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不喜歡,那就只能殺了(2更)
姜柔被姚氏帶回了溪水村。
虛驚一場過後,姜家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
劉夫人娘幾個離京已經有些日子,肖徹的計劃開始實施。
先是坊間起了謠言,說這一屆科考有考生賄賂考官,跟著便扯到了禮部尚書劉騫頭上。
劉騫是本屆八位考官里唯一的閹黨,肖徹推上去的。
崇明帝得到消息后,大喜過望。
平日里總抓不到東廠的把柄,沒想到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他也不管消息真假,直接下令讓羽林衛把劉騫抓起來。
這件事既然已經有了苗頭,不管是真是假,到最後都必須是真的,沒證據他也要製造出證據來,給東廠,給肖徹一個重創。
劉騫被關入刑部大牢,崇明帝讓太子親自去審。
從坊間出現謠言到劉騫被抓,總的也沒幾天時間,李承鳴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得知崇明帝讓他去審,他便明白了,這就是個圈套,是他父皇自己設的套,先製造流言,抓了劉騫,再順著劉騫削到肖徹頭上。
從登基的一天起,他父皇就把東廠視為了眼中釘。
可東廠勢力龐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
況且很多事,崇明帝交給別的衙門都辦不好,只能讓東廠的人出面。
所以對於崇明帝而言,東廠除了是眼中釘之外,還是他最有力的耳目和爪牙。
但時機一到,該除的還是要除。
——
刑部大牢,李承鳴站在牢門外,望著裡面閉目養神的劉騫,「都這種時候了,劉大人竟然還能神態自若,實在令人欽佩。」
劉騫淡笑,「是皇上讓殿下來的吧?」
李承鳴默認。
劉騫道:「老臣若說自己冤枉,殿下信嗎?」
「孤聽聞,劉大人的妻兒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已經離京回祖籍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回鄉祭祖罷了。」劉騫面上神情不變。
「是祭祖,還是劉大人早料到會東窗事發,事先把妻兒給安頓到祖籍?」
劉騫默了默,隨後笑得諷刺,「老臣行的端坐的正,自問從未做過對皇上,對南齊不忠之事,但皇上要懷疑老臣,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成為老臣的罪證。」
——
從刑部大牢出來,李承鳴去了乾清宮復命。
崇明帝問:「審得如何?」
「回父皇,劉騫口風很緊,不肯多言。」
「什麼都沒問出來?」崇明帝看著他。
李承鳴道:「兒臣認為,目前最重要的是搜集證據,有了證據才好定罪,否則以劉騫的性子,嚴刑逼供萬萬行不通。」
搜集證據?
崇明帝冷笑。
肖徹那廝行事一向謹慎,反偵察能力極高,不論做什麼,都會在第一時間抹去痕迹,他手底下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搜集到證據?
搜集不到,那就只能製造證據!
替罪考生他已經找好了,只要那邊的供詞一呈上來,肖徹就是幕後主使!
