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我孤獨的時候還可以抱著你
「素丫頭……」那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沙啞中透著絕望，而我已經走到了門外。
顧憐生，我不會再被你的溫柔欺騙了，無論我們是什麼關係。
轉過樓梯，想要獨自一人走回家，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是我想一個人靜靜。
阿諾？
樓梯轉角處那不是阿諾嗎？
我站在那裡看著他，他背對著我，他的手背放在牆上，腦袋靠在牆上，他在幹什麼？又是什麼惡作劇嗎？我走了過去，看到阿諾的背居然在微微顫抖著，他是笑得在顫抖，還是，哭了？！
「阿諾。」
我喚他。
他沒有理我，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阿諾。」我輕輕拍他的肩膀。
「素素姐姐.……」他轉過身來，卻一下子撲了過來，靠在了我的肩頭大哭出了聲來，我怔在那裡，手還保持著拍他肩膀的姿勢，他，這是，怎麼了？
我和阿諾見面不會超過五次，我對他印象深刻，他的額頭那裡有拇指那麼長的傷疤，雖然他用頭髮遮住了，但是他一旦大笑就會牽扯到他的面部肌肉，然後他那傷疤就會調皮的跳出來。
所以，我能記得他全是因為他額頭的傷疤。
阿諾是一個喜歡大笑的人，哈哈大笑，笑起來沒心沒肺，一臉的歡樂。可是，現在卻看他哭得那麼傷心確實是把我嚇到了，難道他，失戀了？
我的腦袋裡的細胞飛快地運轉，該怎麼安慰他？我從來都沒有安慰過失戀的人，我知道失戀非常非常的難受，但是我卻找不到什麼可以安慰的話語。
我要不要叫幻幻來？說不定幻幻來了阿諾就不會哭了，至少可以來安慰一下阿諾，因為他們關係那麼好。但是，我該叫幻幻來嗎？剛剛我明明看到她生我氣了。
唉.……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幾個結伴而過的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走過我和阿諾的身邊，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我和他。
什麼意思？我說你們什麼意思？你們那眼神是個什麼意思啊？麻煩你們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搞得我心裡拔涼拔涼的。
算了，就算是幻幻真的生我的氣，阿諾有事情她不可能不管吧。阿諾大聲的哭，眼淚鼻涕蹭在我的身上，他現在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我拿出了手機，還沒撥號，阿諾的話語就傳到我的耳朵里，「素素姐姐，楊婆婆，她.……她快不行了，我.……我不敢告訴幻幻姐姐，可是……不告訴她，她就見不到楊婆婆最後.……最後一面了。」
什麼？我一失神，手機掉落在了地面上。
「啪」的一聲，同時碎了我這顆原本就不那麼堅強的心。
楊婆婆，她.……
那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那個為了孤兒們奉獻了自己所有的老婆婆，那個終身未婚沒有子女後代的老婆婆.……
我的心，被抽幹了血液。
一年之前見到楊婆婆不是很健康嗎？那個時候的她還能滿院子的追那些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們，怎麼現在……
可是，她畢竟是老人，她畢竟是一個九十幾歲的老人，她有九十歲嗎？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很慈祥，很喜歡小孩子，一個很善良的老婆婆，可是自己卻沒有多去陪陪她。
「阿諾.……」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你等我，我去告訴幻幻。」
我轉身，身體好沉重，雖然她與我並無關聯，但是我的心還是那麼的疼痛。自從琦琦姐告訴我宋芳菲的自殺事件后我就覺得生命好脆弱，那麼脆弱，脆弱到我們來不及珍惜就已經逝去。
生命原本就是脆弱的，只是我發現得太晚而已。
「幻幻.……」我推開了門，軟軟的身子靠在門上，再也沒有抬腳行走的力氣。
「嘭……」我聽到了門撞擊牆壁的聲音，房間里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看向我這邊，幻幻快步過來，問:「素素，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話語里全是關切，再也沒有剛剛生氣的跡象。
再也顧不上許多抓了幻幻的手就跑，「幻幻，楊婆婆她不行了，阿諾他不敢告訴你，你……你再不去就見不到楊婆婆最後一面了。」
話音未落，幻幻停了下來。
「幻幻，怎麼了？？」我回頭，看到蹲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幻幻。
