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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以後還要多學習

  京城的夏天是火熱的,老舍先生曾經在他的一本巨著《駱駝祥子》中有過精彩的論述:“太陽剛一出來,地上已像下了火,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覺得憋氣。……街上的柳樹,像病了似的,葉子掛著層灰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也懶得動,無精打采的低垂著。馬路上一個水點也沒有,幹巴巴的發著些白光。便道上塵土飛起多高,與天上的灰氣聯接起來,結成一片惡毒的灰沙陣,燙著行人的臉。處處幹燥,處處燙手,處處憋悶,整個的老城像燒透的磚窯,使人喘不出氣。”


  我的心情也被這炎熱的天氣弄得有些心煩意燥,隻想盡快地回到西山腳下的基地裏陰涼的小樓裏去。你知道嗎?上次組長帶隊去林州的女排訓練基地找周進芳,沒有帶我去,我的工作任務不就是負責第一個拆信嗎?講起道理來,李晨風的表現最近是有一點反常,雖然後來他從周進芳手上拿來的疑似“蝴蝶來信”代號六張機的信裏麵的內容我也看了,但這不符合組裏原來規定的工作程序,而且已經是第二次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部隊會給我安排這樣一個工作,但是工作沒做好,沒有能堅持原則,總不會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過好在我也沒有冒傻氣,因為局長在我進組的時候就叮囑過的,負責拆信,對組長負責,其中的利害關係我還是分得清的。


  後麵發生的事情倒是工作安排上的問題,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就是白斯文帶隊又趕赴桂北省的邕城市去了,經過調查,給女排寫信的那位周天天小朋友居然是真是存在的,而不是像給張織霞寫信的那個所謂中科大少年班的馬雲雲那樣查無此人、純屬虛構,這真的是一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消息,這個周天天的年齡、家庭背景等基本情況居然和我們所掌握的“蝴蝶”的情況有一部分吻合,我和我的夥伴們都有點驚呆了,會就是這麽簡單嗎?

  難道“蝴蝶”在玩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隱藏身份的把戲之後,然後出了一個大紕漏,還是幹脆就放棄了抵抗,就這麽暴露了自己,等著我們上門找他。無論如何,大家都認為這始終是一個突破性的線索,但不知道為什麽,李晨風還在猶豫當中,所以先派白斯文和柳子元他們過去開展前期工作,暫時不準正麵接觸,隻是間接地搜集線索。


  而我,繼續要在基地裏留守,錯過這樣一件大事,有點不開心,但我不能說。好在組裏又給了我一件事做。


  我穿著便裝走下南禮士路,轉入月壇公園和月壇南路之間,鑽進縱橫錯綜宛如迷宮的胡同小巷。那兒,有胡同在準備拆遷,牆上到處用紅油漆寫著大大的一個拆字,有的還在拆字外麵畫一個圓圈。


  我頂著了胡同裏走過的大爺大媽們好奇和探尋的目光,終於來到了我的目的地。那是小巷子裏一家小小的街道辦的小招待所,離月壇公園不遠。店子就一個小小的門臉,掛著為民招待所的小木牌,周圍也冷冷清清地沒什麽人。


  我看了看窗戶上玻璃的倒影然後進了門口。店子裏進門就是一條過道,不用說,就是蠻破舊的感覺,應該修了蠻久了,好在還算潔淨,這麽偏僻的一個小招待所,估計也就周圍個別的單位或者居民家裏來了住不下的客人才會有生意光顧。角落裏的一張桌子背後,坐著一個老人,頭發花白,穿著工裝,套著籠袖,帶著副老花鏡,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才抬起來頭看了看我。


  “有什麽事?”


  他衝我點了點頭,目光冷淡並語氣漠然,一如全國各地的招待所服務員對待陌生的客人一樣。


  “您有沒有看到一個小箱子,我一個親戚住宿的時候可能拉在這的?”我問。


  “你得自己進去找找,人們總是喜歡丟三落四的,而且不記得自己把東西拉在哪裏了,也許是丟在外麵了,卻偏要說忘在店子裏了。”


  “不好意思,我那個親戚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您幫幫忙,回憶回憶。”我趕緊遞上了一支煙、


  “嗐,這煙不錯嘛,我們的雜物間就在屋子後麵,我們打掃衛生要是有發現客人掉的東西,都會放在那裏的架子上,就在角落裏,你自己找下看看。”


  我點點頭,走過過道,來到後麵的小院子,那裏有個小雜屋,門沒有鎖,我開門進去並沒有停留,因為裏麵還有一個小門。這個小屋子隻是職工用的,丟著些掃帚鏟子和不用的家具之類的東西。一般顧客並不知曉,隻有熟人才能進去。


  我從小門進去,細心地再把門掩好。我自己很不協調地處在一個短短並狹窄的小夾道裏,四麵都是紅磚牆,就是在前麵的盡頭再有一道門。


  我走過去小心地叩了叩門,一位中年婦人應聲出來開了門,她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任何好說的特點。


  “他在等你。”她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的話,“他不喜歡遲到。作為菜鳥必須要明白這一點。”她對著我搖搖頭,宛如一個教導主任對著在走廊上打架的小孩搖頭一樣。她又說,“以後要小心些,你們老師沒教過你記得要守時至關重要嗎?”