——
自從小寶入府,肖徹待在府上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甚至都不去東廠,直接讓廠役把要處理的公文送到肖府。
那麼長時間的相處,小寶跟他已經很熟,但就是不肯開口叫爹。
這天中午,肖徹又給小寶喂飯。
勺子都還沒遞過去,小傢伙就把嘴張得大大的。
肖徹道:「叫我一聲爹,否則不給飯吃。」
小寶不肯叫,伸手來拖小碗。
肖徹直接把碗拿走,望著他,「叫不叫?」
小寶張嘴,「啊——」
餓了。
肖徹把碗藏到身後。
小寶歪著腦袋,他往哪個方向看,肖徹就往另一個方向藏。
看不到飯飯的小傢伙揉揉空癟癟的肚皮,小嘴一撇,扯著嗓子就哭出聲來。
「肖督主你幼不幼稚啊?」姜旭從外面進來,望著肖徹藏碗的樣子,一陣無語,「他不喊就不喊唄,你跟個孩子較什麼勁兒?」
肖徹看他一眼,把碗拿出來,舀了一勺喂到小寶嘴邊。
小傢伙臉上的淚珠兒都還沒幹,張嘴便「啊」地一聲吃了進去,一看就是餓得太狠的緣故。
口水兜上掉了一點,小寶伸手捉起來就要往嘴裡送。
姜旭道:「呸呸呸,臟死了。」
小寶似乎聽懂了一點,馬上把捉在手裡的雞蛋碎給扔了。
姜旭笑了笑,掏出帕子給他擦手。
擦完特地問肖徹,「又當爹又當娘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充實?」
知道他在揶揄自己,肖徹道:「還好。」
「還好?」姜旭表示懷疑,「我看你這樣子,八成已經被折騰得夠嗆了。」
「反正是親生的,我樂意。」
「覺悟挺高啊!」姜旭哈哈笑了兩聲,很快正了正神情,「劉騫被抓入刑部大牢的事兒,你應該聽說了吧?」
「嗯。」肖徹點頭。
「你可得讓人暗中保護好他。」姜旭道:「誰也料不準,崇明帝會不會發瘋突然衝到刑部大牢里賜死劉騫殺雞儆猴,可別好好的做戲,到最後鬧出人命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劉騫的安全沒問題。」肖徹早把這些考慮進去了,「現在差一場刺殺,你得想辦法幫我完成。」
「刺殺?」姜旭不解,「你手底下那麼多人,隨隨便便拉出幾個來不就成了?」
「自然不能讓他們知道是做戲。」肖徹道:「接下來我會借著崇明帝搜集證據的時候放出我是先帝遺孤、並且身上還有地宮寶庫鑰匙的線索,他知道后,一定會採取行動。但我擔心,他不一定會讓人刺殺我,所以我們得提前做準備。」
姜旭神情凝重。
也就是說,這場刺殺會成為肖徹起兵的導火索。
原本該在兩年後才發生的事,這輩子提前了。
事到如今,必須要有北梁的支援,計劃才能進行下去。
思及此,姜旭道:「那我想想辦法,看能否聯繫一下北梁的暗樁,若能跟他們聯手,必定能事半功倍。」
肖徹並不清楚北梁在南齊究竟有多少暗樁,據姜旭所言,很多暗樁是從他被買到東廠就開始進來的,在南齊潛伏了二十多年,滲透各個階層,哪怕是他自己,都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
崇明帝最近格外忙,除了要批閱奏疏處理政務,還得忙著給肖徹製造罪證。
舞弊案的確是個突破口,但就算真的拿出證據,光憑這種案子,還不足以將東廠連根拔起。
力度遠遠不夠。
為此,崇明帝連續兩個晚上失眠。
這天晚上翻了儲秀宮賢妃的牌子。
賢妃懂醫理,按摩手法也不錯,崇明帝感到睏乏疲累時,會常來她這兒。
早前得了劉公公的消息說皇上晚上過來,賢妃早已沐浴完畢,殿內點了些助眠的香料。
崇明帝落座后,賢妃主動給他做起了頭部按摩。
崇明帝靠著椅背,舒服地眯起眼。
「皇上自打進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有什麼煩心事兒嗎?」賢妃低聲問。
崇明帝聞言,冷哼一聲,「東廠最近是越來越囂張了,朕得想個法子好好治治他們,你說,朕要怎麼做,才能把肖徹一擊斃命?」
賢妃笑道:「朝堂的事兒,臣妾也不太懂,不過……」
「不過什麼?」
「身為臣子,最大的罪過莫過於謀反。」賢妃說。
這話把崇明帝逗樂了,「肖徹是閹人,他謀反做什麼,想當個後繼無人的皇帝?」
「老爺子是閹人,肖督主不是。」賢妃說:「他只是身中奇毒,只要找到解藥,他就是個能傳宗接代的正常男人。」
聞言,崇明帝老眼猛地一縮。
肖徹中毒不是一日兩日,不誇張的說,幾乎全南齊百姓都知道。
中毒將近二十年,一直不見好,到了現在,一提起肖督主,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他身中奇毒,隔段時間就會毒發,發作時雙眼會失明。
就連崇明帝自己,也把肖徹中毒的事兒當成了常態,甚至都忘了去思考,假如有一天肖徹解了毒會是怎樣的光景。
如今賢妃一提醒,崇明帝頓時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可光憑他不是真太監這一點就想給他安個謀反的罪名,似乎不太穩妥啊!」
賢妃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崇明帝半晌沒聽到聲音,回過頭,就見賢妃一副十分糾結的模樣。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崇明帝問。
賢妃垂下眸子,「后妃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
崇明帝擺擺手,「朕恕你無罪,說吧。」
賢妃應了聲是,「肖督主如果是肖督主,那他就沒有足夠的謀反動機,但如果,他是前朝餘孽呢?」
前朝餘孽?
