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八章 琴師,亦琴痴
馮牧在修習忍術的過程中,雖然臻入佳境,卻也昏死了過去。他雖然氣若遊絲,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可是卻是最好的狀態。
一夜的折騰,馮牧已經精疲力盡,他陷入了假死的休眠狀態。農夫面帶欣慰,輕輕將他背起來,緩緩走出了山洞。
皇帝朱厚照還在等待一個人前來,趁此機會,他正好可以教這孩子忍術。就在他安心傳授馮牧忍術的時候,一個穿著破草鞋,背著一個巨大琴匣的人,步調緩慢的向金陵而來。
他走得很悠閑,每到一處風景區都會停下腳步,忘我的游賞一番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他並非達官顯貴,只是一個四處飄泊的琴師。
雖然他是琴師,卻很少彈琴,他寧可去做一些苦力活,也不肯去秦樓楚館,富貴豪宅彈琴,即便是那樣賺錢很快。
他去過碼頭扛包,也到過石場搬石頭,但是他背負的琴匣卻始終不曾放下,纖縴手指也始終沒有變得粗糙。
這世間,只因能有幾人?他孤獨的走在路上,忘情于山水之間,與清風明月為伴,視煙雨樓台為友。越是清高,便越是寂寞。
深入骨髓,無論如何也難以洗去的寂寞。
他不肯輕易彈琴,只因為真正的天籟要彈給懂的人聽。
那些不懂的人聽了,只會七竅流血,精神癲狂。他不是一個熱衷殺戮的人,卻是一個很容易帶給被人死亡的人。
所以他一直在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彈奏喜歡的曲子。在喧鬧的大街,在繁華的人群,他永遠都是被遺忘的叫花子,誰也不會多看他兩眼。而在空寂無人的深山,在風景如畫的水上,他永遠都是超凡絕塵的君王。
他的世界,他一人主宰。
這個慢慢走向金陵城的人,卻並非皇帝朱厚照要等的人。可是這人比起皇帝要等的人,也絲毫不差。
在他走向金陵城的另一個方向,另一個同樣落魄的人卻是風風火火的向金陵城而來。
他就像是他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一般,同樣背負一隻巨大的木匣,樣式稍有不同,花紋更少,更為破舊,顏色更為淺顯。
這人同樣是穿著一雙破草鞋,髮絲同樣凌亂,沒有採取任何的手段將它束起來。若是有心人一定能夠發現他們的相貌有九成相似,身材的高矮胖瘦都一樣。
事實上,他們本就是一對孿生兄弟,從出生之後,就有相同的愛好,為著相同的目標而努力。兩人惺惺相惜,形影不離,共同譜出來的曲子名揚天下,成為教坊歌榭傳唱的經典。
然而,他們仍舊分道揚鑣了,哥哥成為了皇家的密衛,關鍵時替皇帝拋頭顱灑熱血,弟弟仍舊逍遙自在,流落江湖,以為可以安然一生。
誰知曉他們的命運卻不由自己做主,他們之中如果有一人成為死侍的話,那麼便等於是宣判了另一人的死刑。
哥哥不清楚這樣的結果,以為主動承擔了家族的使命,就能夠將自由留給自己的弟弟。弟弟更不知道這樣的結果,覺得哥哥犧牲自己成全了他,他就更應該享受生活的美好。
連帶著哥哥的那一份一起,走遍祖國的大江南北,讓每一座山,每一條河,都留下他的足跡,都聆聽他的琴聲。
要是沒有那一道密旨,父親不會在他的飲食中下那聞名天下的「無憂散」,好在他只是吃了一點,就被及時趕來的哥哥打落了筷子。
「無憂散」能夠讓人忘記世間一切的煩惱與憂愁,一點就能讓人失憶,稍加分量便會讓人成為一直沉睡不醒的活死人。
當然,分量要是再重一點,中毒之人便會永久的沉睡——死亡。
死亡豈非就能忘記一切煩惱?然而無憂散真的能夠讓人解脫嗎,誰又敢說飲下毒藥的那一刻,不是帶著滿腔的怨恨和不甘?
雖然哥哥極力想要逼出他身體中的毒,可是那霸道的毒藥已經深入了他的五脹六肺,損壞了他的腦神經。他忘記了很多事,卻唯獨記得自己與哥哥所譜的那些曲子,以及父親萬般無奈的毒殺。
因為父親在保護皇帝的時候受了重傷,武功盡失,所以被哥哥點住了穴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哥哥將他帶離家族。
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很快,他們的事情便泄露了,皇帝卻並未大發雷霆,而是寬恕了這一家人。他們的父親卻自盡以謝皇恩,這在兄弟二人心中產生了不同的想法。
哥哥認為,不忠的後果就要承擔死亡的懲罰,已經流落江湖的弟弟則看到皇權下家族的苟延殘喘。
為什麼有的人生來就應該高高在上,誰規定我們的命運就只能選擇為他去死?
帶著不甘心,弟弟投入了天門,成為了密謀造反的一員幹將,靠著奪人心魄的琴音,讓許多朝廷的高手魂飛天外。
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好用的棋子時,他選擇了叛出天門,而天門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派出無數的高手前去殺他,結果那些所謂的高手都有去無回。
天門將他的行蹤透露給朝廷,妄圖借刀殺人,誰知朝廷派出的軍隊照樣奈何不了他。除了十死侍,他就是絕對強橫的存在。可是皇帝不會輕易動用最後的王牌,將他列入了通緝的榜單之後,就由著他浪跡江湖。
這人便是十大悍匪中名列第七的「修羅琴師」庄浩宇,而他的哥哥在十死侍中也恰好名列第七,代號為「七步」,而沒人再稱呼他本來的名字——庄浩辰。
庄浩宇之所以趕往金陵,並非像其他江湖人那樣想趁機謀取利益,也不是要趁亂行刺皇帝。雖然他對皇家懷有深深的怨恨,可是之前的行為已經宣洩了心中的憤恨,自己手中的鮮血雖然能夠洗掉,心中的鮮血卻難以洗去。
作為琴師,若沉浸在殺戮之中,如何能夠彈出直達天庭的天籟之音。庄浩宇已經決定放下所有的怨恨,因為他理解了那個身處皇位的人是如何的身不由己。何況,做出這個安排的,也未必就是那位九五至尊。
已到了返璞歸真境界的庄浩宇緩緩走在路上,憔悴的臉上終於浮現出笑意,就像是蜀中常年的陰天終於迎來了艷陽高照。
此生若再能夠與兄長合奏一曲,足慰平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