「素素，這個是不是阿諾的惡作劇啊？」幻幻大聲的問，眼淚卻大滴大滴的落下來，我拚命的搖頭，「幻幻，你要堅強一點，婆婆還在等著你呢。我們快點過去或許還來得及。」我急急忙忙的說，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見到幻幻后我就沒有哭了，不知道為什麼。
「素素，我害怕，真的害怕婆婆會……離開我。」幻幻沒有被我拉起來，我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素丫頭，你讓開，跟著我，我有開車來，我送你們過去，快。」
我轉身顧憐生已經出現在我的身後，聽到他的話我立馬就讓開了來，他毫不遲疑的從地上抱起了幻幻，幻幻的眼睛里還落著眼淚，軟軟的靠在顧憐生的懷裡，「顧先生，謝謝.……謝謝你。」幻幻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捂著嘴「嗚」「的哭。
顧憐生沒有回答，快步的向前走去，轉過樓梯。我緊緊的跟在了顧憐生的身後，拉起了阿諾跟在了顧憐生身後往樓下走。
「素丫頭，快上去。」
我看了看，有些遲疑，我看了看幻幻，一臉的淚水，哭得都說不出話來。阿諾望著幻幻，抓緊她的手，靠在幻幻的腿上「嗚嗚」的哭，我知道對於他們這樣的孤兒來說，孤兒院是他們唯一的溫暖的家，楊婆婆就是他們溫暖的家人。
他們現在太想見到楊婆婆了，絕不能因為我而讓他們有所遺憾，即使我再討厭顧憐生也要等到幻幻的事情安排好后再好好的找他算賬。
「素丫頭，照顧好他們，我開車了。」顧憐生沒有回頭，「好。」我回答了一句，就把幻幻放在了自己的懷裡，我想給她一點依靠，哪怕一點點都好。
車駛過的地方一片安靜，只有夜晚。
路燈越來越少，路面越來越暗，距離楊婆婆也越來越近。
醫院裡，燈光慘白慘白，走廊有些黯淡。長廊上長椅的影子像暗夜裡的鬼魅，我看看窗外，一片模糊，有微微的亮光，天快亮了吧。
一個年老的女醫生，戴著有些年歲的老花眼鏡走在前面帶路，走得蹣跚。
我走在前面扶著幻幻，看著那些斑斑駁駁的牆壁，這個醫院也有些年月了吧，燈上蒙了灰塵，暗暗淡淡，連醫生都老得快走不動了。
顧憐生和阿諾走在我們後面，走廊里只有我們的腳步聲。
一個掉漆的門旁，那個老醫生推開了門，顫顫巍巍的說:「楊姐姐就在裡面，有什麼說的你們就趕緊說吧，她的時間不多了。」老醫生說完，扶扶老花眼鏡，嘆息一聲，再看了看屋子裡，轉身離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她的嘆息聲重重的敲在了我的心頭。
幻幻走了進去，在屋子中央停了一下，看著床上的那個即將死去的老婆婆。
「婆婆.……」幻幻撲了過去，阿諾也從顧憐生的身邊來到了床邊，幻幻蹲在地上，阿諾站在她的身邊。
「婆婆.……」幻幻又喚了一聲，阿諾也輕輕喚了一聲。我看著他們，心裡無限的難過。
楊婆婆的一身被換得乾乾淨淨，顴骨突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瘦得只剩手骨頭，手指關節明顯，手指骨頭瘦得比蔥還細，這應該是我見過的最蒼老的人。
楊婆婆的眼睛一直望著天花板，沒有太多生的氣息，聽到呼喚慢慢的把頭轉向我們這邊，眼睛也慢慢轉移了視線。
「婆婆.……」幻幻又喚，婆婆轉過來看到幻幻就裂開嘴笑了，她的嘴裡，牙齒早就掉光了，「你們.……來了。」
微弱的聲音，好像不用力就再也抓不住。
本來幻幻和阿諾在路上已經止住了眼淚，可是聽到了婆婆的聲音又再一次哭了。我轉過身，把身子靠在了門上，老舊的門發出了沉悶的聲音。我的眼淚也是再也剋制不住的往外流。
剛剛一起來的顧憐生早就沒有了蹤影。
「乖，不哭，幻幻不哭，阿諾.……阿諾也不許哭。」楊婆婆的聲音微弱，顯得有氣無力。聽到這裡，想起最後一次見到爺爺的場面，淚如雨下。
當年的爺爺，我見他最後一面的時候是在家裡。
那個時候還沒有把他送去醫院，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他，我和他連告別的話都還沒有說，他什麼話都沒有留給我。
我想，爺爺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他只是在和我像以前一樣的玩藏貓貓的遊戲，等我去找他，只要我找不到他我一哭他就會出現在我面前，並且手裡還會拿著他做的小玩具，或者從哪裡買來的糖果讓我不再哭。
我以為那一次也是這樣，可是，當爸爸媽媽把他送進了醫院，很久以後.……
帶回來的，只是爺爺那冰冷的屍體。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陪我玩了；再也不會在我孤獨害怕的時候抱著我，哄我入睡；他再也不會陪我長大了……
我九歲。
我過第二個九歲的時候真真切切的明白了，爺爺不會回來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再也不會抱著我了。
我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當我們孤獨的時候可以抱著我們的人而已。
可是，那個人已經離我遠去。
現在能在幻幻和阿諾孤獨的時候抱著他們的人也即將遠去，愛著那些孤兒的婆婆即將遠去。
我們身邊，會慢慢的逝去這種溫暖。
心裡，一片荒蕪。
「逝去永恆，珍惜生命。」
我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