崇明帝腦子裡轟地一下,直接陷入了嗡鳴聲中。
賢妃的建議是讓他往肖徹頭上硬安一個前朝餘孽的罪名,再趁機將他連同東廠一塊兒拔起。
然而,崇明帝卻因為這番話,意識到了一件事。
從楊珂入他後宮開始,他就一直在找地宮寶庫的鑰匙,可這麼多年過去,別說鑰匙,連個影兒都沒見著。
崇明帝一直想不通,楊珂會把鑰匙放在哪。
然而就在剛剛,他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會不會,那把鑰匙壓根兒不在楊珂手上?
會不會,楊珂當年在棲霞山行宮誕下的兒子壓根兒沒死?
如果沒死,鑰匙會不會在那個孩子身上?
「肖徹今年幾歲來著?」有些事,一旦有了苗頭,越往深了想,思路就越清晰,越能對號入座。
賢妃道:「他二十歲從龍脊山回來,接手東廠至今,應該是二十二歲。」
「龍脊山」三個字,再一次刺激到崇明帝的神經。
龍脊山地處南齊和北梁的交界處,不屬於任何一國,山是被一個名叫「陸棕」的怪人買下的,這人武功絕世,卻也愛財如命,為了銀子,他買下山頭以後做起了幫人培訓頂尖死士的行當,但費用極高。
然而即便如此,每年還是有各國斥巨資送來苗子。
肖徹便是肖宏親自送去的。
崇明帝一直覺得,肖宏為了找個優秀的接班人,送義子去龍脊山學東西是件很合理的事兒,但如今想來,似乎處處透著巧合。
二十二年前,楊珂在棲霞山誕下死嬰。
後來,東廠多了個年齡最小的成員,肖老爺子都沒等他長大,直接就認了義子,還不惜花費那麼多銀錢送他去龍脊山。
最重要的是,肖宏本來就是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如果肖徹真的是先帝遺孤,那麼肖宏所做的這一切會顯得更為合理。
「二十二歲,龍脊山,義子……」崇明帝反覆咀嚼著這幾個關鍵詞,越想越覺得,肖徹就是當年被誕下的「死嬰」。
撂下賢妃,崇明帝擺駕去了咸福宮。
夜已深,孫貴妃沐浴完剛準備就寢,就聽外頭傳來劉公公扯著嗓子的高唱聲,「皇上駕到——」
孫貴妃眉心一蹙。
她沒出去迎駕,手中拿著銀針挑燈芯。
崇明帝進來時,第一眼看到她纖細的背影。
「這麼晚了,愛妃還沒睡?」哈哈兩聲,崇明帝上前,想看看她在做什麼。
孫貴妃趁機走到一旁,躲開他的觸碰,面色清冷,「聽聞皇上今天晚上翻了賢妃的牌子,這麼晚了,還過來做什麼?」
「愛妃這是吃醋了?」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崇明帝直接拉住她的手。
孫貴妃嫌惡地皺起眉。
「朕做了個不好的夢,想過來跟你說說。」
崇明帝拉著她,直接走到寶榻上坐下。
孫貴妃掙扎了幾次,然而手被崇明帝握得太緊,收不回來,她索性只得作罷。
「你說怪不怪,朕竟然夢到你當年在棲霞山誕下的那個孩子沒死,他還入宮來見朕了。」
孫貴妃聞言,呼吸滯了滯,面上卻沒流露出任何異樣的痕迹,只冷笑,「所以,你這是因為一個夢,來找庶母興師問罪了?」
每次倆人獨處,孫貴妃總喜歡以「庶母」自居,來膈應崇明帝。
