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嵐訝異道:「大人不去陪老夫人還有家裡人用膳嗎?」他遠道而來,家裡總得擺個宴席慶祝一番吧。


  晏和頭髮還半干著,只用玉帶鬆鬆綁了起來,一身寶藍色廣袖直綴,領口的玉扣解開兩顆,應當是剛沐浴過,比平時多了三分慵懶四分風流,他乜著她:「問完了嗎?問完了再過來吃飯。」


  重嵐老老實實地點頭:「問完了。」然後又忍不住咬著筷頭問道:「大人要帶我出去?去哪啊?」


  晏和瞥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嘗著菜色:「帶出去買了。」


  重嵐十分配合地作出一副驚恐神色,捂著臉嚶嚶哭道:「不要賣我,我做錯什麼了嗎?」


  她只乾嚎了幾下,沒能流的出淚來,晏和用筷頭敲了敲她的腦袋:「別鬧了,趕緊吃。」


  桌上的菜底下都用保溫的銅盤子托著,耽擱了這麼久仍是色澤潤澤,讓人饞涎欲滴,北地的菜大都重油重調料,她好久沒吃到地道南方菜色,瞧見這一桌很是喜歡,先夾了塊酥餅吃了,裡面是烤乾了的梅菜扣肉,咬一口酥香四溢,她一連吃了好幾個。


  她吃完又想喝魚羹,無奈胳膊短小夠不著,底下幾個丫鬟見狀正要布菜,晏和卻先一步盛好遞給她:「南地飲食清淡,我還以為北人吃南地的口味會吃不慣,你倒是適應的挺好。」


  重嵐用白瓷小勺舀了一勺喂到自己嘴裡:「我娘從小就叮囑我要吃的清淡些,對腸胃好,大人明明是南方人,在北邊不也適應的挺好?」


  晏和不知想到什麼,淺淺飲著一碗筍子湯:「南邊習慣,飯前還要先喝碗湯。」


  重嵐嘿嘿笑道:「北邊漢子估摸著會飲酒。」


  在一邊侍立的下人瞧見兩人一問一答,輕鬆自在,忍不住低頭對視幾眼,這可真是奇事了,何曾見晏和對誰這般和顏過?

  晏和嗯了聲:「等你大了,飯前也要飲一杯。」


  重嵐腦子轉了轉才反應過來,這不是罵她是漢子嗎!她不服道:「我哪裡像漢子了,我大姨大伯三伯二嬸子都說我長得可好看了!長大定是個標緻的美人!」


  晏和哦了聲:「到底是親戚,這般誇你,也不怕你當了真,以後嫁不出去。」


  重嵐氣得額頭青筋亂跳,向她提親的人很多的!十四歲媒人都快把門檻踏破了!她眼珠子轉了轉,昂著頭大聲道:「嫁不出去還有大人呢,男未娶女未嫁,大人答應了我爹娘要管我一輩子的,總不能食言吧?」


  底下人聽的麵皮子發緊,心說那可不是你親爹,這般口無遮攔被拖下去掌嘴都是輕的。


  晏和托著廣袖給自己夾菜,倒也沒見惱,漫聲道:「你若是哪天能長到把腦袋伸出桌案的話……可以。」


  重嵐小肉掌拍了拍桌子:「我怎麼就不能了,怎麼就不能了!我爹娘都高著呢!我以後一定能!」她說完才覺著不對,後知後覺地道:「你真要娶我?」


  晏和沒應答,用絹子掖了掖嘴角,底下人捧來巾櫛和青花纏枝瓷盆給他凈手,他盯著重嵐也洗了三遍手,才起身拍了拍她的腦袋道:「走吧。」


  重嵐一出門子便被撲面而來的冷氣打了個激靈,馮嬤嬤立時拿來小斗篷給她裹上,一邊歉然笑道:「這斗篷是三小姐小時候穿過的,咱們臨時借了來,回頭得給小姐做幾身簇新的冬衣了。」