  “我知道錯了,路上堵了一下車。”我說。


  “我們京城裏還會堵車,這個笑話真的很好笑,”那中年婦人說,“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總是愛找各種借口,你不會是心還在國外沒有回來吧。”


  “那您也犯錯了,”我說,“您不應該打聽或者試探別人的任務。”


  “你們這些家夥太年輕、太天真,總想幹一番大事業。我作為一名前輩,要傳授你們一些人生的經驗,你們也不願意聽,隻是嫌我們嘮叨。”


  她一邊絮叨著,一邊拿起桌上的電話,說;“他來了,……是的,我就叫他進去。”


  她放下電話,向我點點頭。


  我穿過盡頭的一扇門,走入另一個房間裏,裏頭煙氣彌漫,難以看見什麽東西,直到被熏痛的眼睛能夠睜開之後,才瞧見我們親愛的局長大半的身影,坐在一張古舊、沒有人要的旋轉椅子上,靠手旁邊是一張老式的木頭寫字桌。


  局長看到我很高興,見我立正敬禮連忙擺了擺手,示意我把手放下。


  “在戰場上要是向首長敬禮,是會害首長挨槍子的。第一次來我們外勤這裏,感覺怎麽樣”他說。


  “很好,感覺就像是007電影一樣。”我說。


  “需要我一再地提醒你,如果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務,就會有其他同誌來取代你嗎?不,我可不是什麽M先生,而且局裏對你目前的工作表現非常滿意,很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出色。”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局長。”


  “你是一名福將,千軍,這是首長說的,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沒想到你這小子運氣會這麽好!”


  “我們做黨員的是不信這些的,局長。”


  “這我知道,但是我們需要去了解它,隻有了解了才能戰勝這些封建殘餘的思想,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到未來,它們一直盤旋在我們的國土上,隱藏在人們的思想裏,你有空也看看這方麵的書,作為批判的武器,樹立正確的唯物主義思想。”


  “我承認蝴蝶是一個例外,他的存在科學還無法解釋,對我的世界觀有點衝擊。”


  “這個名字並不存在。”局長說。


  他是個非常謹慎並敬業的人。


  “我這次找你來已經向你們組長打過招呼了的,你回去也要把我們談話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向他進行匯報。聽說你最近在組裏的工作有些不順?”


  “是的,局長。我在出外勤的時候,和一名日本特務打了照麵,沒能立刻識別出她來,他們應該就是衝著土星行動過來報複的。”


  “這個麻煩我們軍情局必須要出來處理一下啊,然而話說回來,也不能說完全是一件壞事。那幫老對手敢把手伸到我們國家來,就看我們怎麽把他們的黑手給斬斷好了。不過這種年頭,什麽都是開始講經濟了,連跟東瀛也不例外,兩國現在表麵上關係這麽好,不能撕破臉,給國家添亂,這就是為什麽今天的叫你過來的原因之一。”


  我等著局長把這論題繼續講下去,這是我了解上級和首長們想法的好機會。可是看見我一臉求知若渴的神色,局長馬上抑製了自己。


  “你今年還不到30吧?”他詢問道。


  “差不多了,還差一點點而已。”


  “你上次跟陳觀水一起跑去相親了,是不是?”


  “是的,因為沒有提前向組織報告,”我微笑著說,“陳觀水被組裏關了三天禁閉,因為他還頂了組長兩句,所以一天隻能有一碗飯、一杯水。”


  “不要幸災樂禍,這些事情不要向外散播了,陳皮這個小家夥,這下是撞上克星了。”


  “是,局長。”


  “林千軍同誌。”


  “到。”


  局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連忙立正。


  “根據你在3·15專案組裏的優異工作表現,根據專案組領導的申請,經局黨委研究,決定晉升你一級職務,希望你在以後的工作中,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啊?!”


  “啊什麽啊?還要我再宣布一遍嗎?你現在是副團級參謀了,林千軍同誌,恭喜你。”


  “謝謝局長,謝謝局黨委。”


  “不到三十就副團了,小夥子,好好加油啊,未來就是你們的了。”


  “都是局長您栽培得好,我……”


  “好啦,好啦,我還有幾件事情要交代你一下,你注意記好了。”


  “是。”


  “王艾達她家裏的事情就是我們部隊的事情,我們不能叫英雄流血又流淚,所以我們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營救他們,你在單位裏也要多關心一下王艾達同誌,你告訴她,祖國不會忘記更不會辜負每一位我們的同誌,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們一家團聚的。”


  “是,我知道了。”


  “還有夜萌娘那些人,你們組裏不要管,我們局幹下的事情我們負責來和他們周旋,其它方麵,你跟李晨風說,局裏肩膀小,挑不起太多擔子,要他自己去找其它部門協調,那麽大一個國安部在那裏,到處劃地盤、拉人馬,正等著立功表現的機會呢,別總想著什麽事都讓部隊背黑鍋。”


  “是!”


  “你原話告訴他,就說我說的,又要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沒門。”


  局長坐了下來,掏出一根煙,也不管我,點燃了,看著我沉吟良久,最後才說道。


  “我們的人必須在現場,隻帶著眼睛和耳朵,沒帶嘴巴。我們是人民解放軍,是黨的武裝,黨指揮槍是我們始終堅持的宗旨。這句話你也一定要一字不易地帶給他。”


  “是!保證完成任務。”


  我有一種感覺,這句話很重要,重到讓人無法去衡量和評判它的價值和意義。


  局長和我又談了一陣,就叫我可以出去了,我走得時候有點飄飄然,又有點沉甸甸,之所以這麽矛盾,一方麵是我居然這麽短的時間內又升官了,另一方麵是我摸不清其中的道理,感覺惶恐,也感覺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更加沉重了。


  因為喜悅,我見到屋外的那位大姐也倍感親切,出來後興衝衝地向她打招呼問好,沒想到她冷冰冰地回了我一句:

  “你剛才散給門房的那位秦大爺的煙太好了,這樣很可能會暴露你的掩護身份,年輕人,你要走的路還有很長,以後要多學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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