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破城(五)
「老爺……應該是守不住了。」
「還能支持多久?」
「……半個時辰吧。」
薛府正廳,一個渾身浴血的劍客從外面走了進來,俯身與薛祜交流了幾句。
湊近了,薛祜能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和看到背上一道十多厘米長的劍傷,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薛祜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對方是兗州有名的劍豪,連他都傷成這樣,說明這個家是真的守不住了。
薛祜看著正廳里哭鬧的薛氏族人,不由嘆了口氣,事情來得太快了啊,直到現在他還像是在夢裡。
就在一個多時辰前,薛祜正在客廳和幾個掌柜討論下半年的商業運作,當傳來西城門又發生騷亂的消息,他只是抬眼瞧了瞧通報情況的下人,隨後揮了揮手,根本不以為然。
然而,一盞茶時間后,十多個頭戴黃巾的匪徒突然從正門殺了進來,砍死幾個試圖阻攔的家丁后,他們直接撲向了薛祜所在的客廳。
噼里啪啦一陣亂砍亂殺,掌柜全被砍死了,薛祜的大腿也被砍了一刀,好像砍斷了腳筋,竟然站不起來了,不過匪徒最終被趕到的護衛全部殺死。
意識到不妙,薛祜顧不上腿傷,急忙將府里的老弱婦孺集中在正廳,其他薛家的男丁全部拿上武器,和家兵與劍客一起,抵抗從正門,後門,翻牆,試圖打進來的匪徒。
不過,形勢很快就直轉之下了,薛府家大業大,供奉的綠林劍客基本上是其他幾家大戶的總和,並且典韋走後又吸收了一批,但人數總歸有限,也就十多個,加上薛家的男丁和家兵,能抵抗黃巾賊的不足百人。
可參與襲擊的黃巾賊卻超過百人,一個受傷后立刻有另一個人頂上,悍不畏死,面相癲狂,與呂平所帶領的黃巾賊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若光是這樣也罷了,畢竟前後門易守難攻,院牆也不是隨便都能攀爬的,薛家的傷亡率還在可控的範圍內。
可當門外出現縣兵和其他大戶人家的供奉,他們不去阻止發瘋的黃巾賊,反而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對薛家進行狂攻,一些人意識到東阿城已經完了,心裡頓時就崩潰了。
緊接著,牆頭上開始出現依附黃巾的綠林好漢,將薛家供奉的劍客全部吸引了過去,前後門的防守壓力驟增,傷亡比也越來越大。
那邊,薛府的首席劍客也遇到了官府掛榜通緝的尤家三兄弟,他們一手驚魂槍獨步天下,聯手下竟殺得薛府首席劍客手忙腳亂,儘管在其他劍客的配合下,最終還是殺了他們,但他們也在圍攻的幾人身上留了幾道永不磨滅的傷口,比如首席劍客的背後就被他們砍了一刀,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帶了些傷。
「不過外面好像來了幾個頭人,黃巾的攻勢緩了一下。」
「呵……殺了我薛家那麼多人,也該是他們耀武揚威的時候了。」這個時候,似乎意識到薛家在劫難逃,薛祜情緒反而平靜下來,「抬我出去吧,我去見見他們。」
說是出去,薛祜也不可能真的出了薛府,與賊人當面對峙,而是由供奉的劍客背著,上了一個臨時搭建,觀察敵勢的木質平台,讓雙方都能互相看見。
「你來做什麼。」
登上平台後,薛祜注意力首先集中在跟著過來的薛義身上,無奈的說道:「不是讓你和幾位嬸娘一起躲起來嗎?」
「躲?」
薛義皺了皺鼻子,指著薛府外一干舉著火把,手拿兵器的賊人:「爹,你這話騙騙別人還行,你看看他們,一副要抄家滅族的樣子,反正一樣要死,還不如死得乾脆,也免得……受人欺辱。」
「況且嬸娘他們抱著小孩子哭哭啼啼的,聽得心煩,又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說不定還有機會。」
聽到薛義前半句話,薛祜嘆了口氣,目光重新投向外面聚集的那群人:「也是苦了你了,幸好你哥哥還在昌邑,倒是逃過一劫,留下我薛家的血脈……」
可聽到薛義的後半句話,薛祜的目光又轉了回來,疑惑的問道:「你有辦法?」
「必殺之局啦,我能做的不多。」
薛義的目光有點飄忽,似乎想要在門外找人,說的話也不是那麼確定:「就看對方是不是承這份情。」
「承情?你讓人去求了救兵?」薛祜破顏一笑,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了,求不到的。」
說完,他伸出手指,在府外虎視眈眈的眾人中點出幾個人給薛義看:「這個是佛手朱青,章家的供奉,一雙鐵砂掌練至極致,沾之即死。」
「這個是鴛鴦刀班立,杜家的供奉,曾經為救摯友,殺進鄴城大牢,七進七出,全身而退。」
「那個是……還有這個……」
薛祜又在人群里點出幾個人,俱是東阿城裡有名有姓的武林高手,隨後對薛義笑著說道:「你看,現在是整個東阿城都在對付我們薛家,你還能去哪裡找救兵?」
「自然還有旁人……」薛義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可薛祜只當他是希望破滅后的窘迫,笑了笑,把目光投向了府外人群中的某人,拱了拱手:「王大人,你要對付我薛家也就一句話的事,又何必投身於黃巾,並且我與王大人雖無深交,但也沒有如此深仇大恨吧。」
外面的正是縣丞王度,見他認出了自己,倒也不至於太尷尬,回了禮,說道:「對薛老爺,王某也是佩服的,只不過這次,在下並非主謀,其中曲折,也不知情。」
說完,王度稍稍後退了一步,將身邊的張遠常給突顯了出來。
注意到薛祜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張遠常只是笑,倒也不介意王度把自己撇乾淨,到了這個地步,撇又能撇的多乾淨呢。
他朝著薛祜拱了拱手,朗聲道:「在下張遠常,見過薛老爺。」
薛祜眯起眼睛看了過去,不認識,奇怪的問道:「敢問張帥,薛家是否有得罪的地方?」
「呵呵,薛老爺貴人多忘事,不認識在下也是正常,只可惜薛家害得我家破人亡,在下卻必須每日每夜都記著!」
搖曳的火光下,張遠常的表情驀地變得十分猙獰,如同一隻準備吃人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