  這夾棉的斗篷穿上也不見多暖和,重嵐還是甜甜道過謝才穿上,晏和低頭瞧見,探手搭著她的小肩頭把她攏在自己懷裡。


  這麼瞧來何蘭蘭還真是有點矮,他身上傳了玄色大氅,重嵐一被他帶進去就什麼都瞧不見了,半晌才巴拉著冒頭:「憋死我了。」


  晏和帶著她上了馬車,重嵐悄悄掀開車簾,發現是去坊市的路,心裡登時激動起來。馬車又行了半晌,他在一家專門給富貴人家小孩做衣裳的店前停了下來,帶著她往店裡走。


  重嵐這幾天穿的都是從北邊帶來的舊衣,為了配合髮式穿的還都是中性的樣式,難得要買新衣,興緻勃勃地四處看了幾眼:「大人是要給我買衣服嗎?」


  晏和微微笑了笑:「你想要嗎?」


  重嵐用力點了點頭:「想!」但凡是女人,從三歲到八十歲,就沒有不愛新衣的。


  晏和緩聲道:「想要的話.……那就想著吧。」


  重嵐震驚道:「你難道不是帶我來買衣裳的?」


  晏和饒有興緻地看著她痛心疾首的表情,輕輕嗯了聲,重嵐憤怒道:「你竟然背著我在外面有了別的娃娃!」


  晏和乜了她一眼,這時候掌柜的帶著十幾款樣式時興的布匹走了上來,聽她說話逗趣,便笑道:「小姐說話真是逗趣,你爹爹已經提前命人來咱們店裡打過招呼了,專門留下上好的布匹給小姐挑呢。」


  重嵐也嬉皮笑臉地做了個鬼臉:「我知道,但我得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不然他多下臉子啊。」她說完又瞧了眼晏和,故意氣他正色道:「我可不是他閨女,我是他未來娘子。」


  掌柜的先是被她人小鬼大震了一下,又是被她後面那句話震了一下,看著重嵐才比晏和膝蓋高一點的身高,乾笑了幾聲,抱著布匹讓她瞧花樣,又拿來樣式讓她先試試。


  重嵐穿好了給他瞧,在他面前抬高手轉了一圈,晏和頷首:「尚可,只是你這髮式.……」


  重嵐幽幽地瞧了他一眼,還不是你弄得!


  兩人挑完衣裳,又帶著重嵐去翠寶齋里選手勢,她看著牌匾上明晃晃地重氏標記,整個心頭都熱了起來,裝著沒事人的樣子在裡頭亂轉,一眼看到正在對賬的老闆,她剛想走過去,半途就被攔了下來。


  晏和漫不經心地瞧了她一眼:「已經選好了,咱們走吧。」他把東西交給底下人,自己帶著她出了馬車。


  重嵐也不敢再作怪,只能不甘地望了眼牌匾,慢吞吞地跟他走了。他又帶著她買了好些她日常要用的物件,四季不同顏色的桃粉翠藍帳子,還有妝奩膏子香粉,最多的還是文房四寶,其他的倒還罷了,唯獨筆墨紙硯他挑的最用心。


  等到夜深才挑完,重嵐看著馬車上的大包小包,揶挪笑道:「大人看來平時沒少陪人挑這些姑娘用的物件。」


  他這樣的人難得上街閑逛,真逛起來倒也很隨性,打扮的像誰家玉面風流的貴介公子,供起來尊養著,走在街上十分惹眼,可惜貴公子身邊跟了個娃娃,引得小姐姑娘們都在心裡扼腕,竟然是有孩子的。


  他遞了一張單子給她:「這是馮嬤嬤列出來要給你添置的物件。」重嵐懷裡還報了個小布狗,就著他的手瞧了瞧,發現這單子列的十分詳盡,連在哪買都列了出來,他按著上面寫的精心置下了。


  他慢慢地道:「你今日還沒做日常功課,回去不要先睡了。」


  重嵐幽幽地看著他,直到上馬車才問道:「就是這樣,你隨意派個下人去置辦就行了,何必帶上我親自來呢?」她說完又拍手樂道:「大人果然還是心疼我。」


  晏和淡淡道:「許久沒來金陵,出來走走罷了,你倒是會給臉上貼金。」


  兩人又閑話一陣,終於回了院子,走到門口卻瞧見門口黑壓壓站了躬身站著一群人,站在頭先的是個管事模樣的,呵腰極是謙和地對著晏和賠笑:「少爺,晌午送來的人我們幾個疏忽了,沒能挑好的送來,大爺將小的們斥了一頓,另換了得用的給您送過來了。」


  他口中的大爺正是晏和的大伯,當初那位庶長子,這般明顯是示好了,重嵐忍不住抬眼瞧了晏和一眼。


  那管事把身子彎的更低了些,繼續賠笑道:「這當中還有幾個當初就跟著您的舊人,您且瞧瞧合不合心意。」


  他說完就讓開身子,一個上身穿著桃紅撒花襖的女子款款走了出來,面上掩飾不住地激動,顫聲道:「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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