當下,崇明帝確實被膈應到,但還是拉著她的手不鬆開,「你說他要是活著,會是什麼樣子?」
孫貴妃微微一笑,「他若活著,怎麼可能任由你把我拘在後宮這麼多年?」
「二十二歲,他又能做什麼呢?」崇明帝說:「除非你把他養在權力中心。」
孫貴妃直視著崇明帝,面上不顯,心頭卻已經在狂跳。
很明顯,崇明帝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今夜是專程來試探她的。
肖徹的「先帝遺孤」身份,終有一日會曝光成為起兵的導火索,但那個時間點是傅經綸滿二十四歲那年,而不是現在。
慧遠老禿驢當年曾斷言傅經綸沒有帝命,她偏要在兒子第二個本命年為他改命。
孫貴妃思前想後,都沒想出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崇明帝為什麼會這麼早就開始懷疑那個孩子還活著?難不成是誰向他透露了消息?
也不對,到現在為止,知道「先帝遺孤」還活著的人沒幾個,傅成博不敢說,肖宏不可能說,肖徹一向最聽她的話,更不可能說。
那麼,還能有誰?
崇明帝凝視著孫貴妃半晌,突然笑了,「你別緊張,朕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孫貴妃把自己的手從他手心裡抽回來。
崇明帝趁她放鬆,又道:「禮部尚書劉騫牽扯了一樁舞弊案,朕懷疑跟肖徹有關,特地讓人去查他,結果查出了一些特別有意思的東西,你要不要聽聽?」
其實什麼都沒查到,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想試探試探孫貴妃的反應。
孫貴妃的反應仍舊很冷淡,「我只是個妃子,朝堂的事兒,與我何干?」
「可這偌大後宮里,朕只想跟你說說心裡話。」
「我不想聽。」孫貴妃直接下逐客令,「夜深了,皇上請回吧。」
崇明帝攥著她的手腕,三兩下將她壓在身下,視線逼近,「那個孩子,當真已經死了?」
後宮里待了這麼多年,孫貴妃早已練就神色巋然不動的本事,一點兒異常的反應都沒有,只笑笑,「當年陪我在棲霞山行宮待產的,可全是你的人,那個孩子,就是你的人親手掐死的,你現在問我這種問題,不覺得可笑嗎?」
崇明帝莞爾,「但願,你今天晚上的每一句都是真話,否則……」
「否則什麼?」孫貴妃面露譏諷,「殺了我么?你若真想動手,後宮早都不會有『孫貴妃』這號人。」
「對,朕捨不得殺你。」崇明帝伸手撫了撫她嫵媚的臉龐,「你是天生的美人,先帝喜歡,朕也喜歡,況且,你手上還握著一把至關重要的鑰匙,這麼些年,可讓朕好找啊!」
孫貴妃厭惡他的觸碰,可眼下被他壓著,她完全動彈不得,更躲不開。
「不過沒關係。」崇明帝挑了挑她的下巴,「朕捨不得殺你,總捨得殺別人,東廠從先帝時期成立就一直存在至今,朕厭惡它很久了,尤其是老爺子的接班人肖徹,他曾經被送去龍脊山,進行了全方位的培訓,各個方面都完美到無懈可擊,朕不喜歡太強的人,不喜歡,那就只能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