次都僵成什麼樣了,劉騫還能選中他?

  「那你是什麼態度?」姜旭問。


  「我說過,我不會給人當上門女婿,更何況是劉家。」想起那位嬌滴滴的千金,姜雲衢便說不出的反感厭惡。


  「那你要真不樂意,直接明說不就行了,還糾結什麼?」姜旭說:「這種事兒,又不是皇上下旨選駙馬,你不情願,他還能把你綁了去不成?」


  「我正是這麼想的。」姜雲衢贊同道:「但你也知道我爺奶是個什麼德行,所以這事兒,還望表哥能幫我個忙,別往出說,別讓他們知道。」


  「我肯定不說,但你年紀確實不小了。」姜旭語重心長,「要想避開劉家,唯一的法子就是儘快議親。」


  姜雲衢嘆口氣,「議吧,讓姑媽儘快幫我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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